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皇子报复

太师母上古稀大寿,盛邀临安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妇。说来奇怪,外界传言卫太师夫妇鹣鲽情深,但卫太师只向圣上请封母亲。

是以,太师母亲诰命一品国夫人,太师嫡妻至今仍无封赏。

我因楚离落的舍身殉职蹭了一个二品郡夫人,京中看我不顺眼的不知凡几,可太尉府一日不倒台,谁也不敢明面上跟我过不去。临安世家谁不知道楚映康视我为己出,楚离落爱我,他的兄弟敬我。背地里个个嫉妒我命好,银牙咬碎,做梦都想抓烂我的脸。

名门贵女尚且恨我,更别说那些比我品级低的诰命夫人。从前我没有资格出席她们参加的宴会,现在见面还得规规矩矩向我行礼。那些三品的淑人、四品的硕人、五品的令人、六品的恭人、七品的宜人、八品的安人、九品的孺人,眼里的火,雪都浇不灭。

其中也有对我温言善语的,但我不敢相信任何人。一国权力中心,这个大染缸足矣浸染所有的清白。你永远猜不透人心,也无法次次做出正确的判断——哪个人表里如一、谁两面三刀。我不是聪明人,所以我选择一个都不信,一个都不深交。

素来我只与八皇子党臣家眷寒暄、表演热络。私底下我也会同她们书信礼物往来,她们举办的聚会我大多数也会到场,无聊的话中途就会借故离开。总之面子给足,真心话一句不说,冷脸一瞬不露。

为此楚家父子每个人都夸过我。楚映康夸我懂事、楚离落夸我得体、楚靖越夸我有方、楚啸玉夸我厉害。我为楚家勾连世交家眷,打点处理从不出纰漏,有时还能将听回来的信息整理关键转述给楚家父子。因此楚映康觉得没有续弦的必要,由我来做楚家主母,全府上下都非常满意。

我在外面不喜欢说话,喜欢听别人说话。一是因为我觉得从别人嘴里传出对人物或事物的描述和评价很有趣;二是我一个人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对临安府的状况知之甚少,只能从别人那里了解。

最开始我便是这样“招惹”楚啸玉。我感觉他懂很多,而且他愿意说,所以我经常追在他身后找他搭话。几乎我所有的疑惑他都能不假思索地道明,仿佛他提前知道我会问什幺。更重要的是,一旦打开话匣子,他不需要我,自个儿就能滔滔不绝延续话题。

有时候我们聊天通宵达旦,基本他在声情并茂,我在全神贯注。为了一起聊天,我们会躲在草丛里、躲在被子里、躲在柜子里。整个楚府能藏人的地方,没有比我俩更了解的人。

可楚啸玉告诉我的事也不全是真的。他很快发现我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话,无论有多离谱。于是,他凭借我对他的信任欺骗作弄我!回回我都出大糗。次数多了,我觉得他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嫁进来。后来我渐渐就不理他了。

这时我听见两名硕人窃窃私语议论太师家事,她们都是八皇子党近臣的妻子,方才与我也互相问候过,所以坐得离我并不远。

我面上继续端庄地摆弄着茶盏,像是要自己点出一杯好茶,耳朵早已伸到斜对角前方,聚精会神于捕捉她们的音色。

原来她们同我一样也感到奇怪:太师立大功少说也有四次,但除了第一回为自己母上拿到一品国夫人诰命,此后从未为嫡妻请封。

据说他们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是临安城中人人艳羡的一对。太师共有八个儿女,有五个嫡出,二子三女。相比于其他位极人臣的男子,太师的后院结构相对简单,只有一妻一偏室两侍妾,一个外室都没有。

她们说:如果这样还不能说明卫太师爱极了郑氏(太师之妻),那什幺才是爱?

一个掌握权势和财富的男子,对家族最大的职责是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他们自己不能生儿育女,于是就要养足够多的女人,提高繁育后代的概率。这些养着的女人各有各的等级位分,对应着不同的待遇和权力。

妻子位分最高,不可轻易替代替换,因为她是联姻家族的纽带,维护着嫡系血脉的正统继承地位不可撼动。无论是皇家、贵族还是百姓,妻子都控制着一部分丈夫不能越界的权力。

除了妻子都是妾,但妾的高低各有不同:最高级别的妾是媵,是妻子的侄女,这种风俗到本朝已不常见;第二位是侧室,为原配的亲姊妹或堂姐妹,名字可载入夫家族谱,所生的儿子较其他庶子更受重视;下来是副室,是发妻的表姐妹;接着是偏室,是妻子远房表姐妹,楚啸玉的生母就是楚映康的偏室;然后是偏房,可以是贵妾、良妾、贱妾,和妻子没有关系,偏房以下无子不入族谱;偏房以下是陪房,如果楚离落收了稚玉,那稚玉就是陪房。再之后就是:侍妾、婢妾、通房,都是侍女出身或买卖来的妾。

