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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有句俗话说，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这个大院经过这些年风云变幻，里面的人员和工作单位变化也很大。干部们先是去五七干校锻炼一两年，之后就陆续分配了新的工作岗位，原来的市妇联暂时不存在。那个时代有过一个审干的运动，对干部的历史都进行了外调。何胜亮的妈妈由于历史清白又立过大功，被抽到市革委会的劳动局当了办公室主任。冯春玫的妈妈调到一家服装厂当了书记。刘丹红的妈妈吕云梅，由于前夫是右派被判刑，自己又有错误不满言论，就被调到机械厂当了一个普通干部，她对此很不满意，认为是委屈了自己。瞿志高的妈妈由于参加革命历史长，资格老，在市革委会里担任革委会的委员，杨明志的妈妈去一家幼儿园当主任，李碧君的妈妈到建委当党办干部。

大院的环境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那时的社会治安很好，上班时家家都不用锁门，夏天的夜里都是敞开着门窗睡觉，没有发生过什幺偷盗的现象。在最热的那两个月，家家户户都搬出竹床到大院中间来乘凉，有的挂上蚊帐，有的点上蚊香。那时的空气也没有污染，遥望夜空连银河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摇着蒲扇，坐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聊天，邻里之间的情谊真是十分的温馨。可是在一个单位内部总有矛盾，文人相轻自古亦然。吕云梅与周白莲过去就有工作上的矛盾，文革又有派别斗争，这次五七干校出来，吕云梅认为工作分配委屈了自己，她看到周白莲当了书记，于是心里很不服气，生的气憋不住，那一天晚上终于爆发了。大家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纳凉时，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周白莲，你这个臭婊子，为什幺把屁股对着我？！原来是吕云梅的怒气总爆发了，周白莲吓了一跳，转过脸来问，怎幺回事啊？老吕，你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吕云梅骂道，我清楚得很，谁不知道，你就是当年嘉鱼城里的臭婊子，你睡过的男人无数，你现在神气什幺？周白莲愣住了，你，你怎幺这样说话？你这简直是侮辱我的人格！吕云梅仍然不饶人，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她就是个嘉鱼城里有名的臭婊子，头牌妓女，别看她现在很神气，当年做的丑事，我要揭发出来让大家都知道！整个大院的人全部都愣住了，心想，这个吕云梅也太放肆了，小孩子们也都傻乎乎的，不知道什幺叫妓女，那时候的人真是很单纯。周白莲流着眼泪，就说，你不是劳动人民。吕云梅说，你个臭婊子算什幺劳动人民！大家听她们吵翻了天，纷纷说，这吕云梅也是太不像话了，俗话说打人别打痛处，骂人别骂短处。冯漫修倒是个老实人，一迭连声劝吕云梅不要骂人。转过身来，又上周白莲家赔礼道歉，说，她这脾气在家里我也怕她，我也管不住她，我只好向你们道歉，求你们原谅。瞿志高的妈妈作为妇联的老主任，出面进行劝架，你们不要这样，影响不好。这个风波暂时平息了，可是以后隔三差五地，吕云梅还是骂骂咧咧的。直到半年后周白莲在单位找到了房子搬出了这个大院，这场风波才算平息。

大院看似很平静，但是它是属于社会的一部分，在这个平静的表面下暗伏着无数的漩涡激流和惊涛骇浪。突然间就传出李碧君的父亲李吾三出事的消息。他担任市房产局革委会的主任。当时流行的是走后门的不好风气，靠关系可以得到一般人得不到的各种好处。那时医生是靠把手术刀，营业员是靠一杆秤，驾驶员靠的方向盘，这都是一些小利。大的利益是在领导干部手里，尤其是上大学，招工，提干，就是靠领导一支笔了。那时的公用住房，靠一定的条件是可以分配免费住的，这些公用房的位置有好有坏，楼层有高有低，面积有大有小，这就靠有权的人来批了。那时的干部如果有腐败，群众很快会贴出大字报来揭发，所以他们干的这些腐败事也很难隐瞒得住。这李吾三又抽烟又喝酒，也不知是抽昏了头还是喝昏了头，他在批房产时就收了一些人的礼物，结果被人检举揭发出来，就当成典型全市批斗。在中心剧场大会上，李吾三被两人押着胳膊拖到会场台上，一副狼狈不堪的表情，何胜亮看到批斗会上的罪状，感到好笑，都是些蝇头小利，也就是说某某人送他一件军大衣，他就给人分了一套比较好的住房，收了一块上海牌手表，或者是收了十几斤鱼肉，就跟人分了楼层好的房子，这就成了走后门搞腐败的典型，被撤职并且全市通报，这下搞得全家都灰头土脸。

李吾三一夜之间从巅峰跌到深渊，他已无颜再见人，于是决定回老家去，对老婆和女儿李碧君说，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我就回到老家去度过我的余生吧，你们在这里好自为之。唐碧枝哭着说，一家人好歹还是在一起团圆嘛？你非要回去不可吗？李吾三说，我现在已经难以见人了，我不回去还有什幺其他的方法？我已决定了，老家的乡亲们不会亏待我。他当年也是抗日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乡亲们千叮嘱万叮嘱，要他当官的不要忘本，不要忘记乡亲们，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他也觉得是自作自受，谁劝他也不行，他收拾起背包，戚戚然走上了归乡的道路。

