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只愿与你共白首

过了两日,祁元妆取了个珐琅小盒,将那块月珀石装了,进宫去见秦月镜。

秦月镜见了那盒子,便问道:“这是何物?”

祁元妆笑嘻嘻地,献宝一样将小盒放在桌上打开,秦月镜的目光顿时就被吸引住了。

她小心取出躺在当中的那块莹白晶石,放在掌心仔细察看:“这石头好生美丽,粗看只是块白石,仔细看来,竟有五彩微光...桂和,你从何得来如此好看的晶石?”

祁元妆见她喜欢,脸上表情甚是得意:“我就知皇嫂定会喜欢它,所以特意进宫献与皇嫂的。”

秦月镜笑着嗔道:“知你心里最向着皇嫂,今日准备了你爱吃的点心,还有荔枝梅子冰。”

祁元妆欢喜又亲昵地将头靠在秦月镜肩上:“多谢皇嫂!”接着,她又附在秦月镜耳边,小声说道:“这块石头,是三哥从边境带回来的,他虽送我,我却不爱白色,便借花献佛,讨好皇嫂啦。”

秦月镜一惊,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下去:“这是...骁王爷送的?”

“对呀。”祁元妆并未发现她情绪的转变,拈了一块杏仁桃酥吃起来,“三哥每每回京,都会给我带些小玩意,此次给我带了不少晶石,里面便有这块,叫...叫...”她将桃酥咬在齿间,皱眉努力回想片刻,“哦对,三哥说,这石名为月珀石,我说我不爱白色,三哥便说送给皇兄的哪位娘娘都可。我这般喜欢皇嫂,自然是拿来送与皇嫂啦。”

秦月镜看着手中的晶石,轻声念了一遍:“月...珀石...”她不由得想起还在行宫时,祁元啸说的那句“但我还是更爱京中那一轮明月”。

她知道他那话指的是她,她听母亲说过,她出生那夜,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而月亮又有别称“玉镜”,因此才会给她起名为月镜。

而这月珀石...想来祁元啸本就是特意为她带回,但又无法直接送给她,便想了一个借祁元妆之手的办法。

秦月镜的脸微微地泛起红来,阖上了那珐琅小盒,将它交给知礼:“好生保管,过段时间交给工匠打一套首饰。”

两人正谈话间,突然一个小黑影从窗外咻的一下窜了进来,嗖嗖两下便爬上了两人放茶点的桌子。

祁元妆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跳开三丈远:“啊啊——!那...那是甚幺!!”

她尖叫的声音同时吓到了那个黑影,它被吓得在桌上呆立不动,爪中捧着的松果也掉了下来。

秦月镜也被祁元妆的尖叫吓了一跳,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臂安抚道:“桂和、桂和...莫要惊慌,那只是松鼠罢了...”

“松...松鼠?”祁元妆抚着自己被吓得怦怦直跳的胸口,再定睛一看,桌上那动物通体黄灰,身后的蓬松大尾尤为显眼,模样甚是可爱。

“这便是松鼠?住在树上的松鼠吗?”祁元妆看清之后也不害怕了,大着胆子跨前了一步,伸着脑袋打量它:“我只在书籍记载中读过此物,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呢!如此一看,还真与书上画的图案有九分相似。”

秦月镜安抚好了她,又坐回桌边,白嫩手指轻轻上下抚着松鼠的背。在她温柔的抚摸下,松鼠从呆立中回过神来,抱起掉落的松果,拼命往她掌中钻去,她便将它笼在掌中,用手指勾着它的尾巴,与它玩闹。

祁元妆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两眼睁得圆溜溜地,直盯着松鼠:“皇嫂皇嫂,这松鼠怎和你如此亲近?我看书上写的,松鼠可怕人呢。”

秦月镜轻声笑了笑:“它...也算是本宫养的吧,是之前行宫避暑时,本宫从行宫带回的。”

“从行宫带回来的?皇嫂,你是怎幺抓到它的呀?”

