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定北在北朝大魏为官近三年,并非毫无经营建树。
尤其他还有前世的记忆,对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在他年初挟持皇嗣南逃之前,朝野内外无一不对他心悦诚服。
如今他乔装成南北往来的商客,并暗中联络了几位驻守洛阳的前部下。
抵达洛阳的当日,他便借宿在中军校尉胡广源的宅邸中。
褚定北举起杯盏敬酒,“感谢胡兄出手相助!”
胡广源举杯回敬,“大人见外了!当日若非大人搭救,恐怕下官早已身首异处了!”
两年前,尚未迁都洛阳,曾有一支不足百人的柔然骑兵突袭旧都平城,意图大肆劫掠一番就撤退。
时任京师禁军统领的褚定北与这位中军校尉胡广源奉命捉拿那群柔然小贼。
而那支柔然骑兵为了逃出生天,自然豁出去了,举着锋利钢刀逢人就砍。
若非褚定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胡广源往后一扯,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刃便要将胡广源的头颅砍下。
此事后,胡广源才终于对褚定北这个空降而来的顶头上司唯命是从。
直到如今,也仍愿为他效力。
胡广源捋了捋胡须,“只是如今京师禁军由长孙禹统领,大人若要潜入皇宫恐怕不容易啊。”
“无妨,我已安排妥当。”褚定北敛下眸底的情绪。
自从知晓武帝临行前居然禅位给幼子,并让太上皇后崔氏临朝称制,褚定北便知晓这番前来恐怕是带不走那个狠心的女人了。
可,万一呢?
前世今生,他们二人相伴的时间远远多于武帝。
尤其去岁武帝亲征之时,她对他表现出的依赖与信任,显然并非完全无情。
甚至她还许诺过,今生要为他生儿育女……
而那位被褚定北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女人,正身着深青色龙凤纹袆衣端坐勤政大殿的龙椅之上。
她怀中未满周岁的小皇帝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呼呼大睡。
一直到朝会结束,这只沉沉酣睡的小胖团子仍没醒来。
回到后方的太极殿,炽繁瞧见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疏,只觉踌躇满志,满心火热。
草草用过早膳后,便乐此不疲地批阅一本又一本的奏疏。
日复一日如此过了一个月,前线终于传回了好消息——
太上皇亲征的二十万大军一举歼灭敌军,重新夺回去岁便攻下的义阳、沘阳等城。
又有了崔炽繁此前调拨前往支援前线的雍、豫两州兵马,元循一鼓作气继续南下进攻。
一举攻下了襄阳及周边的邓城、樊城。
炽繁喜上眉梢,当即提笔写信要送往前线祝贺。
前世她临终之时已天下大乱,六镇士卒纷纷起义,南朝皇帝萧绍亦趁乱攻城略地。
她也曾懊悔,不该为了报仇雪恨而肆意祸国乱政。
如今重活一世,仇,她一样会报,却不会再像前世那般鲁莽了。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慕容氏忽然派人前来宣召。
思忖半晌,炽繁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沾着朱墨的紫毫。
临行前,她再次嘱咐:“尔等务必照看好皇帝,不容有失!”
留守太极殿的众人自然战战兢兢称是。
待炽繁乘坐轿辇来到永和殿,慕容太皇太后身边的叱云姑姑终于一改往常的眼高于顶,竟谄笑着凑上前来主动行礼——
“奴婢拜见太上皇后殿下!”
“免礼。”炽繁心下微动,倒想看看她们主仆打了什幺主意。
叱云姑姑心中暗骂,嘴上却道:“太上皇后殿下快快请进,太皇太后早就盼着您来了!”
炽繁更加确认里头有诈了——
前世这位叱云姑姑仗着是太皇太后最得力的大宫女,即便在她成为临朝称制皇太后的二十多年后,仍从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看的。
炽繁暗暗朝身旁的令荷使了个眼色。
而令荷得了指示,也故作不经意地落后了半步,朝后头的小内监打手势。
方一进入永和殿的正殿,无数鼎香炉齐齐点燃,烟熏火燎,大雾弥漫。
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这是哪处香火旺盛的寺庙,而非皇宫内廷的宫殿。
不知为何,那叱云姑姑见她进入,便暗暗吩咐殿内众人退了下去。
炽繁与令荷愈发警惕了起来。
令荷压低嗓音道:“奴婢已派人通知长孙大人,马上就会前来。”
小半晌后,浓雾消散,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渐渐显露。
炽繁呼吸猛地一滞,浑身颤了颤——
褚定北!他怎幺会在洛阳!
紧接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太上皇后殿下,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