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水珠儿就跑去跟父母说,她不肯做大人的侍妾了,结果当然是遭到了云母一顿“毒打”。
云母拧着水珠儿胳臂,骂道:“水珠儿,你这丫头真是傻到家了,好好的贵人不做,要赶着去做伺候人的丫鬟?”
云父也跟着骂:“水珠儿,你和步庭都已经成婚了,现在还讲这种三五不着调的话,这是存心要气死为父吗?”
水珠儿觉得委屈,眼睛里包了两团泪,凶巴巴地瞪着大人。
大人亲昵地捏了捏水珠儿脸颊,笑道:“水珠儿,你现在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若是不随我去京城走一遭,岂不是太吃亏了?”
水珠儿气恼地用力拍开大人的手,想了一下,觉得大人说的有道理,便同意暂时继续做大人的侍妾,等她在京城玩够了,她再回家。
她可真傻,大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放她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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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陈叔回了栗山村,马车也修好了,我们一行人便随着陈叔去了凌河庄。
水珠儿是个爱玩爱热闹的性子,大人又有意讨她欢心,凌河庄比栗山村富庶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有很多,水珠儿喜欢什幺,大人就给她买什幺。
没过两天,水珠儿又跟大人和好了。
她与大人亲密了许多,甚至会主动拉着大人的手,兴奋地拉着他到处游玩。
无论是杂耍,还是唱戏,大人都陪她一起,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
对着水珠儿,他总是千依百顺的。
久而久之,水珠儿也终于知晓大人对她的好来了,偶尔也会回馈大人一点点“好”。
比方说,她会将手里的吃食主动分享给大人,“步庭哥哥,这块鲜花饼给你吃。”
水珠儿手里拿着一块吃一半的鲜花饼,递给大人,大人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将那半块鲜花饼吃掉,还夸赞道:“确实香甜,水珠儿真会买东西。”
“是吗?”水珠儿很高兴,问:“那你喜欢吃鲜花饼吗?”
大人顿了一下,然后说了谎:“水珠儿给我的,我当然喜欢。”
“既然你喜欢,”水珠儿将手里一整袋鲜花饼塞到大人怀里,“那这些饼子就都归你了,鲜花饼实在是太甜了,难吃得要命,我正发愁该怎幺处理它呢,幸亏你爱吃,那就不会浪费了。”
大人:“……”拿着一大袋鲜花饼,陷入了沉默。
我想,大人可能是在怀疑人生。
我心底偷笑,张尧还是一脸“看不懂”的表情,喃喃道:“大人究竟为什幺会喜欢云姨娘?这不可能啊。”
我横了他一眼,故意踩了他一脚,张尧跳脚,“嘶”了一声,冲我的背影抱怨:“浮雪,你走路小心点。”
我脚步不停,懒得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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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路途中,大人总算是凭借着不懈的努力,成功爬上了云姨娘的床,只不过,他们两个人居然是盖棉被纯聊天的那一种睡觉。
每日夜里,大人都会起身出来洗冷水澡,而云姨娘在里头睡得正酣。
见状,我不免心疼,有心自荐枕席,又觉得多此一举,大人若是要我的话,自然会开口让我伺候,我又何苦自讨没趣?
是以,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背地里多加劝导云姨娘,何为妾室的柔顺之道。
只不过,云姨娘是个叛逆的性子,竟然半点没往心里头去,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不喜欢步庭哥哥亲近我,他若是难受的话,不如去青楼找歌女好了。”
云姨娘对外头繁华的世界适应良好,就连青楼也都晓得了,可她唯独对大人始终不上心。
我不免暗暗发愁。
好在大人自个儿开窍,研制出了一套对付云姨娘的法子,那就是半哄半骗。
云姨娘如果看上哪件漂亮衣服,大人当然会给她买。只不过,她得亲大人一口,大人才肯掏腰包付账。
一开始,大人还得哄许久,云姨娘才肯扭捏地凑过去吧唧亲大人一下,还满脸不情不愿的。
渐渐的,云姨娘看上什幺东西了,她就会拉一拉大人的手,擡手指给他看,然后大人就会默契地弯下腰,任由云姨娘在他脸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每当这个时候,大人就会笑得眉眼弯弯,与往日那副疏离的浅笑模样大相径庭。
当我们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云姨娘和大人已经很要好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云姨娘就会喜欢上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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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带着云姨娘回了张府,他之前已经先写信告知了夫人,自个儿在栗山村纳妾的事情。
是以,夫人乍一见到云姨娘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什幺意外之色,而是温婉地朝她一笑,亲热地牵起她的手。
“这姑娘生得清丽脱俗,负气含灵,想必你就是步庭信中提到的水珠儿了吧?”
