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珂把王淳义的电话发给钟晚,实际上就是走了个过场,顺便给钟教授打了个预防针,毕竟钟晚的联系方式,一老早就给到王淳义手里。
即使时隔两天,苏珂在看到他和钟晚对话框里躺着的那句:回国的时候记得告诉我航班号。还是忍不住向自己的老板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眼神写的明显是:你说你惹她干嘛啊?
万宸迁回k市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好处不是没有,但是和迁回手续扯出的麻烦来比,不应该让钟辰如此坚定。公司风言风语传的厉害,直到今早的例会结束后,几个高管没忍住将苏珂拦下问了一嘴。
“苏特助,到底什幺风啊,也给我们吹一吹?”
“下面人心惶惶的。还有人说钟总是为爱回国的。”
苏珂面上是妥帖的职业微笑:“辛苦各位尽快将k市的运营企划书做出来,不然老板要起来我也不好交差。”说罢擡脚便跟上了钟辰的脚步。
直到进了办公室,苏珂一改刚刚的笑意,面露无奈的冲着坐在老板椅上的人吐槽:“下面越传越邪乎,刚刚还有人问我钟总是不是为爱回国。”
钟辰翻着文件的手一顿,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也不算说错,哥哥的爱也是爱。”
跟着钟辰从创业一路走来,苏珂硬是把高中的好兄弟熬成了自己老板,已然没了脾气。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资料推到那人面前,扭头就走。
“财务部的计划预算,记得签字。”
直到门发出“咔哒”一声,钟辰脸上的调笑才渐渐隐了下去。扫眼办工桌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合照,和钟晚八分像的女人怀中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女孩儿,手中拉着一个六岁的男孩儿。
最后看向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楼,沉默着。
上课的时候钟晚的手机习惯调成静音,甚至连震动都不开,就扔在讲桌的一旁。心理学的首要条件就是信任且沉浸,不管是治疗还是讲课,所以当下课后,看到王淳义的未接来电,她再打回去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
王淳义的年纪算的上钟晚的长辈了,今年五十四,在k市警署局长的位置上做了七年了。本来和钟辰不该有交集的,且不说年龄的问题,单说这地域问题,钟晚都匪夷所思了许久,一直在国外的钟辰到底是怎幺连上线的,还处成忘年交。
犹记四年前王淳义去国外公干,钟辰带着她去接风宴的场景。
钟晚看到王淳义两鬓的几缕白发正准备喊的那声“伯父”,被王淳义冲着钟辰喊得那句“兄弟”给憋了回去。
偏偏钟辰还格外自然的迎上去,面色自然的喊了声:“王哥。”
钟晚:……他是你哥,我是谁?
自那之后钟晚干脆直接跟着随王淳义一起来的下属叫他一声“王局”。当时这声局长叫的多少有些勉强,现在再看,也成了理所应当了。
回忆往事,钟晚还是觉得离谱,并且深叹一口气,正巧回拨的电话接通。
“王局,不好意思,刚刚在上课,手机静音。”
“小晚,我现在安排人去接你,有个现场辛苦你跑一趟。”王淳义看着电脑中的案件信息,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听到年轻的女声后像是看到了救星。
钟晚收拾教案的手一顿,扫眼教室里散的七七八八的学生,放低了声音:“第三起?”
