埃莉诺篇 Chapitre 18. 教廷的勾当

次日清晨,普瓦捷送走了图赖讷来的将士,法兰西的军队也将班师回朝。阿基坦女公爵低声问她的叔叔:“信使把我的信转交给您了吗?”

雷蒙点点头,难得开起了玩笑:“安条克也在东边,不如直接征来安条克吧。”。

埃莉诺瞪了他一眼,拍掉了摸摸索索攀上她腰间的咸猪手:“那您见机行事。再会,我的叔叔。”

说完,她掉转马头,加入了丈夫的车队。

……

回到巴黎两个月之后,教皇的谴责令就到了。

“教皇策肋定二世谕……法兰西军队滥杀教民、焚毁教堂,实乃对主之大不敬……”贝尔纳修士一边趾高气昂地宣读教皇谕旨,一边时不时咬牙切齿地瞪向堂上的王后。

埃莉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废话了,教皇到底想做什幺?”

贝尔纳气得直喘气,伸出一根衰老得像枯枝一般的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王后:“路易国王向来虔诚,若不是您以妖言惑之,国王陛下怎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为法兰西招致今日之祸端!”

埃莉诺瞟了一眼事情的始作俑者——路易国王,他正心虚地缩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冷笑一声,看向堂下:“看来贝尔纳大人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哪位大人能帮我们看看教皇到底要如何惩罚法兰西?”

“不必!我身体好得很!”贝尔纳修士又展开了羊皮纸,直接跳到了谕旨的最后一段:“着禁止法兰西全国之教务……”

这回,贝尔纳还未读完,朝堂上就炸开了锅,朝臣皆惊慌失措,或恳请国王和王后与梵蒂冈协商,或哀求贝尔纳劝教皇收回成命。巴黎主教叙热更是大为惊骇,急急向贝尔纳修士询问细节。他太应该着急了——全法兰西被禁止教务的话,举国上下的所有神职人员就都没用了,他这个巴黎主教更是首当其冲。

埃莉诺也是心下一惊。她对惩罚的好奇多过于担心,因为她知道教皇无论给出什幺惩罚,都是为了下一轮的利益拉扯,而她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法。但是惩罚如此之重,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看来教皇开始着急了。

“禁止教务”是教皇常用的处罚手段,其内容是禁止受罚者参与或举办任何仪式的宗教仪式,包括出生洗礼、婚礼、葬礼和弥撒。也就是说,受罚者基本被禁止参与除工作以外的社会公共生活。其严重性仅次于“开除教籍”。从前只有过禁止某个人或者某一小群体的教务,这还是“禁止教务”谕令第一次被用于一整个国家。

埃莉诺大声清了清嗓子,朝堂的嘈杂声迅速平息下来,众人满怀期待地看向王后。

王后先是神情悲痛地承认法兰西确实行事失当、理应受罚,然后话锋一转:“为了弥补我主之损失,国王陛下和我决定即刻东征,让误入歧途的东方异教徒回归我主的怀抱。不知可否换得教皇之宽恕?”

此话一出,朝堂上响起一片倒抽气的声音——东征至少需筹备一年,仓促出发的话,补给怎幺跟得上?

贝尔纳也愣住了。这倒不是因为东征的消息。其实“禁止教令”不过是一个筹码,教皇给他的真正任务就是逼迫法兰西率先东征。但是他们都认为东征这等大事,王后无论如何都要推诿拉锯一段时间的,就像之前在普瓦捷的时候一样。没想到这回她竟自己提了出来,还说要即刻出发。

埃莉诺又痛心疾首地补充道:“若得不到主的祝福,我法兰西上万军队,也不过是没有信仰的茅草,在异教邪神的面前将不堪一击啊……”

“啊这……既然陛下和殿下有心将功补过,我相信教皇陛下一定会理解的……”贝尔纳像被戳破的皮球,原来的满腔怒火都撞上了软绵绵的空气,泄了个干净。

埃莉诺满意地说:“既然如此,教皇那边就烦请贝尔纳大人多多美言了。我们即刻开始准备东征事宜!东征期间,法兰西的政务由叙热主教大人代理。”

虽然说是立即东征,但是要等到法兰西各领主将兵力集结到巴黎,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这一个月里,巴黎也没有闲着,秋收时节新打上来的粮草络绎不绝地运入兵营,堆成了小山;大街小巷的铁匠铺日日夜夜传出敲打声,为军士将铠甲和武器修补得锃亮。

而皇宫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吟游诗人当然要带两班啊,乐团和舞团也可以多带几班,天天听一样的东西怎幺行?”王后坐在花园里颐指气使,传令的仆从在花园和楼宇之间来来回回,好似池塘里的群群鱼虾。

埃莉诺又有了主意:“酒得多带点,红酒白酒气泡酒都要,还有糕点,行军打仗那幺苦,难道让将士们天天吃硬面包、喝河水吗?”

“噢对了,那些个金银器皿,还有远东来的陶瓷餐具,也都带上,不能丢了我法兰西的脸面!”

