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突变

林偏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不知疼痛,没有知觉。

在梦里她睁不开眼睛,双脚绊在一起,像挂了千斤重的铅,明明迈不开腿却还在跑,从山底一路狂奔,不要命地跑,好像后面有猛兽追赶。

终于跑到山顶,她费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是一座悬崖,烟气缭绕,深不见底,几颗碎石被她踩落,滚入崖底却听不见回声,惊恐间她想转身,却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坠入山涯瞬间,她瞪大眼睛,寻找元凶。

涯边,那人身影欣长,发丝在风中乱飞,穿着白色衬衣和浅色牛仔裤,朦胧淡漠,脸糊了层白雾,看不清五官,只是来不及再看一眼,她便又坠进更深的黑暗中……

“阿颜…”

“阿颜?”

“醒醒。”

终于,林偏颜在挣扎中醒来了,她汗涔涔的,像溺水的人,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顾立就喘着气扎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熟悉的薄荷味和温热的体温让她慢慢安定下来。

顾立一下下安抚她的脊背,帮她顺呼吸。

从梦境中抽离,她才发现此时天已大亮,瞅着光线应该是正午十分了。

顾立松开她,关切道:“还好吗?”

林偏颜点头,瞧他面色凝重苍白,心一紧,连忙问他:“怎幺了。”

顾立拿过她的衣服递给她:“咱们得走了。”

他气压太低,林偏颜擡起酸痛的胳膊边穿衣服边焦急地问他:“出什幺事了。”

顾立捏着她的脚腕给她穿袜子,指间苍白,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却冷静得出奇:“外婆不知道因为什幺晕倒了,今早被邻居阿姨发现,叫了救护车。”

林偏颜愣了一秒,一下子就慌了神:“你别急,我们马上走。”

来这边是她的主意,要是外婆真出了什幺事,那她罪过就大了。

她不敢再乱想,胡乱扎起头发又问:“车票改签了吗?”

顾立摇摇头说:“莫山叔叔找了直升机,咱们直接回。”

直升机?!

林偏颜小愣了下,又飞快点头,跟着顾立出了门。

……

停机坪在小镇外,半小时路程,莫山驾的车,一路上大家沉默无言,气压很低,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林偏颜什幺也做不了,只能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

将两人安置在直升机上坐好,莫山才凝重道:“顾立,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你好好想想,有事给我打电话。”

顾立若有所思点头:“我会的。”

过了会,他又郑重对莫山说:“谢谢您。”

林偏颜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他们气氛熟稔到诡异,信息的不对等让她插不上话,明明她只是睡了一觉,却觉得有什幺东西改变了。

莫山捏了捏顾立的肩膀,“走吧。”

关上门,他又对驾驶室的张勇道:“老张,把人安全送到。”

张勇戴上耳机,厚眉一紧:“您放心。”

莫山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顾立。

顾立垂着脑袋,黯然神伤,再没半点刚见到他时的少年意气。他叹息着后退了些距离。

之后,直升机离开地面,悬停,飞远。

莫山倚着车点了一只烟,直升机卷起的风浪掀起他的衬衫,他的头发,沙石铺面而来他也不躲,定定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疲惫地吐出最后一口烟,目之所及,远处的那个黑点也消失了。

……

回来后,顾立忙到失踪,林偏颜想去帮忙的,顾立拒绝了,她甚至来不及争取什幺,就被他排除在外了。

无数次叹息后林偏颜又一次翻出跟顾立聊天记录:

科学养猫:“凉城第一医院吗?我明早过来。”

猫:“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过来。”

科学养猫:“你一个人太累,我们换着来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呀。”

猫:“阿颜,你在我会分心。”

科学养猫:“我可以不说话的。”

聊天记录停在这,顾立没回了。

她明白他独立惯了也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却还是很难过,因为他遇着事第一反应不是跟她一起扛而是先一步将她推出来,这会让她觉得她好不容易才撬开的坚硬外壳又合上了。

没有回应,没有解释,她只能乱想。

她不知道莫山跟他之间发生了什幺,不知道顾立瞒了她些什幺,他什幺也不对她说,什幺都自己扛,明明他们是一体的,尽管她力量微小,也没有他那幺聪明的脑袋,但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一些困难,可他不愿意依靠她。

是不够信任?还是,在他心里,那些欢喜都算不得什幺,于他而言,她始终是外人?

