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

烧烤的地方在一片空旷的草坪,草坪前面有一个简易的舞台,因为时间还没到,舞台上面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在搭音箱设备。

草坪以北则是成片成片的果林,以南则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种着些应季蔬果。

草坪以西则有一个湖泊,其中嫣红的荷花参差地绽放,不远处则连着山脉。

下午五六点,太阳正要落山,远远望去,山林霞光四射,一片片归鸟隐入林中,只留下悠长的鸟叫声。

张清一出来就看到了这幅场景,眉心舒展了很多。她环顾四周,草坪上的十几张桌子都有零散的客人,还有儿童在其中追逐打闹,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烤肉香。

张清注意到王辉正在向她们挥手,他们的位置中间偏后,周围还围着其他人,确实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张清和陈染一落坐,王辉很快地把她们俩拉入话题,他照顾每个人的情绪,不让任何一句话掉落在地,跟他这种人在一起永远也不担心冷场。

不过,他对张清的尺度更为亲昵,连点饮料的时候都专门问了她是否能喝冷饮,甚至也会附耳低声对她说这几串烧烤好吃,让她尝尝。

张清客客气气地接受着优待,却注意到女同事章静佳在一直看着自己,她就是今天下午调侃抱西瓜的人。当张清向她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时,章静佳眼神一直在张清和王辉之间打量,神情似笑非笑。

除了一开始寒暄和调侃,大家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有王辉和叫章静佳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王辉一边添着烤火炭,一边说,“其实烧烤用炭也很有讲究,烧烤店普遍用的就是两种,一种是木碳,一种是机制碳。这里就用的后一种碳,这种碳燃烧时间长,火力均匀,无烟,价格不贵,比较划算。”

张静佳笑吟吟捧头认真地盯着王辉,“原来如此,那哪一种碳烧出来的烧烤好吃一点呢?”

王辉显然也很高兴有人接自己的话,十分舒展地靠在椅背上,普通的事经他的嘴立马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那应该是木碳。你看啊,川渝烘腊肉的时候,一般都用松柏枝,因为木头里面本身的香味就会渗透进腊肉里,形成一种独特的风味。”

张静佳故作惋惜,“可惜我还没吃过正宗的腊肉呢,听你这幺一说,真想尝一尝。”

王辉笑着说:“这好办啊,我有朋友就是四川人,等过完年我叫他给我捎几块,到时候我在家请大家吃饭,大家都得来啊。”

说完,他又扭头问张清,“你来吗?”

张清察觉到张辉有意识地想展示自己在他心目中特殊地位,还是客气地拉开了距离:“那大家都来的话,我肯定来。”

张辉没说什幺,只是冲张清无奈地笑笑。

他们喝酒聊天,说说笑笑,天很快就黑了。

张清拍了拍一旁陈染,低声问:“你今天怎幺这幺安静?”

陈染指了指舞台,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期待什幺,“我准备听歌呢。”

张清顺着方向望去,舞台已经黑成一片,却还没有响动。

忽然,音箱中忽然传出一阵清脆的拨弦声,张清的心跳也不自主地被这声音莫名的牵引,她下意识地拿起纸杯抿了一口水,可心却越跳越快。

吉他前奏已经过半,可舞台的灯依然没有亮起,张清只模糊地看到舞台中间一个黑影弯着腰拨弄着琴弦。

忽然,一阵安静而又低沉的嗓音响起,像是从湖面吹来的一阵风,便带走了夏日傍晚的躁意。

熟悉的嗓音涌入张清的脑海,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眼睛中始终盛着爱意少年,在夜半无人的树林中专门为她唱的歌,没有伴奏,没有掌声,却带有十足的赤诚和期待,明亮的眼睛像是倒映在水中盈盈月光。

猛然,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低眉拨弦,散落的碎发遮住眼睛,灯光加持,他露出来的肌肤冷白如玉,脖子上戴着的长项链深深地埋进了半开的衣领,却显得有些禁欲诱惑。明明周围的人热热闹闹,可舞台上的人却莫名有种落寞的感觉。

“等了很久终于我愿擡头看/你就在对岸等我勇敢/你还是我的我的你看”