云姨娘显然是有点吓到了,不知所措地回头瞧向大人,大人冲她微微一笑,安抚地摸了摸她脑袋,哄道:“水珠儿,无妨,这位是浸月,你叫她姐姐就是了。日后,她也会像我一样照顾你的。”
云姨娘“哦”了一声,这才小声地唤了夫人一句:“浸月姐姐。”
大人问夫人:“浸月,我嘱咐你建造的院落,你安排得如何了?”
夫人道:“幸亏你来信早,这才终于赶在珠儿妹妹进府前落第,你们一行人赶路回京,风尘仆仆的,不如先暂做歇息,等明日再去看也不迟。”
大人点头应下了,又带着云姨娘去了落竹轩,这是大人自小住着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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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还早,大人还要进宫去面圣,便嘱咐我待在落竹轩好生照顾云姨娘。
云姨娘刚到新环境很是好奇,便在落竹轩到处东摸西瞧的,好奇地问:“浮雪姐姐,这个地方就是步庭哥哥一个人住的院落吗?比我家还要大呢。”
“大人可是张府唯一的男丁,老夫人从来便十分重视大人,即便大人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她也吩咐夫人一定要定期将落竹轩打扫干净。”
“老夫人?她是大人的阿母吗?我刚才怎幺没有见到她?”
“老夫人年事已高,平日里不怎幺出来走动。大人待会若是归家了,第一时间定是要赶着去见老夫人的。”
“哦。”云姨娘并不过多在意,只是拉着我在落竹轩逛了起来。
她精力十足,看什幺都觉得稀奇,还摸进了大人的书房,我本来是不同意云姨娘进去的,毕竟,书房乃是重地,哪里能够让她乱闯呢?
但是,云姨娘不肯听劝,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步庭哥哥说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难道我在自己的家里也不能随便走动吗?”
\"这……\"我一时哑言。
云姨娘已经绕过我,走进了书房,我只好跟着一块进去。
她倒也没有乱碰东西,只是好奇地左看右瞧,翻一翻大人的书稿画卷,不过,她也看不懂,没过一会就又搁下了。
此时,大人竟然回来了,见云姨娘进了书房,脸色一变,我心一跳,原以为他要动怒,却没想到在云姨娘擡眸望他的瞬间,他又缓和了神情,笑道:“水珠儿,你又在搞什幺破坏?”
“我在看这些。”云姨娘兴致盎然地将手里的《中庸》递给大人,又撅着嘴抱怨道:“可是,我都看不懂。”
大人接过一看,问:“水珠儿,你可愿读书识字?等过段时间,我空闲下来后,亲自教你如何?”
“嗯,好啊。”云姨娘随口应下了。
大人又陪着云姨娘说了一会话,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老夫人的院落。
大人对云姨娘的爱重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不知为何,我心底竟隐隐生出几分担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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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人本该待在夫人的揽月阁陪着夫人的,毕竟,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可是,大人却在后半夜回了落竹轩。
许是我当时没有控制好表情,流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大人解释道:“水珠儿年纪小,忽然来到陌生的地方,她一个人定然害怕得紧,我若是不陪着她,恐怕她会胡思乱想。”
我总觉得大人此话有点欲盖弥彰,但也顺从地躬身退下了。
临走前,我合上房门的时候,越矩地往里头瞧了一眼。
大人放轻脚步走近床铺,掀开纱幔,然后,一直坐在床边盯着云姨娘瞧,嘴角笑意柔和,浑身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缱绻气息。
这是我从来不曾见识过的。
我想,夫人大概也不曾体会过这般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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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打算在京城也为云姨娘举行一场婚礼,只不过,一切都只能按照妾室的身份来安排。
夫人贤惠,主动替大人操办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洞房便设置在新建造成的院落里头,大人亲自为这个费心建造的院落提了牌匾的字,名为云水阁。
他还给夫人起了个较为正式的名字:云水心。
彼时,大人正在落竹轩教云姨娘写字,时逢夫人拿着请柬来问:“步庭,请柬上,妹妹的名字便记为云珠儿可好?”
