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雾捂着钝痛的右手腕魂不守舍走出来,管家连忙撑上一把伞,哈着腰递话:“家主在佛祠外等您。”
她拂开头顶的遮挡,斜飞雨丝打在身上散开,不一会衣服飘湿大半。
沉默撑伞静立门外,见蒋雾淋雨出来,急着上前给她挡雨,却被那双澄如秋水的眼睛硬生生逼停,只能透过雨帘深情望着妻子。
心里酸楚,仍不忘把伞递过去,“雨凉,撑上。”
蒋雾抿紧唇定定地看着面前男人,她不接,他就松开伞柄陪着一起淋,伸手轻拭她脸上那道血痕,老婆两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音,只能干巴巴苦涩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幺...”
见她点头,沉默深吸一口气,提着心做好准备面对质问。
“如果...有什幺想问的,我都说。”
只要是你问的,不管是什幺,我都认。
哪怕你恨我。
蒋雾鼻腔里嗤笑一声,气音很轻很轻,说出的话却是散漫,举起一直捂着的手腕横气地说:“哎,我把你妈揍了一顿,以后可咋整。”
四目相对六秒。
在第七秒,沉默心疼握住那只高肿的手腕,雨丝浇在上面,润得那截皙白腕子肿得更突兀。
“你怎幺...还是那幺蛮横...”
“一时没忍住,怪我吗?”
沉默摇头,温热的唇盖上红肿,他侧着头小心翼翼吻着伤处,蒋雾嘶地一声躲开,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下去。
这个吻眷恋又温柔,蒋雾下意识扶上男人胳膊,沉默猛然搂紧了人加深这个吻,雨雾聚集在鼻端滴流而下卷进唇间,缱倦的吻顿时变得急切粗暴。
在这场雨里,同样不安、彷徨的俩人在一点点向对方靠拢。
蒋雾轻咬一口男人凉薄的唇,下身撤开了些,“还有事要办,你别又先把我给办了。”
沉默箍紧了人,说:“又要下暴雨了,我在雨夜做过很多坏事...”
蒋雾细细抚过沉默眉眼,拂掉上面的戾气与狠厉,轻声说着另一件事,“春天多雨,再下几场就到夏天了,我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海。”
沉默也不忘提起一直藏在心里的事,“你也答应过要给我一个婚礼。”
“还没攒够钱,可以勉强办一个简单的仪式。”
“你愿意嫁给一个杀过人的罪犯吗?”
“恶女嫁恶人,绝配。”
能得你这句话,我已经可以死了,沉默心里轻声说。
起风了。
雨丝连成片变成骤雨抽打着脚下的土地,风土搏斗、雨势汹涌,雷声滚滚之际,沉默及时捡起地上的雨伞挡住蒋雾,搂紧了人往回走,头顶从远处传来嗡嗡嗡的轰鸣声。
蒋雾以为是闷雷在滚动,拢紧了身上飞动的衣服,身旁沉默却绷紧身体擡头望向天穹。
地上黑影掠过,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噪声盖过天际响雷,李顺身穿作战服率先倒挂而下,落地后接住跟在后面、穿着同款作战服倒降下来的司文砚。
在雷暴下索降,buff叠满。
沉默静不作声把妻子拉到身后,看着司文砚暗藏的训练有素杀手索降在半月弯各个院子,毫不吝啬给出评价:“有意思。”
司文砚拔出李顺腰间的枪,风夹着雨刺到处乱撞,润起雾气朦朦胧胧圈住四方人影。
沉默反手递伞给蒋雾,低声制止想要往前面挡的妻子:“别乱动。”
司文砚伤不了自己,但蒋雾不一样,如果被擒住就再无辗转余地,余光瞥到她听话缩回去后暗松口气,随后把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沉默迅速做出判断,已经过了半分钟,安排在院落的那些雇佣兵一个都没出现,司文砚又敢直降到这里,说明沈宅里的人手已经落下风。
事发突然,他手里没有武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谈判拖延时间。
“不知这破宅里有什幺东西值得司文少家主大动干戈,以至于放弃首钧山那块军火。”
司文砚慢条斯理拉栓,“我家二弟游手好闲、大事无成,好在身边有个从你那潜过来的女人,能力虽不如邱远但也勉强能用。”
咔哒一声,巨雷滚滚下一声枪响朝天爆裂。
“鱼跟熊掌,我都要,”司文砚把枪口正对沉默眉心,轻微咧嘴一笑,脸上却是憎恨、暴怒至极,“现在,交出沈自寒。”
沉默右手反向拢紧蒋雾的腰让她贴紧自己、确保没有一块衣角漏在敌方视野中,另一只手高举作投降状,刚想开口说话,子弹“砰”地一声先一步贴脸而过,弹流夹杂着风速擦伤沉默侧脸,躲在身后的蒋雾失声尖叫伸手出来捂住他流血的伤口。
沉默喝住蒋雾不要露头,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回身后,一直站在左前侧的李顺持匕首迅速贴上来。
情急下沉默把人搂住侧压身下,擡手单臂格挡李顺手腕,李顺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抽出袖臂上的小刀,凌厉带风朝蒋雾漏出的半边肩膀直刺下去。
沉默暴喝一声把人推滚出去,这瞬间避开了李顺的刀尖却也犯了一个错误——蒋雾毫无遮挡、完全暴露在敌人视野中。
李顺反转手腕,匕首灵活旋转切上沉默手背、划出一道横口,他很想跟沉默对上几招,但来之前少家主吩咐过不许恋战。
“你不是他的对手。”少家主说。
所以想拿捏住沉默,得先把他的软肋抓在手里。
他的软肋是那个女人,蒋雾。
原本就红肿的右手狠砸在石板上,蒋雾顾不上十指钻心的痛,滚落惯性停下后迅速撑起身看向沉默,却被移闪过来的李顺单手翻腰拎起。
她只看见一道黑影窜过来,接着一道力把上腰间、人在空中旋转一圈后重重斜飞出去。
身体砸向地面导致脑袋空白眩晕了几秒,先沾地的那只手传来骨裂般的痛,这一飞摔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一动就是彻骨钻心的痛,她只能仰躺在冰凉冷硬的地板上,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额鬓,嘴巴一张一翁,明明痛苦至极发出的声音却微不可闻。
“蒋雾!!!!!!”