王局这人,身上完美的充斥着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的特质,话多且密,之前交流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的扯一堆,当时钟晚还叹气,哪有警察这幺喜欢说话的。这通电话却言简意赅,钟晚就知道,是有案子了。
外聘合同是电子版加密文档发来的,一起来的还有江渡屿说的前两期碎尸案的详细情况。
王淳义:“嗯,特案组已经在现场勘察了,你直接过去就行,我给陈迦朗打电话,让他安排人来接你。你在k大是吧,”
“王局,我直接过去就好,陈队长他们应该都忙着取证。不用麻烦他们了。”钟晚抓起手边的车钥匙,提起电脑就向停车场走去。
想想陈迦朗正是焦头烂额时候,王淳义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记得把合同带上,他们收队的时候你一道回来,我给你盖章。”
这次的案发现场在郊区以北的一处居民楼。说是居民楼其实不太严谨,因为它还没被投入使用,算是个烂尾工程。
k市属于国家经济中心,市中心经过多年的建设已然商业化,规模化。只是k市在发展早期,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混乱期,因为房价被炒到天价,所有开发商只要见到空地就盖楼,虽然后期有过一段时间的政府治理,可因为人力物力和实际情况不成正比,所以还是有很多处在郊区的烂尾楼,空楼至今依然耸立着。
这次的现场就是众多空楼中的一处。
案发现场偏远,无人打理,一个不注意就会摔一跤。钟晚下车时就险些被杂乱的荆棘绊倒,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却觉得脚踝传来些刺痛,低头一看,刚刚她擦过的荆棘上带着点猩红,脚踝也是一道明显的伤口。
钟晚一双粗跟皮鞋,牛仔半身长裙配高领打底衫,外面穿了一件深棕色的短款复古皮衣,腰间腰带收紧,显得她不堪一握。在初春的天气算的上刚好。但裸露的脚踝却中了招。
钟晚皱了皱眉,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将血渍擦掉,便没在管,向拉着警戒线的地方走去。
她一路走过去总觉得哪里奇怪,好像是忘了什幺。直到她被拦在了警戒线前,才反应过来,忘记了什幺。
“女士,案发现场不得随意进出。麻烦配合。”
不是钟晚忘记了什幺,是王局可能忘记了通知现场人员,有她这个外聘专家。
拦人的警司目光如炬,钟晚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刚刚自己的行为动作在警惕一点,狗狗祟祟一点,面前的人已经把自己缉拿归案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王局打个电话时候,从这个警司身后的单元门口传来了一道醇厚的,语调带着些奇怪声调的低声道男声。
“你是谁?”
职业习惯让陈迦朗越过警司,将警戒线外半米的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皱着眉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和现场不搭的女人,不是凶手就是来找茬的。
而紧随陈迦朗下来的高幸,让他确定了答案。
“钟教授!”
陈迦朗眼睛微眯,只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在看到高幸放光的眼神后,想起来了。
是那个犯罪心理学家,钟晚。
是来找茬的。
心底有了结论的人,口气愈发的生硬。
“小姐来郊外散步?”
笑着和高幸打招呼的女人一顿,眼神重新回到他身上。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好像陈迦朗的那句为难,真的只是一句关心。
钟晚从善如流的看着男人开口:“你好,陈队长是吗?我是钟晚,特案组的外聘犯罪心理学顾问,刚刚接王局电话,让我跟你们一起出现场。”
嘴上说着你好,钟晚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没伸手也没点头,只是淡笑着。
不开玩笑,高幸只觉得霎时间,周围就是电光火石,身旁陈迦朗的眉头皱了又皱,最后从鼻尖发出一声轻笑,扭头看向自己。
“特案组什幺时候多了个外聘顾问,我怎幺不知道。”
眼神看的虽然是高幸,但钟晚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钟晚低头笑了笑,擡头看着陈迦朗目光平淡的好像完全不在乎陈迦朗竖起的刺。
“陈队长不相信心理学。”
本该是一个疑问句,钟晚却说的一锤定音。
陈迦朗的脸色一顿,转回头时,还是那副痞气十足的笑,说出来的话,确是实打实的挖苦。
“钟教授说笑了,怎幺会不相信呢?网络上关于心理学的test成群结队,不少小姑娘都很相信。我也相信,网上的题做出来,说我有躁郁症。”
只是比起生气,钟晚在听到某个成语的时候愣住,大概理解了一下陈迦朗前后的语境,最后笑了出来。
本来已经做好激昂对战的陈迦朗,被钟晚这声低笑搞蒙了,刚想问她在笑什幺,钟晚倒是先开口了。
她隔着警戒线看着陈迦朗,努力的压下嘴角的笑意:“陈队长想说的,该不会是唾手可得吧。”
在旁边忍了许久的高幸还是破了功,撇过头笑的肩膀都在抖。
陈迦朗小麦的肤色上闪过一丝绯红,脸色十分精彩,咬紧后槽牙,看向高幸:“笑什幺!意思不是都差不多吗!”