大人想了一下,“不妥。”
夫人讶异:“为何不妥?”
大人也没解释,只是低眸瞧了瞧云姨娘,见她在宣纸上胡乱涂鸦,写的字又东倒西歪的,不免失笑。
“水珠儿个性顽劣,心性浮躁,如云水那般飘忽不定,不若便叫水心二字,夫人以为如何?”
夫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此,那就全听步庭的。”
云姨娘当时正忙着习字,没顾上理会他们。
等到大人唤她“心儿”的时候,她还后知后觉地没反应过来。
“你在叫我?”她指着自己问道。
大人真是拿她没辙,笑道:“心儿难道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云姨娘更加讶异:“你又给我起新的名号了?”
“不是名号,是名字,云水心这三个字是要记入我张家族谱的。”大人好脾气地跟她解释。
云姨娘撅着嘴,俨然有点不高兴:“你们给我起名字,为什幺都不问问我的意见!这明明是我的名字!”
大人居然跟她道歉,顺毛道:“好好好,是为夫的错,还请娘子恕罪,为夫下回不敢了还不成吗?”
云姨娘“哼”了一声,又不肯理会大人了。
这个气直到成婚那天,她都没消,闹着不肯穿喜服。
大人左哄右骗,又许了她诸多好玩的东西,她这才终于肯让下人给她梳妆打扮。
我本来还担心新婚夜会再度出现什幺意外,那可就遭了,张府可不比栗山村,若是大人又叫云姨娘赶了出来,这件事定然是瞒不住的,届时,老夫人恐怕是要发难的。
好在大人聪明,竟然哄着水珠儿喝下了喜酒,水珠儿酒量浅,一杯就倒,醉醺醺地和大人玉成好事了。
那几日,大人简直是春风得意,眼睛里总带着三分笑意,谁都瞧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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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大人是把云姨娘当成自个儿闺女来宠的,每天散朝的时候,他都会到集市买点新奇的小玩意送给云姨娘,哄她开心。
如果云姨娘成功坚持着练完了一张字帖,大人就会奖励一串冰糖葫芦给她。
云水阁和落竹轩的桌子上,每日都要摆着一碟子桃花酥,云姨娘都吃腻了,大人还是乐此不疲。
据大人所说,这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
对此,云姨娘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云姨娘心性单纯,可就是太单纯了,才会一直不明了大人的心意,始终只把他当成哥哥看待。
大人颇有点着急,床第之间便要的狠了点,偶尔半夜的时候,我总能听见云姨娘大哭的声音,她还会一声声娇叱大人是“小狗”。
大人居然也不生气,竟“嗷呜”一声扑倒了云姨娘,二人顿时又闹做一团。
倒映在门板上的影子变幻莫测,二人犹如双生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彼此。
屋子里的声音令人脸红心跳,我猜想,他们可能会一如既往地闹到天亮,便识趣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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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云姨娘和大人总是蜜里调油的,但是,云姨娘看起来还是和张府格格不入。
夫人待她是很好的,知晓大人爱闹她,云姨娘每日早上都起不来,便也没有刻意拘着她,索性省了她每日早晨的请安。
对此,下人们私底下都议论纷纷,认为新来的云姨娘没有规矩,幸亏夫人宅心仁厚,不然,要是换做别家妾室,恐怕是要被主母好生收拾一番的。
他们都在感叹云姨娘好命,带着艳羡的口吻。
云姨娘生得其貌不扬,单单瞧着的时候,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可是,一旦和夫人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夫人犹如九天之上的明月,皎洁无暇,谁都无法轻易与她一争高下,何况云姨娘只是个寻常乡野女子?
不说长相,但论气度涵养,那也是比不过的。
谁都琢磨不透大人为什幺会偏爱云姨娘。
我也始终悟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