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念珠落地。
任是无蕴再好的修为,也被这明晃晃的浮浪艳语激得无地自容。
“佛门清净地,陛下岂可口出狂言?”
她笑得轻佻,边解袍带边轻声道:“ 如今朝野豺狼当道,妄图动摇朕的国本,一旦江山易主,难免生灵涂炭,佛祖它老人家若知朕是为天下苍生求你,想来也可谅解!”
繁复的龙袍锦带委落在地,她好似一只脱了壳的金蟾,只穿着明黄的贴身中衣,走出那堆金围玉砌的束缚,走向无蕴。
“陛下这是做什幺?”他心跳如鼓,慌张爬起,额头青筋暴张,沁出涔涔冷汗。
“但求大师度我!”
“陛下再这样放荡,贫僧可喊人了……陛下万金之躯,就不怕被人撞见?”
见惯了风浪的崇光帝,还是那般面不改色,只是转瞬间,唇畔多了抹不值一提的笑痕。是啊,这天下都是她的,她又何惧之有?
“不要命的你就喊,宫里宫外朕的风流事多了去了!反倒是你,一个改了宗的高僧,这报国寺可是善宗本部,真以为他们容得下你?”
无蕴眼中翻起惊天波澜,他原道这皇帝只是个糊涂荒淫的提线木偶,却原来,她心如明镜。
踌躇间,崇光帝趁其不备,上前捉住无蕴的手,他正想挣脱,那朱红檀口又吐气如兰:“你师父明澜当初受人构陷,导致昙宗没落,你是他座下最得意的受业弟子,忍辱负重至今,真不想为他沉冤昭雪?”
无蕴挣扎的手顿住了。
她上前一步,贴他更近,轻薄中衣里包裹的旖旎风月,只消略擡眉眼,便依稀可见。
“那年朕初登大宝,他们欺朕年少把持朝政,寻常百姓都道朕是九五之尊,可那些人眼里,朕不过是一个加印盖玺的傀儡罢了。甚至有时,朕的宝座都不是朕的,无蕴,你踏遍山川苦行数载,人间疾苦你都感同身受,那幺朕的艰辛,你又可都体会?”
无蕴暝上双眼,苦苦摇头:“陛下坐拥江山,纵然朝政上不能全然称心,可宫中玉郎三千,多得是俊彦才子御前承侍,何必为难我这出家之人?”
“玉郎三千?”崇光帝冷笑不已,笑声里,分明晕染出了凄苦,“你可知道,依我大周律例,女皇帝若过了花信之年,既无子嗣也无孕信,便只能在宗室中遴选皇太女,而为了国本稳固,皇太女的名分一旦定下,便不可轻易更改。朕御极才不过七载,可贺家掌控朝廷已经二十年,贺秉辰那老东西,早等不及要朕死了,他好改朝换代!”
无蕴睁开眼,满是错愕:“怎幺会……贺首辅难道不是……不是……”
见他犹豫,崇光帝索性替他说下去:“不是朕的外祖父,对吗?”
无蕴不答,只是默认般耷下眼睑。贺秉辰出身名门,当年与泰宁帝两情相悦,暗暗结下珠胎,便是先皇盈成帝。为了江山社稷,泰宁帝不愿世家子统率宫闱,忍痛割舍掉儿女私情,另择了一位寒门出身的凤郎,贺秉辰则入凤阁为中书舍人。泰宁帝驾崩时留有遗诏,令贺秉辰为辅政大臣之首,盈成帝的模样与他别无二致,朝臣早就知道其皇父的身份。
盈成帝在位时,贺秉辰尚且恪守着人臣之道,不敢放肆。盈成帝渐渐放宽了心,让他坐上凤阁首辅之位,二十年间,贺家羽翼丰满。哪知盈成帝一死,贺秉辰的狼子野心就显露无疑,皇太女被冠以不孝之名、谋反之罪,全族惨死,盈成帝的另几个皇女也或遭诛灭,或被流放。
彼时金钗之年的盈成帝幼女,手无权柄,父族根基又弱,便被稀里糊涂推上了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