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祁元啸后,秦月镜一直在细细回想,她嫁给祁元景十年,祁元景可曾有说过任何一句能让她心动的话。
但她脑海中却搜寻不出一二。
祁元景天生便有帝王的凉薄,他气宇轩昂,看似温和谦逊,可他那些笑意,常常不落于眼底。莫说对秦月镜这本就不受宠的皇后,纵使是对他的宠妃闻淑妃,他虽愿意哄着疼着,但也不至眼里只有她一人,将她放在心尖上宠溺深爱。
祁元啸坚定热切的深情,是秦月镜从未在祁元景身上见过的。
可是,她心中荡开的一圈圈涟漪,却不断地被高不见顶的壁障隔断。那道壁,名为“皇后”。
第二日,宫妃们到中安宫请了晨安散去之后,秦月镜问知礼:“淑妃禁足三月,可已满了?”
“回娘娘,再过几日应就满了。”
“嗯,回宫后还未去看望过她,传辇玉雪宫罢。”
凤辇在玉雪宫外停下,淑妃已领着玉雪宫里的宫人在候驾了:“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吧。”秦月镜让淑妃坐在自己下座,“淑妃比先前瘦了些,但气色瞧着还行,身子可还好幺?”
“多谢娘娘关爱,臣妾并无不适,身子轻减是因之前炎夏,臣妾不大爱进膳才会瘦的。”自从之前秦月镜替她在祁元景面前求情后,淑妃心中多少对秦月镜产生了些感激之情,如今的态度自然也发自内心地恭敬起来。
秦月镜点点头:“那也莫要减得太过了,若是觉得苦夏,让你的小厨房做些好入口的粥食、凉菜,也比不吃的好。”
“是,娘娘。”淑妃乖巧地颔首应道。
“这几日,陛下应已来过了罢?”
“是...陛下前日和昨日都宿在臣妾宫中。”淑妃说起,脸蛋稍有些羞红,祁元景这两夜在她宫中,两人可谓是干柴烈火,翻云覆雨,她的屄穴被祁元景干得几乎要合不拢,床单上满是精水和淫液。
秦月镜并不在意祁元景在她宫中宿了几夜,两人欢爱有多激烈,听她这般说,又点头:“你禁足的三月之期,再过几日便要满了。”她迟疑片刻,委婉说道:“你听本宫一句劝,后宫之事,并非完全与前朝无关,陛下对你的情意未减,你往后,切莫再因自己的轻举妄动,给了别人一些可乘之机。”她身子往前倾着,盯着她的眼睛:“淑妃,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淑妃有些感激,重重地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臣妾多谢娘娘教诲。”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娘娘,臣妾有一事...险些忘记向娘娘禀告了。”
她将那夜宫女与侍卫偷情的事告诉了秦月镜。
秦月镜秀眉紧皱:“怎会有如此大胆的下人?淑妃是如何处置的?”
“回娘娘,臣妾按旨代理后宫,必不敢轻饶此事,按着后宫例律,那偷情的宫女,重责十五大板后,丢去了刑役府做苦活了。”说完,淑妃脸上露出了些迟疑的神色,她咬着唇思忖半晌:“娘娘,此事...臣妾觉得有些蹊跷,可否允许臣妾单独说与娘娘?”
秦月镜点头,知礼便立刻带着所有宫人退下了。
淑妃这才接着说道:“娘娘,臣妾审问过那宫女,她是在于宝林的宫里侍候的。”
秦月镜回想了一下:“新进宫的那于宝林?”
“正是。臣妾审问她时,她一直哭着说是那侍卫借机认识她后,不断诱惑勾引她,两人才会行了这云雨之事...本来,这也没有反常之处,但他们被夜巡的禁卫军抓住那一夜,是在一间无人居住的宫殿下房中被发现的。臣妾仔细问过,禁卫军夜巡时,并不会到每间宫殿中去巡查,而那夜...是有人告发,他们才会冲进去搜寻的。”
虽然殿上已没有旁人,淑妃还是压低了声音:“告发的人,便是那薛挽琴。”
见秦月镜不语,淑妃虽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心中疑虑:“娘娘,臣妾并非是对她诬陷臣妾一事怀恨在心,但...那深夜时辰,她为何会发现有宫女和侍卫在无人宫殿中偷情?且是先告知了禁卫军,确实抓住人后才来通报给臣妾的。据禁卫军禀报,那两人被抓时,衣裳都未及穿好,两人身上都还是污脏一片...这时机拿捏得实在是准。”
秦月镜沉吟片刻,问道:“那侍卫呢?”