“差不多就这样吧,累死了。”埃莉诺伸了个懒腰:“持家可真难,我去河边的凉亭歇会儿,你们自行去忙吧。”

秋末冬初的池塘边上很凉,但是凉亭四周的墙壁将寒风牢牢挡在外边,中心再生上一团火,躺在摇椅上小憩一会儿,简直惬意极了。

埃莉诺还没睡着,就听见敲门的声音响起。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罗伯特骑士长大人替叙热主教大人为您带了点心过来。”

“让他进来吧。”埃莉诺吩咐。

凉亭的窄门打开,白衣银甲的身影行了个礼走进来。埃莉诺示意侍女退下。

“罗伯特大人在我这后花园里可真是出入自如啊。”埃莉诺做作地拖长了尾音。

罗伯特显得局促极了:“今日……是帮叙热大人送点心过来。”

埃莉诺挑起了眉头:“怎幺突然这幺好心?莫不是要毒死我?”

罗伯特递出食盒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半缩回来。

埃莉诺耸耸肩:“我开玩笑的。”

叙热也许没安好心,但总不至于要害她,毕竟她还没有留下子嗣呢。

罗伯特于是从食盒里端出了外观精致的新奇糕点,解释道:“叙热大人教区的糕点铺研制出了新的糕点,他说王后殿下一向品味很好,便想请您品鉴,这里还有佐餐的甜白葡萄酒。”

她拈起了那巴掌长度的长条形糕点细细观察,糕点上面还涂着一层金色焦糖,煞是诱人。轻轻一口,浓郁的奶油就从面包皮中满溢出来,迫不及待地钻进嘴里,霎时间,口腔、鼻腔和眼眶都被奶油的甜香占领,整个人仿佛坠入了铺着九千九百九十层雪白羽绒枕的大床。

“真不错!”埃莉诺惊喜地查看甜点里的夹心:“这个叫什幺名字?”

罗伯特回答:“研发出来的糕点师名字叫雅各,他给这甜点起名叫‘雅各之棍’”

埃莉诺有些失望:“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听起来像是硬面包。”

“那……不如您给它重新取个名字?”罗伯特提议道。

埃莉诺敲着桌子想了一会   儿,突然向骑士长抛了个媚眼:“这甜点是您给我送来的,而我一见到您呢,心里就落下了一道闪电,不如就叫它‘闪电’吧。”

罗伯特也是最近才学到,在法兰西的语言里,“一道闪电”是“一见钟情”的意思。他被自己自作多情的联想吓了一跳,脸颊微微发热。

“您愣在那里做什幺?难道要我自己斟酒?”

罗伯特应了一声,上前扶住了酒壶,却只是用大拇指在壶柄上来来去去地摩梭,迟迟不动作。

埃莉诺警觉了起来,说话的语调变得尖锐:“莫非酒里真的有毒?”

骑士长终于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在王后身前:“我不敢狂妄地奢求您的宽恕……”

王后陡然起身,一脚将摇椅踢开,与骑士长拉开距离的同时朝着桌上的餐刀伸出手去:“教皇这老东西,如此心肠歹毒,真想害死我?!我这时候死了,对他有什幺好处?!”

罗伯特急忙分辩:“不是的,酒里的是……是情剂……”

“什幺?”埃莉诺不太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幺。

“情剂……就是……就是……”骑士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从小接受的正统骑士教育里可不包括这种“知识”。

什幺情剂,名字叫得好听,说到底不过是让人欲火焚身、渴欢求爱的下三滥之物。久经世事的埃莉诺顿时了然,却依旧有事情想不明白:“教皇是看我和路易一直没有子嗣,心急了,想给我们加把火?那也该等我和路易在一起的时候再下药啊。”

“是我!是我暗自恋慕王后殿下,”骑士长猛地擡起头来:“企图以这等卑劣无耻之手段,诱骗殿下委身于我。但是我后悔了,我想斗胆……斗胆用我的真心……来打动殿下……”

说话间,他将自己的身上的甲扣一处处解开,披风、链甲、内袍、亵衣,悉悉簌簌地落在地上,将自己赤条条的身躯像切得齐齐整整的果盘一样呈上。剑目微合,下巴轻擡,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只有双膝上攥得青筋尽显的拳头透露了他的紧张。

王后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这副几近完美的躯体——山川一般分明的颈部线条,急促起伏的饱满胸膛,腹部肌肉线条流水一般蜿蜒缠绵,引着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向下游走,落在他极力用双臂遮挡的隐秘之处。

她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舌尖不自觉舔过唇缝的小动作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可她坏心眼地一言不发,只用嘲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骑士长。当骑士长为自己毫无魅力的“勾引”羞愧得几欲自尽时,她才不紧不慢地戳穿他的“谎言”:“教皇担心法兰西的国王在那方面不行,所以派您来代劳,不是吗?”

罗伯特的嘴唇颤了颤,最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惭愧、羞愤乃至悔恨让他无法思考,更无力精心挑选辞藻来修饰这个并不光彩的任务。

“借种生子,教廷可真是‘高尚’!难怪舍得把你派过来,看来教皇已经等不及要将阿基坦公国收入囊中了。”她踱步到桌边,手背轻轻抚过银酒壶圆滚滚的腹部,好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呢?你是怎幺想的?你也希望让我们的孩子冠上其他男人的姓氏,好叫你早日回到梵蒂冈,加官进爵、富贵加身?”

男人一言不发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埃莉诺。她猛然转身,左手捏住骑士长的下巴,右手抓起桌上的酒壶,将长长的壶嘴生硬地插入他的喉咙。罗伯特下意识想要反抗,却惹得埃莉诺手上的动作更重了两分:“你不愿喝?莫非这里面真是要取我性命的毒酒?若里面确是情药,就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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