“其实...”秦月镜略为迟疑,“其实,这是骁王爷抓了,拿来呈与本宫的...”

“三哥抓的?”祁元妆显得很惊奇,“三哥怎会...特意去抓这些小动物?”

秦月镜笑着说道:“自然不是特意抓的,骁王爷说,他那日在行宫花园练习轻功,碰巧逮了它,觉得有趣,但他又不愿养,便...便送给本宫了。”说完,她拿起桌上白脂玉碗中的汤匙,舀了冰凉凉的荔枝梅子冰送入口中吃了,这才觉得耳朵上的臊热退去了些。

“真可爱!”祁元妆觉得新奇,便也伸手去摸它。谁知,松鼠许是埋怨她方才尖叫吓着了自己,背过身去,不肯睬她。祁元妆倒也不恼,乐呵呵地逗了它一会儿,才擡眼问道:“皇嫂,它可有名字吗?”

“名字?”秦月镜被她问得一愣。

“怎不给它起个名儿啊?养宠物,不都得有名字吗?”

秦月镜哑然失笑:“这...本宫还真没想过...”

“那我来帮它起个名,可好?”祁元妆看着她,眼中满是期盼。

“好,那就让你起。”秦月镜笑着允了。

“嗯...”祁元妆盯着它,认真地思索了许久,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不如就叫松松吧!”

秦月镜:“......”

“这名字可好吗,皇嫂?”祁元妆的脸上写满了“皇嫂快夸我”。

“...嗯,很好,就叫松松吧。”秦月镜强忍着笑意,点头夸赞:“还是桂和会起名字,本宫就不擅长。”

祁元妆得了夸奖,又缠着秦月镜撒了一会儿娇,用过了午膳后,说怕祁元景又抓她去训道理,再小坐了半晌便告辞回府了。

祁元妆走后,秦月镜逗着松鼠,又想起祁元妆给它起的名字,实在忍俊不禁,低低笑出声来:“松松...还不如叫你祁元啸...”

话音刚落,她自己心里一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生出如此想法,自从那日在行宫湖边,祁元啸说出心中衷言后,她不但不敢见他,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想起,可是今日,怎幺...

松鼠竟像是听懂了似的,不断地用毛茸茸的头去拱她的手指。

秦月镜看着它的动作,不由怔了片刻,低下头去盯着它黑溜溜的小圆眼睛:“你不会...真是骁王爷变的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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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秦月镜正在自己宫中赏花,太监前来通报,说骁王爷前来请安。

秦月镜很是犹豫,但怕若是不见,更显得令人生疑,只好传他到花园来见。

祁元啸进了中安宫的花园,秦月镜已坐在花园的石桌边,命人备好了茶点。

祁元啸走近,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像是怕走得重了,会惊到她似的:“见过皇后娘娘。”

秦月镜站起来回了一礼:“王爷。”她微垂着头,低着眼,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王爷请坐。”

两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秦月镜微一侧脸,知礼便带着宫人们退下了。

祁元啸见她摒下左右,心下生奇。他本以为,自从那夜之后,秦月镜对他定是避之不及,他今日来请安,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属实未曾想她会让他进来。

他摸摸鼻子,试探着开口:“娘娘...可是有话...要说?”

秦月镜确实有话要说,但她摒下宫人,单独与祁元啸相处的时候,她心里又退却了,只怪祁元啸壮实的身形给她的压迫感实在太大,再加上...他只要坐在她面前,她就像能听到他心中所有汹涌的心意似的,令她局促无措。

见秦月镜沉默不语,祁元啸的脑子里疯狂飞速思考着,她会与我说甚幺?训斥我一顿,或是命我从此连请安也免了?

尴尬且长久的安静过后,秦月镜像是终于学会了说话似的:“王爷今日...怎幺进宫来了?”

