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年月,蒋雾早上起来浇浇花,中午吃过饭午睡,下午又去逛院子,日子逍遥得跟神仙一般。
陈灵灵在公司却是苦不堪言,每天睡前都会跟蒋雾抱怨一天中发生的事,并问她什幺时候回来。
蒋雾也想早点回去,在山上的日子虽潇洒,同时也闷,况且除去佣人跟保镖,偌大的宅院就这幺几个人住着,沉默回来晚她就觉得瘆得慌。
沉默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里跟爷爷议事,照顾奶奶的任务就落到她和温啉身上。
温啉经常闭门呆在偏僻佛祠里,自上次对峙完,蒋雾很少见到她出现,即使见面也依旧是披着笑面虎的皮,人前人后都保持着得体举止言谈。
老夫人不喜温啉靠近,无论是喂饭还是推到各个花园里晒太阳散心,只要温啉一接近老夫人总会耍脾气闹事,所以大多数是蒋雾在亲自照顾。
跟老夫人单独相处时,蒋雾总喜欢把头轻伏在老人膝盖,让老人的手搭在自己脸颊,就像外婆在世时那样。
春风带寒,蒋雾从轮椅后取出绒线帽给她戴上,理鬓发时手突然被老夫人擡起握住。
蒋雾心中一喜忙喊了一声“奶奶”。
老夫人依旧没反应,手劲却是微用力了些指着一个方向要到那边去。
晚上立即把这件事告诉沉默,沉默同她一样惊讶、再三确认追问。
可是第二天晨检,沈老夫人又一动不动恢复往常痴呆。
医生并未表示老夫人现在能动,并告之不可急于求成,也不能过于激动,恢复得慢慢来。
蒋雾看见老爷子跟沉默神色黯淡不少,不禁也产生怀疑,但事实就是自己亲眼看到并感受到奶奶擡起手。
温啉把粥端上来安慰道:“老夫人能彻底醒来就是好事,剩下的交给时间。”
老夫人孩子气瞪了她一眼扭头噘嘴不吃,温啉汕汕一笑,把碗交给蒋雾。
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一旁,若有所思想着什幺。
沉默下山一趟,傍晚时刻又赶回来,蒋雾看他近日都皱眉思虑,脾气也明显涨起浮动,不由得担心询问。
彼时沉默正在阳台点烟,烟雾缭绕周身,腾升的烟气熏得他微眯眼,山头半残的昏黄斜照在侧给整个人渡上淡淡光圈。
他灭烟挥手散开味道,把娇妻拉进自己怀里抱着:“乱想。”
“女人的直觉最准。”这句话是陈灵灵说的,但不可否认是一句真理。
沉默把下巴搁在妻子头顶,俩人一起看山头半边落日。
手头那批军火被拦在P港,贸然运进来会引起轰动,不运,买方那边不好交接。
祖上也曾经陷入过类似困境,那时社会混乱,沈家从港口硬破开一道口子强运进来,背水一战虽损失不少人,但也因此获得第一桶黄金,开启了沈家后面基业。
沈家背后利益链涉及不少脏东西,爷爷在位时就极力拉开想给后代脱离见不得光的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温啉带着沉默出现,又给沈家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风平浪静后,沉默越辈继位,自此一段家族史沉寂进时间流里。
数代人的努力让沈家在历史洪流站稳脚跟并逐步走上正轨,老爷子万不会让沉默再胡来进浑水搅合,所以才要他尽快处理了那批军火。
其实只要爷爷下山出面打点一番,事情会顺畅许多,只是这样一来,往后许多事都要依靠老爷子,这意味着沈家还不能完全由沉默做主。
再者,现在沉默很大重心都偏移在蒋雾这边,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人拴在身边片刻不离,所以才一拖再拖。
爷爷说得对,蒋雾既是他的盔甲,也是软肋。
若命中无她,犹如走尸。
相拥片刻,沉默轻吻妻子黑发,闻到发上淡淡的玫瑰花香,他喜欢这个味道,蒋雾身上的味道他都喜欢,能让人平息浮躁汲取安宁。
“最近照顾奶奶辛苦。”
“这是身为后辈应该做的,反倒是你跟爷爷整日整夜泡在书房,你熬得了爷爷老了可不行。”
“温啉…有没有为难你。”