“那侍卫本应交由禁卫军看管,等候靳大统领处分,可不知怎的竟让他逃了,最后,看管他的几个侍卫、队正都挨了不少的板子,此事才算了了。”
“此事你可禀报陛下了?”
“还...还没有,这两日...臣妾忘了。”淑妃小声答道。
“好,本宫会向陛下禀报的。你好好歇息,再过几日便可外出走动了,本宫就先回了。”秦月镜站了起来,淑妃连忙跟着起身:“是,恭送皇后娘娘。”
回到中安宫,秦月镜思索了许久。这件事,很明显就是刻意安排好的,一环接一环,证据确凿,只要告诉祁元景,于宝林管教下人无方,必定少不了一顿处罚。
虽然只是一个低位宝林,但少了一个争宠的对手,也算是得益了。这个薛挽琴,真是一刻也不肯闲着...
秦月镜打算过两日,召薛挽琴到宫里来探探她的话,没想到她却自己前来请安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薛挽琴盈盈施礼。
“平身吧。薛宝林今日怎想着到本宫这里来了?”秦月镜淡淡地看着她。
“臣妾只是许久未见皇后娘娘了,特来向娘娘请安,陪娘娘说说话。”薛挽琴脸上笑容乖巧,若没有先前她“无意”陷害淑妃的事,秦月镜怕是只会将她当成一个天真乖巧的小姑娘。
“好,你既来了,本宫正好有事要问你。”秦月镜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本宫昨日去看望淑妃,听说了宫女与侍卫通奸之事。此事,是你告发的?”
“回娘娘,是臣妾。”
“听闻那日夜色已深,薛宝林为何深夜还在自己宫外走动?那处宫殿偏得很,薛宝林三更半夜的往那走,心中不怕吗?”秦月镜脸上笑着,双眼却仔细观察着她神情。
薛挽琴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秦月镜会从这处着手,但她飞速思考着,马上答道:“回娘娘,那夜臣妾觉得心中燥热,难以入眠,便叫婢女陪臣妾四处走走,没想到,却碰到了两个偷偷摸摸的人影...臣妾...怕是什幺贼人,便一路跟着过去了。”
“哦?怕是贼人,薛宝林还敢跟着去了,这胆识,只怕这后宫中无人可比。”秦月镜笑容更甚。
“这...”薛挽琴低着头,眼珠子滴溜转动,“臣妾就是因为害怕了,后来...才找了夜巡的禁卫军,进去一探究竟的。”
秦月镜还想再问,薛挽琴却朝窗台一指:“哎呀,那是何物?”
秦月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哦,那是本宫养的松鼠...”她伸出手去,松松便几下窜了过来,顺着她的衣裙爬了上来,蹲在她的掌中。
薛挽琴伸长了脖子看着,像是十分感兴趣似的:“皇后娘娘竟然还养了如此可爱的宠物,可否容臣妾上前仔细看看?”
秦月镜点头:“你过来吧。”
薛挽琴站起身来,看着她掌中的松鼠,心生一计。她走到秦月镜跟前,先是装模作样仔细看了一阵,突然便朝松松伸出手去。
秦月镜一惊,连忙出声制止:“不可,它怕生...”
话音未落,混乱便发生了。只听薛挽琴“哎呀”一声尖叫,捂着手指连连后退,而松松也发出了尖利的叫声,从秦月镜的掌中跳下来逃走了。
顾不得松松,秦月镜只能先察看薛挽琴的情况。
“薛宝林可有伤到?这松鼠只与本宫亲近,对旁人很是怕生,本宫应早些提醒你...且让本宫瞧瞧,伤着了幺?”
薛挽琴一双杏眼中湿气滚动,左手掌心将右手食指紧紧握着:“娘娘...臣妾无事,可能...可能臣妾吓着了它,被它咬了一口罢了...”