“我拟了个驻军改制的草案,今天进宫来呈给陛下。从御书房出来后...嗯...顺路经过娘娘宫外,便...便过来请安。”祁元啸尽力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可信。

秦月镜没忍住,低下头弯了弯嘴角。御书房与她的中安宫在两个方位,祁元啸若是从御书房退出来离宫,根本不会经过她宫外。但她决定不拆穿他这个小借口,只点了点头。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秦月镜说道:“前两日,桂和长公主来向本宫请安...给本宫送了件礼物。”

祁元啸心里一喜,这小皇妹确是没白疼。但他装着不知,问道:“是幺?不知她送了何物给娘娘?”

秦月镜微倾着头,看了他一眼:“王爷应该比本宫更清楚那是何物吧?”

祁元啸没想到她竟如此直接,倒被她问得愣住了,半晌后颇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来:“...未曾想,竟会被娘娘识破...娘娘果然聪慧过人。”

语毕良久未得到秦月镜的回应,他有些不安,小心问道:“那礼物...是否不得娘娘欢心?”

“不,不是...”秦月镜连忙摆手,声音越发小了下去:“本宫...很喜欢那块月珀石...”

祁元啸大喜过望:“娘娘当真?”

秦月镜用几乎看不出的幅度轻轻颔首。

还不等祁元啸高兴多久,秦月镜又说道:“但是...本宫希望王爷切莫误会,本宫喜欢它...是因它色泽特别,且...是桂和长公主所送,并非因为王爷...”

祁元啸的神色黯了一瞬,但又展开笑容:“无妨,我也并未想着要娘娘感谢于我,只要娘娘喜欢,我便心满意足。只盼...娘娘莫要怪我先前唐突冒犯...”

他提到此事,秦月镜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紧紧攥着衣袖,那缎面大袖都给她攥出了褶痕。

见她低头不语,祁元啸以为她心中有气,便问:“娘娘...还在生气?若娘娘实在有气,我任凭娘娘惩罚发落,绝不吭声。”

“本宫...何来的气?”秦月镜垂头盯着自己大袖衫的袖口绣着的凤纹,“王爷,本宫想问...你与本宫说出...那些话之前,可有想过,本宫是当今皇后,是你弟弟的嫡妻?”

“我想过。”

“你想过,但却还是要说?”

“我要说。”

“为何?”

“...我也不知。许是这些话在心里忍了十年,忍不住了罢。”

“可是王爷应当知晓,这些话...你纵是说了,本宫...也断不可能给出任何回应...”

“娘娘。”祁元啸打断了她的话,身子往前倾了些,即使她不敢直视自己,但他还是看着她:“娘娘,我问过陛下,他对你...心中无爱,这十年来,也许他未曾亏待于你,但想来也绝未给过你独享的宠爱...我并非要你的回应,我只想...只想对你好些,让你开心,让你知道...”他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羞臊的神情,声音也小了下去,“让你知道被人放在心上念着,是何感受...”

秦月镜心中一窒。

是了,便是他这句话。

与亲情不同的、被人放在心上念着的感受。说她分毫不受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人心都是肉长,再小的事,也是他用了心的。

秦月镜惊恐地发现,自己在这十年中已如一潭死水般的心,竟泛起了涟漪,涟漪中隐隐透着祁元啸的脸。

“娘娘,我只有一事相求。”

秦月镜忍不住擡起眼来,正对着他热切却温柔的眼,那不是属于骁王爷的目光,是属于祁元啸的目光。

“只求娘娘,往后莫要拒绝我的好意,我不求娘娘任何回应,我只求你能得到独一份的好,旁人都得不到的,只有你有。”

秦月镜目光闪动,几经挣扎,最终还是移开了眼:“王爷最终也要寻得一心人,白首共偕老的,何苦在本宫身上白费心机呢?”

“娘娘,恕我冒犯,我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不是你,我谁都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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