俗话说家有悍妇，老公命苦。冯漫修虽然也是一个老革命，也当着一个局长，可是多年来在家里被吕云梅闹腾得灰头土脸，大事小事一有不顺心，就是拍桌子打椅子。她在外面生了气，回来就找老公发泄。冯春玫也是怕她这个妈妈，不敢在家里长住。冯漫修还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又抽烟又喝酒，每天喝酒要喝半斤以上。抽烟要两包。这样时间一长，果然身体就出毛病了，一检查，居然是肺癌肝癌同时出来，连病带吓，他一下就卧床不起了。回过头来，这时的吕云梅才想到丈夫的好处，对他回报照顾。她说，老冯啊，这幺多年都是你照顾我，对不起你，现在你招灾了，该我来回报你了，好在你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医疗费，住院费全部由国家负担，经济上不会有问题。冯漫修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了，也流着泪说，云梅呀，以后你的脾气要改一改，好一点。我不在了，你和春玫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我放不下呀。他住进了三医院的干部病房，还有护士照顾，吕云梅冯春玫每天都去照看。肺部动了手术，肝也切了一半，可是一查已经转移了，就又做了放疗化疗，副作用很强，头发也掉光了。他伤心的说，唉呀，这个病太折磨人了，痛死我了，还不如得个心脑血管病，一分钟都过去了，也没痛苦。我在前世是做了什幺坏事遭报应了？

八个月后，冯漫修走完人生路程，去世了。世上有很多事物，当你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它的珍贵，一旦失去就万分感到珍贵，吕云梅就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吕云梅和冯春玫抱着他的尸体，放声大哭。市里又组织了追悼会。按照冯漫修的遗嘱，把他的骨灰埋在黄荆山上的一棵大松树下。

瞿志高看的书也不少，他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人，不想做一个平凡人。他不想过这样平凡的生活，工厂工作太辛苦了。但又苦于逃不出这生活的桎梏。据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是个头脑每时每刻都在思维的人，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于是他常常私下里在深夜用电子管收音机偷听外台。他家那台熊猫牌六灯收音机在当时性能是非常好的，虽然是电子管，但音质灵敏度都非常高，在当时发现是要坐牢的。他觉得那美国和台湾的播音员声音软绵绵的，说的很多内容他也不认同。他甚至幻想，研究地图经过云南逃至缅甸的密支那，到境外去看看和闯荡江湖。可是他在表面上工作还是十分地努力。

1971年底。中国发生了一件轰动全世界的大事。这件事导致中国的历史进程发生了变化。那天晚上，突然厂里通知全体党员到工厂的会议室开大会，说是要传达中央文件。车间周书记表情严肃，沉重地念道：中央通告全国人民，林彪在1971年9月13日夜里乘飞机外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林彪是企图篡党夺权的野心家阴谋家！周书记继续读文件，但是那时全场人都惊呆了，何胜亮惊讶得傻傻地，张着大嘴，不相信这是真的。林彪一直以来被认为是毛主席的接班人，是副统帅，是最紧跟毛主席的，怎幺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太突然反转了！后面，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传达文件出现了，中央文件传达了林彪的儿子林立果搞的小舰队罪行，他们写了个571工程纪要，那里面字字句句是对毛主席和党的路线的最疯狂的攻击。何胜亮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发冷颤抖，甚至牙齿打架。这还是那个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的林彪的真实面貌吗？全国人民都陷入了巨大的迷惘惶恐之中。

在大院里，几个小伙伴坐在杨明志家里议论这件事情。杨明志神秘地说。我父亲的老战友在北京是高干，他儿子跟我是朋友，我听他说，原来是林彪早在1966年12月份就和江青吵翻了，为了红卫兵造反抄总政治部主任肖华的家，掀翻了桌子。当时叶群是哭着跪在林彪面前劝他们和解，这才暂时和解了，肖华后来被保护起来了，住到叶帅的驻地，结果他又调戏叶帅的女工作人员，被说成是烂泥糊不上墙。林彪他不是忠于毛主席的路线，而是完全处于个人的宗派的观念，认为他是属于毛主席这个井冈山红一方面军一军团的，他认为他是当然的接班人。所以从组织上他是跟随毛主席，但是从路线上他是从心里反对文革的。他当时把罗瑞卿打倒也不是由于什幺政治路线，是由于罗瑞卿不听他的话，跟他对着干。毛主席就听他的话把罗瑞卿给搞倒了。到后来，总参总后和海军空军都是他一方面军一军团的人。66年底军队造反派对各大总部闹得很凶，林彪就支持军队的保守派，反对军队的造反派，把军队内造反派镇压下去了。当时杨成武和江青走得比较近，于是他就找了个罪名，把杨成武搞倒，当时毛主席由于要利用他支持文革，就听他的。他把黄永胜换上来以后，黄永胜就处处跟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对着干。而且还发生了一个黄永胜的秘书偷听黄永胜与叶群电话的事件。黄永胜和叶群在电话里多次用刻毒语言谩骂江青，这个秘书他是忠于毛主席的，认为江青和毛主席是一家人，于是把这个事情就揭发出来了，结果把这个秘书当成反革命给处理掉。但是这个事情就暴露了林彪集团和江青是有尖锐矛盾。何胜亮疑惑地问，既然毛主席已经知道林彪心里不支持他的路线，为何又在九大上要选他当副主席，当接班人呢？并且明明白白写进党章？杨明志说，还不是因为党内反对文革的势力很大，他要利用林彪吗？在九大写政治报告的时候，陈伯达就靠拢林彪了，他写的报告就提出要搞发展生产，停止再继续革命，林彪批准了，结果毛主席没有用陈的政治报告，要张春桥重新写，坚持继续革命。后来在庐山会议，毛主席一再说要取消四个伟大，但是那个四个伟大是林彪提出来的。于是在讨论修改党章的时候，张春桥说是取消四个伟大只保留伟大导师，但是林彪一伙的人就坚持要四个伟大，并且要毛主席当国家主席。说毛主席是天才。张春桥反对这样说，于是林彪在庐山会议上首先发难，陈伯达和叶群李作鹏邱会作吴法宪起哄。说有人反对毛主席是天才，就是反毛主席，就要揪人，其实就是要打倒张春桥。毛主席认为他们打倒张春桥实际上就是反文革，所以就把陈伯达揪出来批，实际上林彪是后台。但是林彪他们一伙就坚持不认错，毛主席到南方巡视就指出了林彪的问题，然后可能在下一次中央会上要解决他们的问题，林彪认为逃不过去了，就要他儿子去动员小舰队暗杀毛主席，但是呢，他们这一伙人的阴谋被败露了。毛主席紧急返回北京了。于是林彪就狗急跳墙，乘飞机想逃到苏联去，这就是事情的整个的来龙去脉。何胜亮说，这个政治斗争简直真是太残酷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搞政治，专心搞技术。瞿志高说，搞来搞去，都是一头雾水，我们老百姓实在搞不清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九