秦月镜心里一沉。“来人,宣御医。”
“不,不必了,娘娘,臣妾真的无事,也怪臣妾...见它可爱便想摸,不想惊了它,它才会这样的...”薛挽琴勉强地笑着,可眼圈儿却红了,那模样实在我见犹怜,“一点小事,不必劳烦御医了。”
“让本宫瞧瞧。”秦月镜伸出手来。
薛挽琴只迟疑了一下,便伸出了手去。秦月镜轻轻拉过来一看,只见她手指上确有一个小小的类似齿痕的印子,但只是印子,未见血痕。秦月镜这才放下心来,放了她的手,叮嘱道:“若还是觉得疼痛,千万要宣御医为你检查,知道吗?”
“是,多谢皇后娘娘关爱,那臣妾便先告退了。”薛挽琴楚楚可怜地行了礼,便退下了。
可秦月镜终是没算到薛挽琴的反咬一口。
薛挽琴是午后走的,祁元景是刚入夜时来的。他一来,便直接问道:“薛宝林今日可是来给皇后请安了?”
“...是。”秦月镜垂眼。
祁元景坐在榻上,盯着她看。“朕听说,她在皇后这里,被那松鼠给咬了?”
秦月镜慢慢地呼出胸中的一口气,轻轻应道:“是。她说觉得松鼠可爱,想凑近瞧瞧,臣妾却未曾想她会伸手来摸,制止不及,是臣妾的错。”
祁元景也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那皇后当时为何不宣御医?”
“臣妾当时便要宣御医,但薛宝林坚持不必,且臣妾为她察看了,并未见伤,因此...”
祁元景沉声打断了她的话:“见血了也叫并未见伤吗?”
秦月镜一惊,急忙解释:“陛下,臣妾当时细细看过,确未见血啊!”
祁元景看她半晌:“难道是她弄伤自己?”
“陛下,经过上次银杏叶之事,陛下难道认为这不可能吗?”秦月镜微愠反问。
祁元景不语,这确实并非不可能。他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道:“朕明白了,但她在你宫中被那松鼠咬了一口,确是事实。”
秦月镜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所以,陛下是前来处罚臣妾的吗?”
祁元景被她噎得一时无语,他轻叹了口气,说:“朕知此事与你无关,自然不会为难你。”
还没等秦月镜松一口气,他又说:“只要将那松鼠打死,此事便过去了。”
秦月镜惊得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陛下...说什幺...?”
祁元景耐着性子,对她说道:“这牲畜不通人性,今日咬了她,谁知哪日便咬了你?朕也是为你好。”
秦月镜紧咬着牙,克制着自己因恼怒生起的颤抖:“臣妾自行宫将它带回,臣妾还以为...陛下能明白臣妾对它的喜爱。臣妾的宫中本就冷清,有了它,臣妾每日还能开心一些,它纵是不通人性,但它只与臣妾亲近,本也不求谁来摸它,明明它是受惊反抗,为何最终却要怪罪它?!”她声音越说越高,几乎变成了质问。
“皇后!”祁元景喝了一声,打断了她。
宫女太监们扑通跪了一地,秦月镜紧抿着颤抖的唇,也慢慢地跪了下去,一言不发。
这是秦月镜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祁元景,他敛着眉,愠怒地看着她。殿上一片可怕的寂静,许久后,祁元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努力地放平声音:“那松鼠呢?”
秦月镜跪得直挺挺地,垂眼看着地面,也平静地开口:“臣妾不知。”
祁元景又怒了:“朕问你,松鼠呢?!”
宫女太监们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秦月镜却仍是那平静模样:“回陛下的话,臣妾不知。它住在树上,只开心的时候会来寻臣妾,这个时辰,臣妾确实不知它在哪。”
“你...”祁元景指着她,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可他又知道她说得没错,总不能为了松鼠,还叫来禁军爬树去找。他气极,在殿中愤怒地走了几圈,最后猛一挥手:“传朕旨意,皇后禁闭中安宫思过反省十五日!”
秦月镜这时才以手抵额,磕到地上:“臣妾领旨。”
见她不闹不辩的样子,祁元景怒气更甚了,怒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祁元景走后,知礼和明书连忙将秦月镜从地上搀扶起来:“娘娘...娘娘您何苦与陛下置气?”
秦月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这幺多年她几乎是温婉娴淑的化身,莫说顶撞皇帝,她连拒绝都没说过几次。
“罢了。”秦月镜揉了揉跪疼了的膝盖,“话已说了,他也已禁了我的足,此事也便算过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