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她有点不知道怎幺办才好,因为他那副有点难以掩饰的惊喜的样子,不过很快也因为她收住的笑容被遮掩了起来。现在应该讲什幺?这种情况是她预料之外的。她感觉他的目光好像落在她垂落在床上的袖管上,却也并不说话。她觉得身上的血管有些发痒,但并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什幺变成这样。
她有那幺一刻想,要不算了,想逃避的欲望占据了上风。但他却过来牵她的手,也许也不算牵手,因为他只是,很轻地,复上她的手。他也会这样吗?玉映心里想,她已经习惯了他每一次的碰触都像把玩一件器物。
她忍住内心的动摇,如果她的目的是和他打好关系,她现在应该继续和他讲些话,也许是心声,也许就是随便聊聊。但她不愿,她宁愿做些早就习惯做了的事。她慢慢地抽出手,自己脱掉了外衫,坐进床内看了他一眼,她能感到自己的胸脯有些控制不住的起伏,也许她也想要他,想要他抚摸自己,想被那样被动地残酷地对待,被动地享受肉体的欢愉。
她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只是因为不想向这个男人出卖自己的内心,宁愿就和以前一样就行,宁愿做出哀愁夜晚太短的样子催促他,也不愿假扮出仍然怀有少女的悸动心思的样子,想要和他分享什幺心事。
她告诉自己,她对两人可能的不同结局,根本就毫无期待。
玉映擡起头看他,却注意到他多少有些紧张的神情,她一时也不知道能多说什幺,只是看着他,反正也早就看习惯了。她如此想,却又隐隐觉得并不是那幺熟悉年轻的他,不熟悉他身上那种青春的光彩和甚至可以说是柔和的美感。
也许是在上一世的这时候,她是从来不刻意多看他一眼的,这种刻意很难被理解为乖顺谦卑。她也不记得这种态度持续了多久,也许几个月?她那时候以为自己什幺都不在乎,就真的什幺都不顾忌,永远把自己的高傲摆在最前面,但他似乎也喜欢那副样子。
她觉得还是不改变态度比较保险,于是迅速收回了眼神,开始犹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对他过于热情。
他不晓得她心里这些复杂的念头,不过也没有继续靠近。只是他的肢体动作显然轻松了一些。还突然地站起来,问她会不会玩双陆棋。
她没玩过,过去她压根没有被这样邀请过,她疑惑地看着他,甚至不知道他会玩这个。他见她不答,反而自己去把双陆拿出来了,又搬了个圆凳过来放好了棋盘。
他坐在床尾,教了她一会儿规则,看她似乎大致听明白了就和她一起下,不过他的说明显然简单了一些,完全不了解任何技巧的她连连败退,她发现掷骰好像要考虑很多东西,确实是现在的她还不能揣摩出来的。完全就是欺负新手——她脸上很不情愿地出现了这种表情。连要和他手指相触时也赌气一般避开。
对方笑了,不是那种让人不快或者让人生惧的笑,就是普通地笑了,“其实你开局的时候运气不错,只是如果那样移动棋子会好些。”他同她讲解一番,她听着好像确实是那幺一回事,“你要是以后学会了,和别人下还遇到这种开局,赢面就会很大。”
和别人一起,她听着很惊讶,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复述了一遍,结果嘴上好像也复述了出来。
“嗯,因为我很少输,何况还是我教的你,你就算变成老手了大概也很难赢我。”他并没有想到她那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可能会怎样限制她的行动。
殷玉映沉沉地看着他,发现一件事情,她好像没有想过,一个人虽然很难被其他人强行改变,但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变的。
这个人现在,确实还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崔铮,她不知道应该为此庆幸还是表现得更谨慎,因为她确实不了解这样的他。
不了解就不了解,她很无所谓,反正他现在最想要的肯定就不过是那种事。
她擡起眼眸,似有似无地看着他,“有些热,想喝水。”她知道自己可以吩咐他做事,他不会不高兴。
他点点头,没有叫下人进来,自己给她倒了水,很乐意被她吩咐一样。上一世她发现这件事是大概一个月之后了,一开始她虽然态度也冷淡,但并不敢惹他。
不过这家伙没这幺简单,她不会因此有什幺旖旎的幻想。她知道他只能为她做到哪一步,但现在并不是那种程度的事,所以也没什幺可担心的。
她很讨厌表演什幺,何况还是表演这样日常的事,实在假得可怕。但她知道面前那个人的癖好就是那样,他很喜欢她的手。
她觉得自己的手没什幺特别的,像她这样不太做事的人,手不都是这样?她也不懂,奈何不住有人喜欢。她确实没想错,他把杯子递给她开始,就一直在看她的手。
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什幺可以避讳的,他不由分说地把她娶为妻子,夜夜都想着和她行房事。他有什幺可避讳的。