当初宋家几位长辈主张塞他们的女儿陪我一起嫁进太尉府,我阿爹也动过让其中一个庶妹同嫁的心思,但楚家一口拒绝。拒绝的话很难听,大致就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楚家不是破落户收容所,楚离落的妾轮不到你们想当就当。

这话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他们猜想我在楚家必然举步维艰,也无法给他们提供方便,心急火燎地就派人日夜兼程将我和嫁妆打包送到太尉府,生怕触怒楚家遭到退婚。

临行前我阿爹还对我说,若我三年内无所出,宋家必再派一个女儿来帮我给楚家生儿子。

吓得我见楚离落第一句话就是:“离落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别不要我!”

在楚离落强行为我避孕的时候,我的心如坠冰窟。我以为他不爱我、不想要我,想让我三年无所出,让宋家再嫁别的女孩过来,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纳妾。

可好像不是这幺一回事。我也许误会楚离落了。

卫太师都让妻子郑氏给他生了五个孩子,大儿子和四儿子两个男丁,传言都非常出色。卫大郎而立之年,年初走马上任青州牧,官职正二品。

楚离落靠替皇帝死被封到了正二品。别人靠自己做官爬到了正二品,去做青州最大的官儿。

但似乎郑氏并不喜爱这位很有本事的嫡长子,而把所有关注都聚焦在卫四郎身上。卫四郎年方十五,在临安已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两岁写字,三岁作诗,五岁就已经读过四书五经。家喻户晓程度还被圣上特意召见过,据说其才气令皇上赞不绝口,甚至还请他进宫给十七皇子上过课。等他再长几岁,翰林学士绝对有他一席。

生下卫四郎五年后,郑氏拼着三十六的高龄又给卫家生了一个小女儿。卫太师有什幺理由不爱郑氏?我想不通。

她们议论完卫太师夫妇,又开始八卦卫太师的弟弟。

原来卫太师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胞弟,是卫国夫人的老来子,今年及冠。可惜十四岁时出了意外,本是鲜衣怒马少年,却成为口不能言目不能睁终日昏睡的木僵,每日靠医师吊命,已有六载。卫国夫人心疼幺儿,不愿放弃,总抱着他哪天突然就醒来的期盼。

大家都没见过长大后的卫小郎,只说他出事前玉山倾倒,已有无双之姿。我自然也没见过。别说这位神秘的卫小郎,我连卫青州牧和卫四郎也没机会见。都说卫家盛产扶苏少年,眉目艳彩,雪月之色。

我曾偷听人说我的姿容放眼全临安,除了宫中的丽妃,也就卫家儿郎能压过,令我颇感好奇。

一波又一波的吉祥话飘散于太师府,时间便入了夜。卫府准备了好多节目玩耍,打算不停歇直到明日。我们这些二品以上的诰命都被留宿,西厢专门整理出好多房间供我们休息,可以去睡也可以继续在灯火通明的园子里游览、看烟火和表演。

我打了个哈欠,想去睡觉。走路的时候和一个人擦肩而过。我感觉不对,回头看,那人却是赵锏,他同时也在看我。

“!”我环顾四周无人,此处只有我和赵锏。方才给我领路的婢女不见了!

我压了压胸中的慌乱,规矩行礼:“十三皇子安。”

“嘻嘻,宋倾苒,没想到这幺快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得不提醒:“十三皇子,今天宴请的是诰命和重臣女眷。你来,不太合适吧?”

“本皇子是替母妃来道贺的。”

原来如此,是我多疑。我告退。

谁知赵锏一把捉住我手腕:“宋倾苒,你不知道吧,你在席上喝的茶都加了最烈性的春药。一炷香内不开始解,你就会浑身如烈火灼烧、脚下如刀割绞刑。这是你的报应!”

“赵锏!”我大惊失色,心慌意乱,欲飞奔离去。

但赵锏又对我说:“我在卫府后门的马车里等你。你想要身败名裂还是想在我身下求欢,任你选择。宋倾苒,你向来是聪明人,这是我给你道歉的机会。谁叫我还没玩腻你呢,还不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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