何胜亮的机会来了，由于是烈属，又表现好，他被推荐上了江城科技大学。那时全国每年的大学生才只有14万人。所以何胜亮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学的是压力加工专业。一个初中生用半年补习完成了全部高中课程，后来又完成了大学的课程，有高等数学，英语，高等物理，有机化学，无机化学，材料力学，理论力学，压力加工原理，金相学，机械制图，晶体管电路原理。

那时的教学方法基本上是提倡自学为主，所以他学得十分艰苦，常常整天地泡在图书馆里，甚至昏倒过几次。他总结自己的学习的窍门是，一是要预习，二是多提问，不懂就问，三是多做习题，大量地做习题。那几年的大学生活，他没有虚度，扎扎实实地学到知识。

何胜亮也是个善于思想和联想的人。他在学习中最感兴趣的是数学，认为数学是所有科学的基础，文字是人类自己创造的数学却是大自然固有的，展现出大自然的内在的规律，人类无法创造它，只能发现它。何胜亮对高等数学的导数很感兴趣，他如痴如迷地用因式分解法做各种习题，来求导，这是学习微积分的前提。他还特别对高等数学的极限推导感兴趣，极限到顶就是无穷大，这个无穷大的符号用数字8旋转90度来代替。他将知道的天文学知识和数学的极限方法联合起来思维，人类已知的宇宙星球数是无穷大的，那幺用极限公式来计算表示，外星人存在的可能性也是无穷大的，可能性无穷大即是肯定存在外星人。另外英语也是何胜亮喜欢的课程，他初中的时候就想学英语，但是被分配在俄语班，这是一个遗憾，他知道英语是世界语，所以，他一天争取要背会50个单词。他的记忆力很好，对化学元素周期表中108个元素，至今可以倒背如流。

大学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除了每天6节课和晚自习以外，还有军训，学农以及各种实习。同学们来自四面八方，祖国各地。一个宿舍住7个人，经常会出现一些恶作剧的搞笑事件。每天早上要做早操，迟到了是会挨批评的。有天起床号吹响后，张文柱和肖明杰却穿不上衣服，原来他们的衣裤被同学打成了死结，怎幺也解不开，结果同学们都下楼以后他们还在楼上收拾衣服，迟到了挨批评，这个恶作剧是张福华和成卫搞的。来自河南农村的曹振昌同学，习惯穿花色的裤衩，有天他去洗手间，陈文胜就在走廊大喊，同学们，都到宿舍门来，列队欢迎曹振昌，当曹振昌从洗手间回来，赤着上身穿着花裤衩，大家一起鼓掌欢呼，刘大山调侃说，你怎幺把你妈的裤衩穿出来了，人们哄堂大笑。

学校里是禁止同学之间谈恋爱的，可是爱情是一种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住的神奇现象，在隐秘的状态下，有好几对同学暗渡陈仓，后来成了终身伴侣。他们最开始的办法就是偷偷在对方的书里夹纸条，写上了爱慕的心意。何胜亮就曾经收到两个女同学的纸条，一个叫彭红，一个叫陶林。可是爱情需要一见钟情的火花来点燃，自己没有感到有火花燃起，也就婉言谢绝了。但是他中意的对象是班上的班花陈伶俐，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认为陈伶俐可以竞选校花。可是，何胜亮有着中国人传统的弱点--含蓄。他不敢表白爱情，只能偷偷深藏在自己的心中，那叫暗恋，甚至毕业后几年，他出差去外地的工厂探望她时，也不敢表白，当然，那时她巳为人妻。那时流行几段话说，握住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摸右手，握住情人的手，好像蜜糖涂在手，握住老同学的手，后悔当初没下手，何胜亮就是这种心情。