他唱到高潮,终于擡起头环顾了观众。

张清终于看清楚了那一张熟悉脸。三年了,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以前的眼睛总是圆圆地望向自己,像一条忠诚的小狗狗。如果他有尾巴的话,准能看见他欢乐地摇着尾巴,恨不得时时刻刻地粘着自己。

可舞台上的他半阖眼帘,显得眼睛狭长无情,即使他正在注视着客人,可仿佛眼中没有焦点似的,随意中带着些漫不经心。

张清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蒋乐勋的时候也是一个夜晚。那时候张清刚刚升职,随时提着一口气,不敢丝丝懈怠工作,每天晚上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可开车回家的路上,张清肚子却一阵阵绞痛,冷汗从不住地从她额头上冒出,原来是她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理期。

当时的张清正准备攒钱买房,租的房子也比较偏远,她只好开车驶入附近偏僻的小巷子,准备找药店买止疼药。

这个小巷子太黑了,张清凭着微弱的路灯辨认方向,可在巷子里拐来拐去依然没有找到药店。可是当她走入一个狭窄的拐角时,却隐约听到拖拽声和微弱的呼救声。

张清屏住呼吸,轻轻迈着脚步向其走去。

一阵衣服撕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其中还一直伴随着男人猥琐的呼吸声和女人细微的哭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闷闷的拳头声。

张清停住了脚步,手心后背全都是冷汗。

这附近是一片商铺,但大多已经歇业关门,很少有人住在附近。

她是一个女人,肯定不能男人硬碰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幸好她的车停的不远,她快速地朝车的方向奔去。

当她安全地坐在车上时,迅速地将车门锁住,随即拨打了报警电话。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微弱的,可听到警察叫她先待在车里保持自己的安全后,还是有些无力。对自己来说,是短短的几分钟,对另一个女生来说,可能是她一辈子的转折点。

张清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童年噩梦中那个腥臭男人的猥琐笑容,那时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难道遇见和自己相同境遇的女生,自己什幺都做不了只能报个警吗?

张清狠狠咬住自己嘴唇,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狠了狠心,决定在警察到来之前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她迅速将自己的车开到了那一条巷子口去,猛然打开远光灯,并持续不间断地按着喇叭。

果然,张清这一举动震慑住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被吓地愣着了,不敢有任何举动。可是当他发现了车里的人没有任何举动,竟然踉跄地想拖着血迹斑斑的女孩往旁边的林子去,那女孩显然是清醒的,一双绝望的眼睛望向车的方向。

这一片有一个挺大的野林子,地形复杂,林子中间还有一条小河。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到这里面去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张清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注意到这个男人脚步踉跄,行走时东倒西歪,明显是喝醉了,体力肯定不如清醒的时候,而自己的后座随身放着一根铁棍,如果自己下车防卫,肯定能争取不少时间。

说干就干,张清拿到铁棍后,刚准备打开车门把手下车,就听到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原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竟一拳将那个强奸犯撂翻在地,那个强奸犯挣扎地想要起来,可那个人又猛踢了几脚,动作快准狠,将强奸犯打得像虾子般蜷缩在地,直至将他反手缚住,再也不能动弹。

终于将强奸犯成功制伏以后,那个人才擡起头望向张清的方向。

原来是一个挺年轻的男孩,虽然穿了一身宽松的运动套装,但仍能看出他躯干挺拔,身材匀称,像一棵小白杨笔直地插向天空,浑身散发出道不明朝气。他似乎察觉到身下的人似乎还想挣扎,又恶狠狠得补了两脚,亮晶晶的眼睛里有压不住的怒气。

张清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担心万一附近有什幺同伙,仍将铁棍紧紧地攥在手中才迅速地下车奔向那个女孩。

那女孩有一张很年轻的脸庞,约莫只有十五岁左右,只见她头发凌乱,脸上青肿中带有血迹,眼神中依然惊恐。女孩的上衣已经破碎不能蔽体,但她的裤子还算完整地穿在身上,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攥着牛仔裤,似乎保卫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甚至当张清向她走进时,女孩都惊恐万分地向后挪动,仿佛还没有从刚刚那一场噩梦中醒来。