思及此,她又觉得自己矫情,他只是太忙了,外婆的身体已经很让他劳神了,她却还在胡乱猜忌,敏感多疑,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为了更好地照顾外婆,顾立辞去了补课班和今朝的工作。

对了,赵晓晴和翟峰也从今朝辞职了,两个人拿着这几年的积蓄开始他们旅行计划,林偏颜去火车站送他们,问他们计划去哪,两个人洒脱笑着,赵晓晴说:“走哪算哪,总不能一直困在一个地方。”

见林偏颜含着眼泪又紧紧抱住她说:“别担心,我就是放晴晴出去看看,下次回来就是新的晴晴啦!”

林偏颜在她肩膀重重点头,含眼泪笑着说:“我等你。”

松开她,林偏颜又对她旁边的翟峰交代:“照顾好她。”

翟峰点头,“放心吧。”

他跟赵晓晴对视一眼又小心对她说:“我立哥就拜托你了,他就这样倔,有时候倔脾气上来了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其实你能在他身边他比谁都高兴。”

赵晓晴在旁边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些天林偏颜和顾立莫名其妙的冷战两人都看在眼里。顾立,人如其名,自立。他对这方面近乎执拗,有什幺事总是习惯自己扛,扛不住就硬扛,甚至一团糟也会藏好不让别人发现,这段时间他学会了很多却还没有学会寻求帮助。

心事被戳破,林偏颜鼻子一酸,心里委屈着又堵了起来,她忍着泪点头笑着说好。

……

短短几天,时间像开了加速器,好像什幺都变了。

学校里也发生了几件新鲜事。头一件就是学校拉的物竞班开班了,顾立请了假,林偏颜就跟班里几个男生帮他把东西搬去楼上,不远,就隔着一把楼梯一段走廊,跟数竞班紧挨着。

第二件事就是物竞班来了个新同学。

陈淮安。

她来那天排场很大,成排的豪车送到校门口,在一众惊羡的目光中从最贵的那台车里伸出一只脚,跟演电视剧似的。有些夸张,不过她确实很漂亮,气质出众,仙女下凡一般将她与她们这些凡人隔开。

一个星期后,她就以超高的人气打败了林偏颜成为二中的新校花。

从前那些跟着她的目光也通通跟着转移,她不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人。她以前也在不乎这些,但落差感却是有的,所幸她现在一颗心全栓在顾立身上,也抽不出其他心思来感慨。

林偏颜时不时会看到被人群簇拥的她,而她也总是能隔着人群跟她对视一眼,不屑一顾的,是一种类似看垃圾的表情。

疑惑间,她突然记起她来了,她是那天那个在今朝跟顾立谈笑的女孩。

她总算明白她的敌意从哪来了。

她有问过顾立她是谁,顾立说是以前同学,追过他。尽管他当时表情淡淡,但她当时还吃醋了。毕竟有她那样一个有竞争力的对手存在,还是让她会有些不安。

……

开学一个星期后,顾立发来消息说外婆情况稳定了。林偏颜想去看看,顾立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原话是:人还没醒,你来也说不了话。

林偏颜试探着问:去看看也不行吗?

顾立又一次没回她的消息。

失落间,林偏颜还是决定第二天悄悄去看看,她紧张又局促,甚至是慌乱的,她居然在担心顾立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挑了个果篮和一束百合花就手忙脚乱过去了。

其实他家里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她想着他跟外婆相依为命关系应该是极好的才对,但他很少在她面前提到外婆,甚至讲到相关话题他会刻意避过,他不说,她也不敢问。,

问了病房号和床号,她反复确定仪容没问题后轻轻踏着脚步走过去,病房没关门,隔老远就听到了老太太爽朗的笑声,她一愣,松了一口气,暗暗高兴起来,看来是醒了,听起来状态还挺好的。

她轻手轻脚走近,突然,她听到另一个声音,年轻的,好听的,轻快的,女的。

她脚步顿住,下意识想将自己藏起来,可走廊空旷,避无可避。

“哈哈哈,外婆,你都不知道,他那时傻的呦,我骗他说树上那个鸟窝里有鸟蛋,傻小子还真信了,磨磨蹭蹭爬上去,结果把人家摄像头扯了下来,被那个拍鸟的叔叔狠狠骂了一顿。”

她离得远,只看到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背对着这边坐着,头发很长,又黑又直垂到腰下面,

林偏颜并不陌生,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陈淮安。

顾立就坐在她对面削苹果,眉目放松,嘴唇轻轻勾着。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外婆笑弯了眉眼,紧紧拉住她的手,“哈哈哈,看不出来你这丫头还挺坏呦。”

陈淮安娇俏笑着,顺着话头又说:“我小时候可皮了,还有一次……”

心中酸胀,仿佛这些天的乱想得到印证,她先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感慨,然后就被数不清的难过吞没,压得她喘不过气。

林偏颜收回目光,悄悄走了。

所以,你不让我来,是因为她在吗?可是她在的话,我又是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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