毕业前半年，他们参加了毕业实习，到广西柳州的一家钢厂，柳州那个地方山清水秀，出的沙田柚特别香甜，那时流行一句话：生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至于为何说死在柳州，何胜亮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据说是那里的棺材特别好。特产还有樟木箱，桂林腐乳，三花酒，蛤蚧。蛤蚧是一种形似蜥蜴的动物，生长在广西陡峭的喀斯特山岩中，比蜥蜴大几倍，面目丑陋，人们将它剖肚晒干，用竹片撑起来，泡酒入药，滋补作用很强。外地人在柳州往往带樟木箱回去，可是何胜亮他们在柳州附近的山上游览时发现有一些坟墓被刨开了，估计是将樟木做的棺材给盗走了，所以有些樟木箱实际是用棺材板改的。广西的风景美，又是刘三姐的故乡，他们还去参观了巨大的溶洞，里面的石钟乳和石笋千姿百态千奇百怪，不亚于桂林的七星岩和芦笛岩。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学校和厂方组织他们去了大苗山，坐车几小时后又步行几个小时到了深山老林，几个小时见不到一个人影，偶然一个苗族砍柴人迎面走来，矮小佝偻，背上的柴火比人还高，简直像一个幽灵。苗族人家都住在那种木制吊脚楼里，下面养牛，上面住人，他们用一种苦苦的米酒来招待同学们，还跳起了传统的苗族舞蹈，他们说当年芭蕾舞白毛女的演员们也到这里访问过，体验生活。临离柳州时，何胜亮也和同学们一样买了一对大樟木箱通过铁路运回家，准备以后结婚用，不过以后始终内心有些腻歪。

尤其欣慰的是，临近毕业时，何胜亮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预备党员，他又拿出那枚父亲的红星勋章，心里说，爸爸，早年您一再告诫我要争取入党，现在可以告慰您在天之灵了。

这时何胜亮原来的小伙伴们瞿志高，李碧君，冯春玫，刘丹红这几年也进步不小。瞿志高在机械厂当了车间主任，李碧君是机械厂财务处会计，刘丹红在服装厂当了车间主任，刘春雷提拔当了厂长，冯春玫则由于演技好形象美，在歌舞团是主角，她到省里艺术学院培训了两年，出来后就成了团里的台柱子，主演白毛女的女主角喜儿。卢大伟当校办工厂厂长，任上一帆风顺，他甚至能搞进出口业务。尤其让卢大伟兴高采烈的是，他娶到了大学的校花黄丽莎。他们原来同一个学校，但是不同班。都曾经是校篮球队里的主力，这样就增加接触机会，也有共同的爱好。

杨明志毕业后分到纺织厂当书记，是领导人接班第三梯队对象。春节期间，这些小伙伴们都回家了，就在一起聚餐，大家回忆这些年来的经历都感叹不已。

瞿志刚和李碧君结为夫妻了。杨明志也和他表妹结婚了。

杨明志和他表妹的婚姻，那也是堪称奇闻，不过与红楼梦中贾宝玉和林黛玉的表兄妹婚姻相比，他们要幸运的多。

杨明志的二姨家住在广州，他二姨夫胡成胜是老革命，38式的干部，原来在杨虎城部当军官，后来起义加入了八路军，身上有些旧军阀的作风，比较粗暴。是部队的一个师长，转业后在地方当一个局的局长。姨妈生了三儿一女，所以这个小女儿胡兰兰就是如掌上明珠，特别的金贵。杨明志的母亲为什幺和他二姨关系特别好？因为，他们这姐妹俩幼年时就因贫困而失去了母亲。在抗日时期，父亲被日军抓去当苦力，为日军挑辎重，甚至被逼迫帮助对日军的尸体火葬，时间不长就被折磨死了。失去了父母，她们姐妹俩成为战争孤儿，是被当时的国民政府收养，在四川的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中有地下党组织，所以在解放前夕她们又双双参加了革命。自解放以来，她们姐妹俩走动很频繁。杨明志在洛阳见过这表妹几次，表妹是洛阳市的体育运动员，学体操的，曾经得过河南省的冠军。杨明志跟妈妈去洛阳时，表兄妹两人自然有接触，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感情，私下里就点燃了爱情的火花。表亲结婚在80年代以前甚至在中国的旧社会是很普遍的，所以红楼梦里描写的姑表兄妹姨表兄妹结婚是很普遍的现象，但是这样近亲结婚，会造成隔代遗传，导致后代可能出现遗传病甚至弱智问题。但看古今中外的历史，爱情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久而久之，姨父发现了他们两人的恋情，气得暴跳如雷，于是警告女儿，必须和他这个表哥断绝关系。姨妈是明里不动声色，暗中默许，于是姨父对姨妈说，她们如果不断关系，我就要跟你离婚。姨妈委屈地说，我没有撮合她们，她们是一见钟情，我实在管不了。姨夫威胁恐吓，还是不能阻断他们的来往。他拿出军队中的暴力手段，把女儿锁在房间里，不让出来，长达一两个月。他的几个哥哥也给杨明志来信说，你如果不跟我妹断绝关系，我们也要跟你断绝关系。可是儿大不由娘，也由不得爹，关闭也不是长久之计，老姨夫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他就向杨明志母亲的单位写控告信控诉，说她教唆儿子搞表兄妹结婚。可是政府部门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是决不能干涉的，这姨夫是老糊涂了。杨明志他们背着父母还是偷偷去拿了结婚证，眼看生米煮成熟饭，这个老姨夫就宣布与他的女儿断绝关系。于是表妹辞去工作，来到江城市与杨明志正式结为夫妻。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政府就颁布了新的婚姻法，宣布禁止近亲结婚。所幸的是他们生下的孩子，没有智力和健康上的缺陷。到了许多年以后，姨父得了癌症，在临终的前三天，才原谅了女儿，父女最终见了一面，这是后话了。

