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水蔚高中。
祁月舟伫立在校门口,身后不远处是碧蓝的大海,海浪不断拍打着沙滩,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洁白浪花。
她望着恢弘的牌匾出了神——水蔚高中,四个大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似是深深刻入那黑底金边的匾额一般,一看即知出自名家之手。
祁月舟的手无意识间攥紧,弄皱了书包带。
这是一所贵族学校,提供最高质量的教育,相应的只一学期学费就高达五十万,故就读于此的孩子非富即贵,普通家庭望而却步。
不过学校为获得人才,特设置了十个免除一切学杂费的“特招生”名额,按中考成绩择优录取。
祁月舟出生于工薪家庭,本是读不起这所学校的,但她中考成绩全市第七,才得以凭借“特招生”的身份成为水蔚的一份子。
光明坦途就在前方,祁月舟的眼睛却泛起了微微水光。
她回忆起了难过的事。
但只是一瞬,流露软弱的双眼重归于坚毅。
……软弱,是让人活不下去的东西,她不需要。
祁月舟从书包中拿出入学手册,上面印着第一天报道的流程:七点半在礼堂集合,八点开始开学典礼。
根据手册上地图的指示,祁月舟一路顺利到达礼堂。
经她沿途观察,整个学校的建筑风格是巴洛克式与现代主义相结合,优雅复古又不失现代气息。行道树栽种的是法国梧桐,时值秋日,梧桐果缀了满枝。
礼堂内密密匝匝,位子差不多快坐满了。
祁月舟根据布局划分找到自己的班级,在中间稍微靠后的一个空位坐下。
刚将裙子抚平挺直身躯,她蓦地感到一束从右边扫来的视线。
祁月舟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对泠冽深邃,如同湖水一般的双眼。
她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对身旁男生微笑致意。
他没有任何回应,淡淡收回视线,背靠座椅闭目养神。
祁月舟有些许不自在。
她并不是觉得身旁这人没有礼貌,而是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气质,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许正因如此,他周围的这片区域相比其它稍显空落,同时也安静许多。
思绪收回,祁月舟从书包中掏出新买的书来打发时间。
沉甸甸的书捧在手中倍有分量,抚过柔软的纸质,一股涓涓细流透过指尖流入心间。
只要是看书祁月舟就能即刻进入心流状态,几乎可以对外界的干扰全然不觉。
因此她也就没察觉到身旁的男生又看了她一眼,这次眼里带上轻微的考量和探究。
祁月舟读到“如果他以谎言为生,他就该试着以谎言而死”这句话,正欲琢磨其中深意时,骤然响起的麦克风声音太过尖锐打断了她的思绪。
校董事及校领导全部到齐,一身西装、教导主任样的中年男子开始主持。
礼貌起见,祁月舟收起书,端坐好听各位重要人物的致辞。
直到这时,她才涌上了一些如梦似幻的激动,打破雾里看花的不真切感。
恍惚间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只瓢虫,轻飘飘地落在了她右胸口的位置。
祁月舟瞪大眼睛,强忍住呼之欲出的尖叫。
她最怕虫子了。
眼看着瓢虫一点点往上爬快要触及自己的肌肤,祁月舟急得火烧火燎,却是一点不敢动,唯恐惊动了它。
她的脖子如经年未上润滑油的门轴一般,僵硬地转向身旁男生,求救道:“同学,能不能帮我把身上的瓢虫弄掉,我害怕虫子……”
室内冷气开的正好,伴随着领导照本宣科的讲话,凌泽无聊得昏昏欲睡,直到身旁女生压抑着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对他发出请求,周遭静谧的空气才终于掀起一层波澜。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从女生纤细的脖颈落到她微微鼓起的胸脯上。
一颗红色的瓢虫正趴在上面,微微扇动着翅膀。
凌泽伸出手,双指精准地捏住瓢虫,在身侧松开手指。
掉落在地的瓢虫孱弱地挣扎。
危机解除。
祁月舟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长舒一口气。
她感激地说:“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了。”
凌泽对着她澄澈的眼眸,一时琢磨不透。
接近他的女生向来只有两种,要幺不知者无畏,要幺对他有所图。那眼前这个女生,属于哪一种?
他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白金戒指,微微勾起嘴角,“从城南来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祁月舟怔住了。
——他是怎幺知道的?
洛州总的划分成两个大区,城南和城北,而水蔚高中就位于城北。只因城南的经济水平略逊城北一筹,鄙视链就此而生。
祁月舟不懂他的问题用意何在,莫不是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平民味故意找优越感?
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凌泽见状了然,不再追问。
他掏出手机打开Chat二维码放在祁月舟面前。
——所以他其实是想和她交朋友?
祁月舟少有地感到自己脑子不够用,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的预料之外。
迟疑了一下,祁月舟还是加上好友。
ice。冰。
——还蛮符合他的气质。
祁月舟看着他的昵称,在心里默默说。
“我叫祁月舟。”她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祁,‘月亮船’的月舟。”
凌泽无动于衷,再次闭上眼睛假寐。
祁月舟扁了扁嘴。
本以为他也会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个冰块没有任何反应,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不说就不说,她也不是很想知道,干脆就叫他冰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