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滑稽怪诞的童年

我小时生长在武馆,没什幺特殊原因,因为我爷爷就是开武馆的。

我爸对习武这件事毫无兴趣毫无天分,而我家是十...反正就是好多好多代单传,所以我爷爷时常在祠堂里长吁短叹,深表对这武术后继无人的担忧。

我爸人生也够drama的,说起叛逆先锋,他要敢称老二,我都不敢..就勉强让给他宝座了。我爷爷厌恶讨厌什幺,我爸就干什幺。

比如说:我爷爷视金钱为粪土,对功名利禄嗤之以鼻,而我爸偏做生意,官场商界混的如鱼得水,当年知道了我爸报考的经济学,硬是没给我爸一笔生活费过,而自我爸发家致富后,他每个月必打一大笔钱在我爷爷户头上,气得我爷爷要吐血。我爷爷极重道德,常说的就是仁、义、忠,而我爸私生活完全不检点,我都是他和我妈未婚先孕的产物。我爷爷......

反正就是说我爷就是正统正经的不像话,而我爸任性不服管教的不像话。所以,当年趁着我爸妈事业上升期无暇顾及我时,我爷就迅速抱去给我养在膝下了。

但没过几年,他就发现了我和我爸一样脑里长有反骨,拔都拔不掉。

但怎幺说呢,我好像是像我爸,但我又好像是不像我爸。

我从小就热爱武术,我妈说我刚出生那会儿连哭声都是嘿、哈,可把我爷乐坏了,大嚷着虽然是个女娃,但也是个好苗子啊。

可能我唯一值得我爷爷欣慰的就是我小小年纪在武功上就深得造化,天资聪颖,骨骼精奇。在我不大点人时,我基本能在年龄范围0-10岁间打遍无敌手了,可别以为我开玩笑,我曾苦练过如何在各种情况,各种场合下不留痕迹地投射水果里的核。我运用的最炉火纯青的就是枇杷核。

等枇杷成熟可以吃的时候,我就钻到各式各样的桌子下,挨个仔细的捡那些人吐下的核,先声明,我可没有洁癖这种怪病,我毫不嫌弃,不就是多带个手套的事儿,我自制的手套多的是。

我把我爷练功时穿的衣服偷了件,做了个布袋挂在腰间,那衣服是丝绸做的,于是我的布袋也是丝绸做的了,贴在我肌肤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我甚至都担心枇杷核会稳稳当当的扎根发芽了,害得我老时不时检查他们的状况。

我在大街小巷四处转悠,觉得神气极了,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就被我选为幸运儿。

我常趴在院子里最高大的树、长得最高最骄傲的枝条上,院外谁走过我就会扔给他一个天降炸弹,不过可不是谁都有这种待遇的。我最宠爱的就是墙下嚼舌根的大婶和老在我院墙下拉屎撒尿的泼皮,瞄准他们裸露的肌肤,或是头顶、脖子、手背,脚踝,反正是哪痛打哪,把他弄得抓耳挠腮,破口大骂,直蹬脚却又无可奈何,我从没因技术故障而失手被发现过,因为我投射角度实在是刁钻而且变幻多端,但不幸的是,我老是会因为憋不住笑声而暴露自己。

我从来不和这些小孩交朋友,也从不搭理与我搭话的大人,他们觉得我很怪,我觉得他们更怪。我干过很多有趣的事,但更多的是无趣的事。

我爷爷每次都会在我闯祸后,低声下气地跟别人道歉,然后把我揪回家胖揍一顿再饿一顿,但每次都会在上床前甩给我一碗面条,直戳我脑门问我下次还敢不敢了,我低头吃面根本没空搭理他。总之,我说不上喜欢我爷爷,但更说不上讨厌我爷爷。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镇里过一辈子,在这间不大不小的武馆里成长生活,肆意又张狂地野蛮生长。

但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ing   to   get.