见高幸抿着唇摆摆手,他才转回了脑袋。
女人虽然压住了嘴角的笑意,可眼底荡漾的笑却从微弯的眼睛中流了出来。这点小事不至于陈迦朗恼羞成怒,只是脸上多少有点过不去。即使大家对于他烂得一塌糊涂的成语水平充满了包容心,但是被一个一分钟前还在被自己找茬的人直指出来,简直是太丢人了。
那丝痞笑消失的干干净净,面色冷酷到钟晚感觉自己像是被审的犯人。
“没有调令,也没有证件,我不能放你进来,钟教授请回吧。”
陈迦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钟晚想了想擡手叫住转身要上楼的人,从包里掏出那份签了一半的合同,递了过去:“雇佣合同算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有成见,钟晚在他开口的第一句就察觉到了。但这个现场她必须得看,前两个现场虽然还在被警方保护着,但很多行为信息已经因为证据的采集被抹消掉了,如果再错过这个现场,她就真的很难从凶手的行为逻辑上推断出作案心理、犯罪动机和嫌疑人画像了。
陈迦朗转身看着女人的脸色有些匪夷所思,却也伸手将合同从那双纤长白嫩的手中接了过来。
“出现场还带合同……你给我一份没有警署盖章不具有法律效益的合同?”
只一眼陈迦朗差点气笑了,舌头抵着腮帮子擡头看向钟晚。
钟晚暗叹一口气,正准备掏出手机给王淳义打电话,就见刚刚站在一旁捣鼓着什幺的高幸,将手机举到了陈迦朗面前。
然后再陈迦朗费解的眼神中,传来了王淳义暴躁的吼声。
“我还没盖章合同上哪来的章!就算不盖章这也是我给特案组特聘来的顾问!放钟晚进现场!你小子再敢为难人家,我让老陈飞到k市扒你的皮!”
陈迦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王局,我不……”
我不需要什幺心理学顾问。即使他没说完,钟晚也猜到了后面的几个字。
王淳义自然也猜到了,声音更凌厉的打断了陈迦朗:“少废话!看完现场把人给我捎回来!要是只有你和小高他们几个回来,我就把这个案子转给其他部门!”
钟晚看着手机眉毛一挑,忍不住在心底哇了一声,原来王局工作的时候话也多,但是句句是重点。
陈迦朗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烦躁的擡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撇眼就和钟晚的眼神对上。
只见他长叹一口气,之后侧身让出了位置,将面前的警戒线擡了起来,眼神不看女人,冷着张脸冲着单元门歪了歪头。
钟晚笑着低头走了进去。
“谢谢。”
女人从自己身边路过时带着一点淡淡的柚子叶香气钻入鼻腔,让他被阴暗潮湿的现场糊弄的有些烦躁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可是等他再细闻,一丝甘苦浮了上来。
陈迦朗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女人的背影,最后摇摇头,深吸了几口气,冲着一旁的警司扔了句“给我拿副手套和鞋套”,接过东西,便跟了上去。
高幸再前面引路,嘴里说着现场目前的发现,钟晚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中过着前两个碎尸案的案件报告,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看路!”,接着额头撞上了一片光滑,擡头就见一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掌挡在了自己和墙角中间,她刚刚没看路险些撞了上去。
那只手收的迅速,就好像是钟晚的错觉一样,她扭头就看到了身后陈迦朗沾了些墙灰的手背,接着未开封的手套和鞋套被递了过来
“你真的是教授吗?哪有走路不看路的教授啊,还是说搞学术的脑子都不太好?”陈迦朗甩了甩被撞的有些麻的手,打量着钟晚算不上抱怨的抱怨着。
钟晚看着他问到:“另一个是谁?”
陈迦朗一顿,像是想到了什幺不好的回忆,撇了撇嘴没开口,比他们跟上一层的转角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