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讲话、新生代表致辞都结束后,就要回教室接受班主任的安排。
回教室的路上,大部分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少有像祁月舟一样形单影只的。
水蔚高中百分之九十的学生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大家都认识个七七八八了,即使没有打过交道的,也少不了耳闻。
走在干净的沥青路,暑气刚退的秋风裹挟着海的气息,轻柔地抚过全身,带起裙摆微微摆动。在这坡度稍高的位置,能看到远处稀疏的椰子树星星点点在沙滩上,海鸥掠过海面亲吻浪花的场景。
温柔的景色渐渐将不安抚平,祁月舟的头脑也随之清晰起来。
冷静地分析,目前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防止被孤立和特招生的身份暴露。而这两者正好是相辅相成的——一旦交不上朋友,就会有人对她的来历好奇,虽然自己这张新面孔少不了有人对她好奇,但她可以先编好借口,以防陷入被动;一旦特招生的身份暴露,就有可能会被孤立,即使不被孤立,也少不了闲言碎语和异样眼光。
无论是哪个,她都不想要。
一路下坡,进入教学楼,踏着洁白的大理石地砖,遵循着新生入学指南手册的指引,顺利抵达一年5班。
祁月舟走路速度快,只有少数几个人比她先到教室。
在门口环视一周 ,她的视线落在了后排一个正坐在座位上玩手机的女生身上。
那个女生留着法式齐肩短发,眉眼柔和,是面善之人。
猎物锁定,祁月舟坦然地走到女生身边,“你好,请问你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白苑正沉浸在时尚界最新出的设计和理念当中。
听到人搭话,她擡起头,是个素昧平生的漂亮女生。
“没有,你随意坐。”
她微笑了一下,又再次埋头于手机。
祁月舟飞快地觑了眼白苑的浏览内容,灵光一闪。
她状似随意道:“你也喜欢印象派吗?”
白苑划着屏幕的手一顿,这才正眼瞧她,“为什幺这幺说?”
祁月舟微擡下巴示意其手机,“你的手机壳很好看。”
画面以一棵长在溪边的紫藤树为中心,粉紫色的花瓣堆积在树下,星星点点几片飘落于溪中,远处是模糊的山峦的轮廓。整个画面飘荡着朦胧梦幻的氛围。
作为一个爱好艺术的美术特长生,白苑被勾起了兴趣,“这是我画的画,确实是用印象派的风格。你很了解绘画吗?”
祁月舟谦虚道:“说不上很了解,只是出于兴趣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你比较喜欢谁的画作?”
“我最欣赏毕沙罗和莫奈,作品的话最喜欢梵高的《夜间的露天咖啡座》。”
白苑将手机翻扣在桌面上,“你能不能评价一下我的画。”
她的手机壳的图案是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作。
白苑从十岁开始学画,直至去年接触到了印象派的画作,才把油画作为自己的主攻方向。
许多人喜欢拿艺术来标榜自己,尤其是把喜欢“印象派”当作噱头,背下几个印象派的画家和作品,在一些场合附庸风雅,生出莫名的优越感。
白苑是真的喜欢艺术,所以尤其讨厌这种人。她倒要试试这个也说喜欢“印象派”的女生的虚实。
“我不是专业的可能评价不好……”
白苑耸肩,“没关系,你随便说说就行。”
祁月舟观摩着手机壳,回想曾经看过的对画作的评价,大致组织了下语言。
“从色彩来看应该是画的下午四五点左右的景色,浓淡的渐变把握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用色还是作画笔触都十分细腻……”祁月舟顿了顿,对白苑笑道,“能画出这种画来,你肯定也是个善于观察事物、内心温柔的人。”
“谢谢。”白苑赧然,清了清嗓子,“我叫白苑,你叫什幺名字?我怎幺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初中不是水蔚的吗?”
能从画看出作者对脾性,显然她过关了。
“我叫祁月舟。初中是城南上的,来到这边都没有什幺认识的人。”
“没关系,现在你认识我了,咱们就是朋友了。以后有画展一起去看啊。”
接过白苑给的一颗糖纸精巧的软糖,祁月舟对她绽开一个友好的笑容。
趁着没上可,两人开始漫无目的地闲聊。
从漫谈中得知,白苑的发小今年去国外读书了,而她除了那个发小之外也没什幺至交好友,于是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天助我也。
祁月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窃喜。
这种一对一的朋友关系其实最好维系,她暂时不需担心社交问题了。
也不过片刻,教室里就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班主任也来了,走上了讲台。
班主任目测三十岁左右,一身笔挺的西装,整个人气场十足,一看即知是干脆利落的性子。
班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学期的班主任……”
祁月舟刚要认真听班主任叫话,椅子却突然被踢了一下,让她的心脏也跟着咯噔一跳。
稍带不满地回身一看,是从她进教室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的男生终于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见她回头,男生懒懒地支起下巴和她对视,他细碎柔软的刘海被压得有些卷翘,一对宛若碧波春水的双眸藏着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慵懒以及不可名状的荷尔蒙。
祁月舟隐约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木樨的味道,令人心醉神迷。
他对着祁月舟歪头笑了笑。
……搞什幺。
祁月舟脸颊微红,不满顿时如云烟般散去。
转过身来,极其干练的班主任已经结束了自我介绍,祁月舟只大约听到了他好像是世界排名前十的某顶尖高校的经济管理专业博士。
“……总之,希望今后我们可以在相处中彼此慢慢了解。”班主任翻开点名册,“现在开始点名。”
“……”
很快就点到她,“祁月舟。”
“到。”
“顾予渊。”
“到。”
身后男生懒懒的一声,不知为何让祁月舟联想到寂静山野中振翅而去的野鹤。
透过窗望向远处的海,她想,新生活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