你看过阿甘嘛?肯定看过,我想起我第一次看阿甘的时候还是和我爷爷一起看的,你绝对想不到,他这种人竟然会这幺喜欢看这部电影,他一向对美国产的东西不屑一顾的。

我记得那年冬天很冷。一个深夜里,我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在似梦似醒中我感到我的身体在移动,我被拥在谁的怀里。但这一点都不像我爷爷的怀抱,我爷年纪越来越大,抱我时根本没有那幺大的力,也没有那幺粗鲁,也没有那幺冰冷。我费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我大脑一阵阵地发昏,眼皮像是在打架,如何也撑不起来。

我记得我是病了,昏昏沉沉中我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各种场景交杂,我去嗅那朵开得最香的栀子花,我去捉草丛里吵吵闹闹的叫声,我毫不心疼的剪我爷爷珍藏多年的布料做小玩意儿,我不小心炸了化粪池搞得全武馆屎气冲天,最后,恍惚间,我看见我父母将我抱出武馆时,爷爷拄着拐杖那瘦弱佝偻的背影。我在不断呓语,眼角滑出一颗颗滚烫的水烫的我脸皮生痛。

最终,我在一床天鹅被中醒来,头顶的是硕大明亮的水晶灯,好像比黑夜里的星星还要闪亮。

我想当时要是心细一点,多陪陪他,顺着他,是不是都不会有那幺多的遗憾了。

总对我爱答不理的他,那段日子却总要坐在我床边等到我入睡再回房,平日里那幺不言苟笑的他却抱着我坐在摇椅上对我说了那幺多话,他正言厉色地说:人要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不能太糊涂荒唐,什幺时候就该做什幺时候的事,你这性格不改要吃亏。他语速越来越慢,似乎是恨铁不成钢,我一知半解的扣着指甲,任声音从左耳进右耳出。

过了有半个世纪那幺长的时间吧,坐的我腿都快麻了时,

我为什幺会突然听话了?

哦,是因为交易,他同意了我下河摸虾,我同意扎一小时马步。但结果他是抱着我在冬日的阳光下絮絮叨叨了一下午。而我虾没摸到,反而得了重感冒,这是我做过最难受的交易了。

别打断我呀!

忽然之间,我爷爷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慈祥极了,脸上没有失望,没有伤感,没有逼迫,不像是往常笑的都要笑的庄重,他十分惬意地说:但其实爷爷当年也很不像话,如果...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望着他的眼睛说:“如果,如果怎样?”

“如果爷爷再叛逆点,就没你这个小混蛋和你爸那个大混蛋什幺事了。清涯,之前说的话没记住就算了,但你一定要知道不要委屈了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情,去爱想爱的人,不要到爷爷这把年纪了还追悔莫及。只要不伤天害理,没谁管得了你,爷爷希望你能像水里的鱼,天上的鸟,自在快乐。”

我细细触摸他的手,皱纹很多,饱经风霜,但很劲力,又大又厚,像旧毛衣一样温暖。

……

记不得那是哪天下午了,也或许是晚上,我和peep待在一丛翠绿灌木下,我向他开口诉说着那些更早以前的过往,他安静地听着,忍耐着蚊虫叮咬,而我语言夹中夹英,口音古怪地向这个男孩展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

那是我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心声,那晚我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脑子的盘旋着两个字“丢人”。

我知道我当时落泪了,讲着讲着怎幺就哭了?

不对,我为什幺要向他说这些讨厌的事!

后来我想起他那小小的手指比我还小的手指拂过我的面庞,帮我擦净泪痕。而我拍开他的手,对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敢说出去?”

他轻轻地抿了唇,摇了两下头,两颊红润的肉鼓起,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看着我,没有什幺特别的情绪,淡黄色的头发在一丛绿色中格外醒目。

我盯了他一会,这如假包换的洋娃娃,我牵起他的手,带他回家。其实也不是那幺丢人吧。我仔细想了一想。

我记得那晚的最后,我沉入梦乡前那最后一幕是他漂亮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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