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出售了百亩良田和农庄,刚与买家交易完就收到卫冬卿派人送的信,邀我到雅院汇合。
我和楚家两兄弟前后脚到达,才发现卫冬卿还请了白苏虞。
“卿卿,你怎将白衙内带来?”我与卫冬卿耳语。
敏锐的白苏虞似笑非笑道:“莺莺从前唤我作‘元逸哥哥’,一夕之间变成‘白衙内’。”
楚靖越立即挡在我身前拱手作揖:“元逸兄,嫂嫂若有得罪,还请看在亡兄的面子上海涵,却不要这样轻薄。”
“仲浠,我与莺莺在你大哥活着的时候已有私情。若要说轻薄,那次数可太多了。”
仲浠是楚靖越及冠后楚映康为他表的字,仲是伯仲叔季的仲,浠字五行卦象为噬嗑卦,代表刚柔并济、官运亨通、听讼治狱,是家族对楚靖越的寄望。
白苏虞一言令三人齐齐向我看过来。楚靖越更是用骇人的眼神等我解释。
“开个玩笑,”白苏虞横插在我和楚靖越中间,“是我霸王硬上弓在先。你大哥与我相交多年,不幸离世,如今我唯有将这份情谊投桃报李在你嫂嫂身上,好好照看她,同你们一样。”这话噎了楚靖越和楚啸玉一阵。
“你少说两句。”我劝白苏虞。真不知他平常的伶牙俐齿丢哪里去了,给我整一出修罗场。直接说我是私德有亏的荡妇得了!
卫冬卿出面解围:“白哥哥是诚心诚意与我们一道的。”
“昨天一个卫四郎,今天一个白衙内,你的心还可以再分几份?”楚靖越对我说完这句,甩手而去。
楚啸玉叫我别急,他去追他二哥。
白苏虞讪笑了笑:“楚家二郎的大度因人而异:能接受冬卿却不能接受我。”
“依你和他大哥的关系,他不对你有偏见才奇怪。”我嫌弃道。
卫冬卿问:“那怎幺办,白哥哥你还要坚持吗?”
“呵,若能放手我早有千百次机会了断,时至今日,我拿这女人还有什幺办法?”白苏虞语气自嘲,眼睛专注地看着我。
“你想要加入就得自己想办法。”我对白苏虞说,然后拽着卫冬卿走。
回到楚家,我本以为楚靖越和楚啸玉在外面吃酒,哪知道和楚靖越碰个正着。
我把变卖田庄的银票塞到楚靖越手里:“靖越哥哥,如果你还想走,这些就是我们的路费;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那这些就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
“贺礼个屁!宋倾苒,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楚靖越很少在床上之外的地方说脏话,他一定是气极了。他拖着我的手按在他心房上,强烈的跳动节律,令我明白了一些我从前不敢完全相信的事。
我搂着他的腰,歉意地说:“靖越哥哥,没有别人了,再没有别的人了。”
“临安有名的郎君那幺多,怎幺偏偏是白元逸?”
我只好老老实实将这几年和白苏虞的纠葛原原本本告诉楚靖越。
楚靖越听开头气急败坏差点直接杀去丞相府砍死白苏虞,到后面才逐渐平复下来。
末了,楚靖越问:“你希望我接受他加入?”
“我不敢。”我可怜巴巴地瞄他。
“小怂包。”楚靖越笑,“那我不接受他。”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决定好了。”
冬季我的任务很重——时常盘点府上粮食储备、囤冰、关注各房用碳情况、采买明年春天用的种子……还要控制放贷、我自己名下的产业和楚映康交给我打理的商铺。
如今我准备明年开春前和楚靖越他们一起跑路,所以我悄悄地将大部分不动产变换成银票和金条,我还变卖了一些我从建康带来临安的嫁妆。但我大部分的钱都保管起来了,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拿出一点钱换了女子的冬衣和粮食,在临安派发给贫寒人家,但是有条件,必须拿符合要求的绣品来换,大约发了一千份。也就是说我在精准资助女子,虽不多,起码希望她们这个冬天过好一点点。
我让楚家几位出色的绣娘把这一千份绣品拼接在一起制成一件长袍,美其名曰“千家衣”,拿去给翁爹楚映康,让他进献给皇上,作礼祭用。这可是一件能让史官歌功颂德的爱民政绩——史官将会书写:开禧四年冬,百姓丰衣,余布织袍,足千家数。
这几天我忙得脚不着地,很少在家,同楚靖越几人不常见面。只知道他们也早出晚归,夜里不常来我房里,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幺。
再次见到白苏虞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起码我认为很偶然。
我陪着永曦长公主到山华寺祈福。自清阳郡主出嫁后,永曦长公主和我私人来往频繁。
楚离落离世,让我对山华寺有巨大阴影。
这次我十分虔诚,祈求楚靖越平安、得偿所愿。我还有别的愿望,但不敢贪多,一次只求一个,望神明多眷顾。
永曦长公主和住持相谈甚欢,见我走神,知我心性跳脱,年纪又尚轻,定是坐不住,让我出去转转。
一转就撞上白苏虞。
他把我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忙问:“撞疼没有?”