胡兰兰的特性是特别地温柔贤惠，脾气超好。南方的男人大多怕老婆，这是因为妇女解放了，经济独立，南方女人又生性泼辣强势，所以怕老婆是常态，人们讥笑为气管炎（妻管严)。而胡兰兰却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柔弱女人，外号叫做豆腐脑。这杨明志找到这样的老婆也是他的福气。

只有刘丹红和何春玫长得漂亮，追求者众多，挑来挑去，她们两人挑花了眼，到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叫做是高处不胜寒吧。

每逢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时刻。这年春节，大院里基本上每家出门在外的游子都归来了。到了年初五那天，杨明志就把这院里玩的好的伙伴们召集到一块，就说，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难得聚到一块，趁现在春光明媚，天气又好，我们一起去东方山玩好不好？那上面的明净寺最近恢复开放了，被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庙里的老方丈明义大师修行很深，是佛教界有名的长老。大家一齐拍手称快，说这个主意不错，既能游山玩水，又可拜佛许愿。卢大伟说，我听说这个方丈会算命，我们不妨找他算命如何？何胜亮接话说，我对算命是历来地不信，但是作为一个游戏玩玩也无妨，我原来听说过一个故事，就是有一个人问一个算命高手，想试试他能不能算出过去，求卦问自己的家庭状况？那算命先生就说了一句，父在母先亡。结果被人分析这句话是一个活话，怎幺解释都行，可以说父母都在，也可以说，父先亡母后亡，也可以说父亲还在，母先亡。瞿志高嘿嘿笑着说，我也听说过，有一个算命先生为求卦者判断吉凶，求者问如何躲过灾难？他说，东也好逃，西也好逃，在劫难逃。这句话就解释为怎幺逃都可以，但是如果有劫难就逃不了，所以他这话怎幺听也没错，等于是没说。李碧君呵呵笑着说，不过我听说有的算卦先生还是很灵的，有香港的一个大师，算一卦往往要几十万，她可以算出你的过往的家事，这就很神奇了。何春玫在旁边说，我还是相信算卦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冥冥中，往往前世都早已注定。刘丹红说，我是似信非信，我随大流。杨明志听后呵呵笑道，好好笑的，你看看我们对这一个问题，就有左中右不同的解释，可见毛主席说的永远有就没错。不管怎幺样，我们明天就去走一趟吧。         第二天，他们7人背上挎包，拿了干粮，坐了一小时公交车到了山脚下。这山离市区有三十多公里，海拔有一千多米，爬上去得三个多小时。人说上山累下山难不假，上山要耗费体力，是心脏累，下山是双脚要支撑身体，是腿累。他们还年轻，所以，虽然一个个汗流浃背，但初春的寒风吹进脖子里，凉嗖嗖的，背上也不热了。这时山上的草也绿了，树发芽了，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开了，黄的粉的，一眼望去满山遍野山花烂漫，春意盎然。山间还有溪流，泉水中叮咚作响，不知名的鸟儿在歌唱，岩缝中还不时有蜥蜴爬出，偶然有野兔麂子出没。山上长满了樟树松柏密密的灌木丛。到了山顶，猛然见到明净寺矗立，毕竟是已经历经了四百多年的沧桑，墙面斑驳，铁塔锈迹斑斑，红墙黄瓦，烟火旺盛。不少的善男信女在那里膜拜，进香。他们一行进了大雄宝殿，虔诚地向如来佛顶礼膜拜，两旁还有观音菩萨和弥勒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的殿堂。按规矩，一个菩萨三炷香，他们虔诚地顶礼膜拜，各人心中暗暗许愿。这天正值佛教的一个良辰吉日，驻寺的方丈明义大师为信众们测字算卦，于是他们7人排队，一一地向大师行礼。大师让他们在一只签筒里抽了签，又问了各人生辰八字，然后又看了面相，逐一为他们每人写下卦文，他说，这个里面就包含了你们今后的命运。         他们7个人约定，各人拿到算卦结果后都不向别人透露，只能自己看，埋藏在心中。杨明志最先拿到算卦的结果，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表纸，上面用黑色毛笔字写道:

根红苗正本无瑕，

福禄前程美如画。

若非金醉色迷心，

岂会横祸从天砸。

杨明志看了心里一惊，想着是祸是福？是在警告我还是预告？

卢大伟拿了卦条，到墙角里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时逢变世运凌云，

金玉满堂喜盈盈。

知足常乐撂一边，

乐极生悲带镣行。

卢大伟看了默不作声，下山路上揉作一团扔进路边草丛去了。

何胜亮拿过来，转身打开看看，上写也是四言:

仁义智慧一棵松，

家国情怀人称颂。

多情未必情长久，

绝迹天涯无影踪。

何胜亮见后，心中仿佛感到原有预感，似曾相识，那是梦中场景。

瞿志高拿过来转身一看，上写:

平凡人生乃最好，

强出头地惹烦恼。

小楼一间本安生，

广厦百栋进牢了。

瞿志高一看也是皱起眉头，闷闷不乐，一声不响。

后面三个姑娘也拿卦贴看了，冯春玫的贴上写着:

红玫娇艳惹人宠，

万银换来一场空。

金风玉露实如刀，

零落成泥满地红。

冯春玫见后，鼓起两腮撅起小嘴，气鼓鼓地不说话，其他人见了暗笑也不问。

李碧君也打开自己的那张，只见上面写:

人间良缘要珍惜，

结发夫妻莫别离，

悔了投怀白眼狼，

人财两空进班房。

李碧君见后也是显出苦闷表情，心想，真是莫名其妙，不该惹这烦恼。

最后刘丹红拿来一看，上写:

红霞美丽又飘忽，

成败跌宕又起伏。

人间最难寻良缘，

异国他乡埋香骨。

刘丹红看后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说道，胡说八道，我不信！她当场就撕掉卦贴扔进了垃圾桶，众人笑她自我暴露不吉利，她还气鼓鼓说，不该算，把好心情算没了。杨明志劝道，只当玩了把游戏吧，别当真。我也不信，看来这次大家的卦运都不佳，也许下次换个吉日良辰，算的结果又不一样呢。何胜亮说，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相信每个人还是都有命运的，冥冥中的未知太多了。卢大伟说，我是似信非信的，不过听说这长老算得很准，尤其是可以说出过去的经历。瞿志高说，那我们不妨再去求他算算我们的过去如何？杨明志说，也好，我去问问可行不。于是他转回去问这长老，哪想这长老说，我是看人的，你们这几人命相很明白，我就不再算了，施主不需再问，信不信随便吧。于是众人只得作罢。夕阳西下时，他们大步流星地下了山。

十

大学毕业后，何胜亮回到原来的钢厂，领导分配他到计划部门工作，整天和枯燥的数字打交道，他感到很无聊。

这计划处是个典型的清水衙门，主要的基础工作就是统计整个工厂的生产总值。每天都要将各个分厂报来的产量数据，按品种登记，到月底就要计算当月的月报，按时计算季报半年报以及年报，上报市计委和冶金部，到年底就要根据当年的生产量和上级下达的指标任务进行下一年的生产计划安排，列出分厂分品种计划表。处长叫吕炳南，下面分一个统计科和一个计划科，统计科里原来只有两个女同志，一个叫严慧怡是科长，还有一个叫方明春。

计划处位于厂部大楼内，总厂各部门都在此办公。大楼旁边，就是滚滚不息的长江，站在江边就可以看见当年李白所写：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壮丽场景。那个大楼是当年日本人修的，外墙是水泥砖砌，内部都是木结构的地板。由于墙体很厚，所以就冬暖夏凉。这个厂当年是满清时期张之洞办洋务运动时建的，是中国第1家钢铁厂，后来日本人入侵时，又安装了不少日本的设备，到解放后，又引进了不少苏联支援的设备，技术人员有原来国民党时期的，也有大批建国后的大学毕业生，吕炳南就是北京钢铁学院毕业的老大学生。他对何胜亮说，小何啊，我们这里工作比较简单，但是呢，意义比较重大，因为我们工人们生产出的产品，业绩都要从我们这里向上级报送，直到报送到中央。现在我们国家的钢产量还比较低，多年打2000万吨攻坚战打不上去，你们的任务就是每天统计数据，登记入账。何胜亮心想，自己刚毕业，肯定要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应该好好表现表现。可是，他工作不久就感到十分地腻烦，这个工作就是用手摇的计算器，统计数据，效率很低，然后用钢笔一笔一笔地将各种钢材的生产量统计在帐册上，太枯燥乏味，统计科的两个女人又是互相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这两个女人互相之间一样互不买账，无非就是为了利益，为了升官，为了升工资，这样何胜亮就夹在她们两个人中间，私下里各自对何胜亮说对方的坏话，其实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豆子，何胜亮心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也就虚假地应付一下了事。

这天严惠怡去开会了，办公室里就剩下方明春和何胜亮。方明春就叽叽咕咕的对何胜亮说起严慧怡的种种不好。她说，小何啊，你心里要清楚，严慧怡不是好人。何胜亮惊诧地望着她说，不至于吧。她又说，我告诉你，她和吕处长关系不一般呢，她这个科长，就是靠大腿混上去的。你想想，我是大学本科毕业，她才是个高中生，我的资历文凭都比她高，她凭什幺当了科长？有人看见吕处长经常半夜往她家里跑。何胜亮默不作声，心里想，这种风流事居然在厂部机关里也有，这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啊。方明春又说，吕处长是我们厂里有名的大色鬼呢，他有个小姨子，前些年住在他家，他居然就和小姨子搞成了情人。他老婆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就给他遮掩下去，但是纸包不住火，他后来把他小姨子的肚子搞大了，这一下子传的邻居们沸沸扬扬，可是他有后台呀，他跟厂长是老乡，关系很铁，厂长就保护了他，把他小姨子弄走了是。这事在文革中群众贴大字报揭露，搞得他灰头土脸。但这个好色的人本性难改，这不是，又把严慧怡给勾上了？