蒋雾摇头,“我可不是受欺负的料。”
沉默宠溺一笑,“是啊,在凉镇你可是混世魔王,没几个人敢来惹。”
怀里人明显一怔,沉默意识到无意戳中了蒋雾内心痛点。
沉默一直没过问自己被迫离开后她的生活,同样蒋雾也没问过沉默,你为什幺会变成这样。
俩人稀里糊涂迅速领了证,却心照不宣自动过滤掉没有彼此的那几年。
只当是,好久不见。
痛苦终将随时间流逝成为一道淡化的伤疤,最终无痕无印。
“老婆,等忙完手头上的事,你给我一个婚礼吧。”
沉默语气很轻,轻到不敢说出口。他承认自己混蛋,在病发时强占了她并且不顾人意愿硬扯了证。
所以一直不敢试探蒋雾对自己的感情。
自从有了她在身边后睡眠就安稳许多,这几天却一反平常,失眠外还会有极大的恐慌感,好几晚都反复惊醒。
这是坏事发生的前兆,也有内心深处滋养的邪恶作祟,他太害怕蒋雾离开。
所以是近乎哀求妻子,给我一个婚礼吧。
我们会在仪式上由天地见证,无论祸福都会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全世界都将知道你只属于我一人。
纵然年华逝去,你我不再存世,百年后也会同于一棺。
蒋雾望着山头消失的残阳,天际呈现墨黑色,像极了外婆去世那一天,她也是这样一直在门口守着,直到日头落山、天际昏暗。
外婆不是自然逝世,而是意外身亡。
这个意外,要了蒋雾半条命。
“年前送给邱远的那份紧急文件,我不小心看到过一些内容。所以沉默,你不用解释也不用隐瞒。你只告诉我,这次是不是要离开很久。”
“是。”
“会有危险吗。”
“...我答应你,不会让自己有危险。”
蒋雾拥紧他的腰,“我跟你一起去。”
“你乖乖在家等我。”
“那我留在山上照顾奶奶。”
沉默想了一会,爷爷是北城镇山王,没有哪比得上半月弯更安全。
但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如今温啉没有动静,爷爷对蒋雾又是态度不明,如果真要不折手段把军火运进来,他必然顾及不上这边,暗地里冷箭难防,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
“我知道你会反对,”蒋雾说,“但外婆手心那颗痣跟奶奶的一模一样...巧合也好,命运也罢,就让我自欺欺人尽一尽未完的孝道。”
沉默心疼抱紧妻子。
罢了,她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所有障碍交给他解决。
凌晨四点,沉默帮蒋雾清洗完情事后的黏腻,看着她安然入睡后才一个人走到祠堂。
他一身黑色皮风衣出门,下巴冷峻隐没在风衣领口,整个人看上去利落干脆,一路上山风把衣摆吹得飒飒响。
沈老爷子拄着拐杖在给沈家列祖列宗上香。
沈家世代脉传皆有规矩和指定人选,列祖列宗不接受外来不纯血脉,这里也没有他想要跪的祖先,但他还是身板笔直挺着曲下双膝。
他跪的是沈老爷子,为的是自己妻子。
“爷爷,沉默自知坏了规矩,事因我起,自会处理干净给您一个交待。但家妻孱弱,望您能施以援手多加照顾。”
沈老爷子接过佣人点燃的香虔诚叩拜,“家不合,万事休。况且你也为那丫头做了万全措施,何须我这把老骨头操心。顾好自己平安回来即可。”
天边泛起鱼肚白,邱远带着沈家暗地里收买的退伍特种兵静候在沈宅大门。
待沉默坐进后座,邱远关上车门走到副驾驶处,临上车前眼睛故意停顿几秒瞥向沈宅内院。
“放心,他很好。”
沉默闭眼养憩,看似平白无故说出的一句话,只有邱远明白其中之意,于是颔首示敬,“多谢家主。”
车队沿着山路悄无声息驰骋消失在山脚弯下。
温啉跪在佛像前,手里佛珠随心中默念转动,念完最后一遍经文才扶膝起身。
跪的久,腿上就麻得厉害,佣人上前搀扶着她一拐一拐小步走。
“大夫人,家主已经下山了,不过……”
温啉看着门口多出来的保镖,止住佣人剩下的话。
远处山头开始升起一轮红日,金灿灿的,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