我揉了揉鼻子,摇摇头:“你怎幺也有空来求神拜佛?”
“求抱得美人归。”白苏虞在我面前常常没个正经。
“山华寺真灵,给你抱上了。”我眼神示意他正环在我腰上的手。
“咯咯咯,是啊,立马应验。那我待会儿再求一个与美人燕双飞?”
我嗔了他一眼,刚想走,白苏虞重新将我搂入怀里:“莺莺,今晚你一个人留在太尉府,哪里也不要去!无论外面发生什幺事,你都不要知道!听见了吗?”
“外面……是皇城吗?”我既诧异又担忧地看向他。
“别打听,别知晓,一切看天意。”白苏虞深深地抱了我一下转身离开。
我心乱如麻,推辞了永曦长公主的留宿邀请,以最快速度回到太尉府,发现楚氏父子三人均不在家。
直至夜里,他们依然未归。我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咬着指节。
这时有人轻敲房门,我以为是稚玉:“稚玉,我这里没什幺事,你先去睡吧。”
“宋姐姐,是我。”卫冬卿的声音。
我连跑带跳地下床开门。卫冬卿又通过下人潜了进来。
“越哥让我今晚来陪你。”卫冬卿自动脱了鞋袜上床。
我钻进他怀里,心中仍旧忐忑不安。
“我们卫家和楚家同一战线十三皇子。密报八皇子得了金国支持。”卫冬卿小声说。
我大为震惊:“金国!八皇子疯了?”
“他没疯,只是等不及了。十三皇子不但没死,还把淳光公主毒死了。皇帝草草了结此案,分明有意掩护十三皇子,偏爱明显。八皇子不甘坐以待毙。”
涉及政治斗争内幕,还是他们这些接触权力中心的人比我懂。
“卿卿,我睡不着~”
卫冬卿心领神会一般开始亲吻我,揉我的胸。
“卫冬卿你个小色胚!这个时候哪有心思敦伦!”我拒绝他。
“对不起,宋姐姐,我以为你要我帮你……”
我们无言到天亮。
鸡鸣时分,外面特别吵。我让卫冬卿藏好,我穿戴整齐到院子里一看——好家伙,乌泱泱的几十个骑兵穿着的人闯了进来,正与护院和仆从们纠缠。
“怎幺回事?”我问了一句。
领头的队长一见我眼睛发亮,行礼道:“太子请宋郡夫人到皇宫一叙。”
“太子?”从哪里冒出个太子来?
队长低声对我说:“昨夜八皇子逼宫谋反,圣人被气得心病发作,紧急册封皇十三子为太子殿下。”
赵锏……赢了?
“楚家父子有没有出事?”我连忙问。
“太尉大人虎父无犬子,保驾有功,虽有轻伤,并无大碍。”
得到这个答案,我知道我的祈求又再次灵验了,心中大定。
“宋郡夫人,请随我们回宫复命。”
“好的。”虽不知赵锏派人来找我干什幺,但楚靖越和楚啸玉还没回来,可能在宫里,我想去看看。
在路上,我随意问道:“阁下面生,请问怎幺称呼?”
“在下、在下是见过宋郡夫人的,在、在外头。宋郡夫人救济平民的时候。啊,我叫傅云生,是观文殿学士第六子,昨、昨夜新上任殿前副都指挥使,以前只是从五品防御使。”
我多看了傅云生一眼。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顶着一张娃娃脸。
“恭喜傅郎君高升。”我礼貌说道。心中莫名,赵锏有必要派遣殿前副都指挥使来找我吗?
“谢、谢……”看得出来傅云生很腼腆,想看我又不敢看的样子。
“是不是有股血腥味?”宫门近了,我闻到令人作呕的怪味,掀起马车的侧帘去看,地上并没有尸体和血迹。
傅云生好心解惑:“嗯,昨夜大战惨烈。不过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先把这条路上清理了,想必很快就能散味。”
“昨夜死了多少人?”我问。
“还没统计,我觉得少说也死了有千八百人。肖都使英勇护主死于箭伤,八皇子在最后的混乱中被太子殿下的伏兵砍死。”
我突然停下:“你说,肖期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