再过几天，方明春不在，何胜亮正在用手摇计算器噼里啪啦的算账，严慧怡和何胜亮拉起了家常，七说八说又数落起方明春的不是。她说，小何啊，我们这里人虽少，但是也很复杂哦，方明春不是一般的人啊，你也看见了，她平时老是跟我别别扭扭的，不服从工作安排，我知道她瞧不起我，你要站稳阶级立场啊，这个方明春，她家里是地主出身的，原来她的祖父是当地出名的恶霸地主呢。她还有作风问题，你知道吗？她和隔壁的计划科李科长有暧昧关系，她是有爱人的，李科长是单身。何胜亮说，严科长，我刚来，社会经验少，我只要保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就行了，你安排我的事我保证尽最大努力来完成。

原来这吕炳南与严慧怡也确实有那种关系，怪就怪在严慧怡的丈夫王佳宇，是出名的怕老婆，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软蛋。他明知道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居然反而没有丝毫地反抗，事情甚至发展到吕炳南堂而皇之地在他家里和严慧怡搞那种苟且之事。

那天吕炳南和严慧怡又在她家云雨偷欢，王佳宇下班的晚，22:00回家，进了门，卧房关着，这已经是有好多次了，他闷闷不乐的，就在沙发上躺下，这天他喝了不少酒。在房中，这一对男女云里雾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吕炳南对严慧怡说，阿怡啊，我想跟你做长久夫妻的，你干脆和他离婚了吧，严慧怡说，哪行呀？我跟他还有个儿子，现在儿子放在他奶奶家。若要离婚，对你的影响也不好啊。再说了，他是个软蛋，也不妨碍我们的事啊。结婚以来一直都是我说了算的，再说你家里也是有小孩，离婚也不是那幺容易。吕说，这样长期下去，恐怕要出问题了。转眼已是半夜1:00，吕炳南才出了卧室的门，严慧怡送到门口，两人又依依不舍地拥抱接吻，这是第1次当王佳宇的面做这种无耻动作，一向老实的王佳宇，心里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了一句，你们以后不要再在我这家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严慧怡说，怎幺了？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还像个男人吗？原来这王佳宇在夫妻生活上也是有问题的，他这几年得了阳痿病。可是这吕炳南盛气凌人惯了，偏偏插嘴说，你要看不惯你可以和她分居嘛？这句话触怒了王佳宇，说，她现在还是我老婆！你放屁！吕炳南说，我放屁也比你香！王佳宇气炸了，借着酒劲，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他大吼一声，你欺人太甚了。吕炳南说，你要是个男人，怎幺管不住自己的老婆呢？这王佳宇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就像火山积蓄的能量突然喷发出来，他失控了，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西瓜刀，冲上来就对着吕炳南的肚子捅了两刀，这下事情闹大了，吕炳南被送到医院急救，又是那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全厂都知道这种绯闻了，厂长也遮掩不住，最后纪律部门撤销了吕炳南的职务，严慧怡的科长也被撤了，被下放到车间当工人。李科长被提拔为处长，不久后方明春被提拔为计划科的科长。何胜亮心里想，机关人浮于事，真的太复杂，这个机关里面又学不到什幺技术，就这样混一生也太平淡了，搞不好还要陷于各种是非，年轻人还是要到基层去做点实际工作，闯一闯，为一生打下基础，于是他就提出了调动申请。

这时正好碰到船舶工业部武汉计算技术研究所在这厂开展一个计算机控制轧钢机的项目，厂里组建一个电子技术工作队配合他们。他想，年轻人一定要学点技术，因为他看过一个小品，那里面说，政治是陶瓷饭碗，一摔就碎；技术好像橡皮饭碗，丢掉捡起来还不用弯腰，这比做管理工作好，于是他就报名参加了这个电子工作队。

那时的计算机很落后，是用小规模的集成电路做的第3代的计算机，用那个电传打字机的穿孔纸带来编程序，是用二进制编程，纸带上的打了洞表示1，没打洞就表示0，一个计算机要有几个大穿衣柜那幺大的体积，速度和存储容量及操作功能却只有目前这个手提电脑的几十万分之1。

船舶工业部武汉计算技术研究所在武汉的关山，原来属于中国科学院，后来划归六机部，是研究军舰和潜艇的。当年一到七的中央大部分工是：一机部主管民用机械；二机部主管核工业和核武器；三机部主管航空；四机部主管电子工业；五机部主管常规兵器；六机部主管造船和军舰；七机部主管导弹，所以这个计算技术研究所就是为国防工业服务的。研究所这个项目就是利用计算机来控制轧钢机，这是国内的首创，为的是验证他们制作计算机的性能和软件功能，最终用来控制核潜艇和军舰。他们就选在了江城市的钢厂，这是因为，自动化必须在高度机械化电气化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这厂的初轧机是大跃进时苏联援助，从东德进口的，机械化电气化程度最高。何胜亮所在的电子技术工作队就为这所研究所配套服务。钢厂的这批技术人员被送到这里来培训计算机技术，何胜亮的计算技术就从这里开始。工厂组织他们来到了武汉，集体住在大东门饭店。每天坐公交车到十几公里外的研究所去。这个研究所环境十分幽雅，在武汉东湖的磨山植物园旁，依山靠水，绿树婆娑，鲜花遍地，有几栋白色的钢筋水泥楼房，里面有研究室和生产车间，大门边缘是几栋员工们的宿舍。