玉映演不出来,很平常地端着杯子喝完了水。但面前的人眼神已经变了,可大概同她想的不一样。他坐在她身边,如果她去看的话,会发现那是怀着真正的恋慕之心一般的神情。因为他的感情虽然很强烈,但他也同时为自己的情感而羞耻,也许有的卫道士会赞扬他这种羞耻,但他似乎还要更进一步,那就是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羞耻和忍耐很虚伪。这种种情绪表现在一个少年的脸上的时候,很明显是关于爱。
“今天…”他踌躇地说,“你感觉怎样。”
玉映此时才看了他一眼,认识这个人这幺多年,第一次看到他这幺犹犹豫豫的,她一点也不喜欢。
她略略偏着头,也不说话,只能从姿态看出一种默许。她感到对方试着把手放在她腰上,这样也很新奇,因为他总是那幺地熟悉她的身体,到什幺程度呢?有一次他扯烂了她的里衣,在书案后行一些不可道之事,门外有通传到,就那幺十几息的时间,他索性拆下某本书外裹着的绢帛,再用固定书本的长夹把布料固定,让她摇摇欲坠的亵衣不至于落下,就走出去迎客,留她一人羞愤地整理外衫,再匆匆低头走出去见人。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她不想深究他的事情。他现在的青涩和日后的残酷,对她来说又有什幺分别,她没有被给予接受以外的选择。
他贴近她的身体,她也不抵抗,就这样让他靠近,他和之前一样,只是先小心地抱着她,好像在用她有些微凉的身体减轻自己身上的热意。她本以为他还会接着做下去,但他又轻轻放开了她,只是看着她的面容,眼神透亮。
你能不能行啊。她心想。
求你了,我这样怎幺开展下一步啊。她眉头透出一点愁苦。
他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愁苦,问她怎幺了。她问他哪一日要去营里,他说最近许是不必去的,除非有什幺事。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说得够明显了,再说就过了。这问题她也不关心,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算不上多热爱从武。
“你不讨厌我吧。”他这样说,语调仍是有点犹豫。
她愣了一下,千百种思绪在她脑海中流转。“当然不。”她的理智促使她迅速开口。
我对你岂是一句讨厌说得尽的。她心中想。
但他确实高兴了起来。难以掩盖的快乐让他又抱住了她,“我感觉之前都没有和你好好说上话。就只是…”他的声音变小了一点,好像他真会不好意思一样。
玉映并不是特别惊讶,她不是对这种情况完全没有估算,毕竟他现在还小,但这家伙的本质有多恶劣,她是最知道的,他有时候靠着虚与委蛇却得到了几分信任,或者凭借些假意周旋的勾当诈了别人一回,夜里回来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得意,还偏生要讲给她听。年长几岁的他就如此得了,小时候又怎幺会好。她半个字都不信。
他又在这时候吻她,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幺,她也就回应起他的吻,如此很容易地她就悄悄夺到了主动权。
就算只是舌尖相接,她也晓得该怎幺挑动他的情绪,她不用表现得多娴熟,只需要些微体现出她渴望。
两人衣衫半脱,他自是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胸前春雪一般薄嫩的肌肤。他的身体烫得厉害,那股欲望想将她灼烧得也一起发痛。但她不会因此有什幺惧怕,她知道他的肌肉此时是很放松的,就算她恶作剧一般地故意去揉捏他,也不会怎样。
两人以前就只有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才算得上彼此信赖,习惯得不行。她把他迎入怀中,观察着他沉湎其中的样子,他生得还是很好看的,也许是她不能怎幺出门的缘故,她过去并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人。来访的宾客里自然有生得标致的,但总有些地方让她不太看得起,谁要他们坐在他的席间,就必须对他说上些恭维的话,这就是她所不喜欢的地方。
他家的其他人,他也是不太喜欢她见的,年长的叔伯倒还好,他的几个兄弟,若无什幺聚会,远远瞟见的机会都不太有,而他们好像也不想故意惹他生厌,偶尔她去看望婆母遇到了谁,等到夜晚他回来,虽不会逼问她任何事,但就总像是知道了什幺一样沉着脸。她很讨厌这样,他家的男人她一个也不喜欢,一个也不。
唯一还好的只是,他不会拿她撒气,这是说他从不刻意用残酷的话语折磨她,也极少故意长时间冷待她,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怜爱她的心,而是他不打算让床上的气氛变得尴尬,哪怕就只是一晚。好像褪去她的衣裳的时候,他就能把那些事情一起抛掷脑后。
只是现在,那一切并没有发生,他很普通地依赖着她,这种依赖似乎还来源于一种对婚姻纯洁的想象,这家伙还什幺都不懂。他还不明白怎样抚摸她的胸部才能让她情动,不明白怎样看出她是真意还是假意。但没关系,就是这样不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