幸好现在已经是秋天,张清身上穿着一件外套。她一边轻轻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身上,一边说着,“别怕,坏人打跑了。”

当外套将女孩紧紧裹住的瞬间,女孩也终于恢复了神志。

当张清轻轻地抱住了她时,女孩才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在黑夜里格外让人动容。

随即张清又听到一旁传来的重重的拳脚声,那个男孩还愤愤地对其骂着,“真是一个畜生。”

等张清做完笔录出来,才发现那个男孩正坐在警察局大厅发呆。他一看到张清,仿佛就见到了什幺老熟人似的,使劲地朝她挥手示意。

张清刚一坐下,男孩就问道:“姐姐,那个女孩没怎幺样吧?”

张清想到了及时出现,也真切地冲他笑了笑,“幸亏我们去的早,没出什幺大事。”但又想到了那个女孩毕竟这幺小,就算身体没有被侵犯,心理阴影可能一辈子挥之不去,但男孩子或许不能如此感同身受,也没有同他细讲,只是对他说:“今天幸亏你及时出现了。”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刚刚打完球刚准备回家,走到附近的时候欧听到车喇叭一直响,就循着声音过去,这才看到了那个人。现在想想,真应该多打他几拳…….”

男孩子精力倒是很好,嘴里一直没有停下。

可是张清状态却越来越差,肚子又重新痛了起来。她有些难受地弓起了腰,手也下意识地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没想到刚好碰到了男孩的手,他赶忙受惊地把手抽回,这才注意到张清愈来愈苍白的脸色。

“姐姐,你不舒服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半蹲在张清面前望着她,他们的距离隔得很近,甚至张清都能感受男孩温热的呼吸。

张清往后面靠了一些,有些虚弱地说,“没事,就是肚子肚子有点疼。

秋初的夜半,夜风中已经带了几分寒意。

张清的身上只有单薄的打底衫,一股冷风从警察局外刮进来,张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可就在此时,一件衣服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你披着吧。”

如果是平时,张清肯定会拒绝,可或许是衣服确实很温暖,甚至还带有前任主人的余温。

张清有些迟疑,“你不冷吗?”

她注意到男孩子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黑色越发称得他皮肤白,裸露的手臂上有明显的肌肉,鼓鼓的胸膛在背心的遮挡下也轮廓明显,张清都能想象出他一定有很漂亮的马甲线,真是一幅极具诱惑力的好身材。

张清有些心虚移开视线,美色当前,根本没听清楚他刚刚说得话,只好又问了一遍,“你说什幺?”

男孩没有注意到她的任何异常,“我不冷,姐姐,我帮你接杯水吧。”

当披上衣服的时候,张清就感觉自己好多了,她自然也有精力观察别人了。

张清一直注视着男孩的接水背影,直到他半蹲在饮水机面前,就算宽松版的运动裤也遮不住他的蜂腰翘臀,力量感与美感兼备,张清咽了咽口水,趁他转身之前已开了视线。

她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又关切地望向自己,手里还捧了一杯热水,水汽氤氲了他的脸庞,莫名地有种雾里看花的错觉。

张清一本正经地向他道谢,假装不经意地问他,“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蒋乐勋,快乐的乐,勋章的勋。”

“我叫张清,弓长张,清澈的清。”

蒋乐勋乖巧地点了点头,大体格配上乖巧的表情,像一只憨憨的大狗狗,丝毫看不出刚刚打人时的狠戾。

此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警察,对他们俩说没有什幺事了,便让他们俩走了。

出了警察局,张清拿出手机,对蒋乐勋说道:“我们俩加一个微信吧,万一后续还要联系我们呢。”

蒋乐勋也没觉得奇怪,加了微信还礼貌地挥挥手离开。

张清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刚想开口,可却没有喊出口,毕竟下一次见面的理由就有了。

折腾了大半宿,张清终于回到了家。她点开了微信,通过了蒋乐勋的好友申请,他的头像竟然真的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莫名和他的气质很搭,聊天框下简单的一句话。

“姐姐好,我是蒋乐勋”

张清有些困意了,闭着眼想到,这个小朋友真的有些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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