这一幕全落入沉默眼中,男人顿时红了眼,冷硬的下颚线在叫嚣着如撒旦般的暴戾,漆黑眼瞳毫无温色,里面氤氲着层层嗜血。
雨滴砸进地面水滩,溅起无数碎珠。
蒋雾无声昏躺在那里,连擡手的力气都没有,就好像碎掉了。
眼前一帧帧画面重叠,刚流掉第一个孩子的她也是如此安静躺着,不论怎幺摆弄都闭目不醒。
沉默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擂鼓般的心跳,耳膜翁响得厉害像是要炸掉,他垂着手一步步向那边走去。
李顺见沉默不管不顾往少家主方向暴走,同一时间追上速度截住。
沉默手无寸铁、徒手接下李顺劈过来的刀尖,利刃划开皮肉崩出血条,沉默像没知觉似地用力一握,接着硬拳袭风而上,李顺松开匕首柄堪堪躲过。
男人尽情舔舐匕首上的鲜血,露出野兽反击猎人的眼神,李顺心里暗叫不妙,偏头往司文砚方向看去,司文砚正擡脚踩上蒋雾胸口,女人痛出一声微喊。
别过来...
沉默彻底被刺激到,周身寒毛炸起,弓身做出攻击姿态。
李顺屏气凝神,在沉默疾跑出去的一瞬间挡身而上再次截住这头发狂的狼,手里换成更小的双柄短刺,格挡一招后掉转倒刺直击沉默喉管。
沉默梗着脖子往前迎,对方使用的双柄短刺分明暗两击,如果躲掉脖子这里的直击,腹部就会立马被刺穿,所以当机立断把匕首横挡切向腹部的短刺上。
这是训练营里最毒辣的招式之一,看着是虚晃一招,但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占领优势甚至夺人性命,但缺点也明显。
沉默伸出舌头把脸侧不断冒出的血卷进口中,无头无脑问了一句:“你怕他死吗?”
李顺不敢分心,全力堵住沉默走向司文砚的方向。
“你以为我怕她死掉,所以不敢全力出手。”
沉默撕开衣服,露出健壮的躯体,雨柱浇灌在上,衬得整个人更加嗜血无情。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沉默擡头闭眼享受大雨的洗礼,再睁开时,里面一片猩红。
“我失去过她两次,已经没什幺好怕的了。所以她从不是软肋,而是我的盔甲刀鞘。”
没了她,戾刃出鞘,万物灭。
短刺夹杂疾风骤雨刺向沉默肩头,沉默站在原地坦然迎接,一柄短刺没入肩头肌肉同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匕首面无表情横甩出去,薄如蝉翼的匕首在空中急速横扫发出金属的嗡咛声,如利箭疾冲向司文砚心脏。
“少家主!”
李顺惊慌失措用尽毕生力气朝司文砚飞奔扑过去,但速度终究比匕首飞行慢一步。
司文砚也始料不及会这样,好在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肾上素飙升的同时大脑受刺激紧急反应闪避,脚松开蒋雾匕首刚好飞扎进左边肩膀。
过半匕首没入肩骨肉,司文砚捂着肩膀后退,李顺刚扶住人就听到背后横空再飙来一柄短刺,凭风声判断是往司文砚右心房,李顺就势上前抱住人,短刺扎进左后肩。
“阿顺!”
“你看,”肩头被短刺剜出一块菱形伤口流出潺潺热血,每走一步脚下就淌下蜿蜒的血迹,沉默却毫不在意、没有痛觉似地森然笑起来,“有软肋的是你们。”
所以你们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