培训队伍一批有十几个人，分为软件硬件和系统，对系统技术的要求最高，要同时了解软件和硬件的技术。项目的总工程师是系统组长陈志玉，硬件组组长叫罗继云。这个研究所的工程师很多，很多是广东客家人，有的已成家，在研究所里有宿舍楼分了房，还有一部分没有成家，是单身。陈志玉和罗继云都是单身。研究所里还有一些员工是在工厂里面，生产集成电路板，组装机器。培训队有个叫项成江的，是部队转业的，原来在空军雷达部队做设备维修，所以对硬件有些基础。软件组的负责人是吴广胜，他在中学时曾被选为飞行学员，在武汉航校学习过，后来又送去中南矿业学院学习自动控制，所以他算是本行。还有个女工程师，叫全中霞，是武大计算机毕业的，数学脑瓜很灵活。工艺组有个电工，是湖北黄梅的，名叫刘阳华，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何胜亮的计算机技术等于是从零开始，原来在学校里有一些晶体管和集成电路的基础，好在他的自学能力很强，陈志玉手把手地教给他，首先给他一套图纸，一打开来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标有字母数字的小方块，半圆形加无数连线，陈志玉说，这些就是我们的计算机的电路原理图，这些小方块小半圆形都是一个个的集成电路，用各种线把它们连起来，这些电路就分为与门非门与非门或门等等逻辑电路，每一小块电路里面都有几十上百个晶体管，这是叫做第3代的计算机，即小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何胜亮问，那其他代的计算机是怎幺分的？陈志玉说，第一代的计算机是美国发明的，当时是用的电子管，一台简单的计算机要用到差不多几万个电子管，一个电子管大如一个土豆，装满一个楼房，它是用来计算炮弹的弹道曲线的，是为设计大炮用的。到了第二代计算机就是采用晶体管，一台计算机要用到几十万个的晶体管。一个晶体管小如一个黄豆，相当于十几个大柜子那幺大，那幺现在发展到小规模集成电路了，那就一个计算机缩小到几个穿衣柜那幺大，速度也提高了成千上万倍。今后肯定会发展到大规模和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计算机，体积就更小，速度更快。何胜亮想，这个技术真是不得了，当时他在工厂计划处使用的那个手摇计算器是机械的，旁边有一台晶体管的计算器，用的荧光数码管，大如几个算盘堆起来那幺大，速度也很慢。现在的计算机体积小，速度快，里面的存储量也大，不过呢，需要编程序才能运行，程序就是软件，相当于是计算机的灵魂。陈志玉说，我们现在编程是用那种穿孔纸带，就是说那个纸带和电传打字机一样，打一个孔就是1，没有打孔的地方就是0，这就是二进制计算。但是现在已经发展到可以用汇编语言的，就是用那个英文的字母和单词及数字来编程序，编的程序就自动地打成了二进制的纸带，输到计算机里去就变成了计算机可以识别的命令，进行各种计算和控制。这里有一本计算机编程入门，你仔细看看。何胜亮拿去一看，简直像看天书，那二进制的数据就是一串又一串的0和1组成的。陈志玉说，你不要看这幺复杂，但是我告诉你一个窍门，你就用顺藤摸瓜方法，这些程序指令无非分为顺序执行和条件转移指令以及循环控制指令，还有输入输出指令。何胜亮说，好，我就用这个窍门来看。何胜亮静下心来，反复琢磨分析，果然从中看出了脉络规律，逐渐由不懂变为豁然开朗，深入其中，其乐无穷。他对那整套硬件的图纸，也是开始看不懂。然后，根据各种符号以及说明，顺藤摸瓜，将一张张图纸的前后顺序连接起来，按逻辑的规律，与或非关系，这样就找出了信号的走向，看出计算机再复杂，也是由中央控制单元以及存储单元和外部设备控制单元，加上通信主线这几个部分组成的，再加上软件就成了有灵魂的可以控制的高速运算大容量记忆的机器，每秒的运算速度就达到了几十万次甚至上百万次。陈志玉说，再复杂的东西也是由简单的东西组成的，就像一座再复杂的高楼，也是由一块块砖砌成的。

男女爱情是一个渗透社会每一个微小角落的永不消失的主题。

在研究所的角落里也发生了不少的爱情故事，向成江和蒋淑英就在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学习交往中，产生了爱情。两人唧唧我我，在下班后经常在蒋淑英的单身宿舍里密会。这个事就引得研究所里的那些单身汉们吃醋了，这个美女早就被多人追求，他们感到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们负责培训你们工厂的人，结果还倒贴了我们的美娇娘。于是陈志玉和罗继云就将此事告状，告到了钢厂的项目负责人那里。李总工对此事也是一筹莫展，对关键性的协作单位和手下的骨干员工，他两方面都不好得罪，关键是不能违法干涉人家的婚姻自由啊。那天在办公室里他对何胜亮说，人家这是自由恋爱，我怎幺管呢？我要不管，研究所不高兴，破坏厂所关系，要管，那是犯法的。何胜亮说，李总啊，我看你还是跟他好言好语做做工作，叫他们隐蔽地谈恋爱，不要公开张扬。李总找来向成江，就说，听说你跟蒋淑英恋爱，研究所的人不高兴是吧？向成江说，是啊，我们又没做犯法的事。李总说，是啊，我也知道，现在问题是他们到我这控告你，你说我该怎幺办呢？向成江说，李总，对这个事，我们还是按法律吧，婚姻自由，天经地义，走到哪里我也不怕。李总说，那你们就稍微低调再低调一点，别让他们看见好不好？向成江说，那我尽量做到吧，但是谈恋爱这个事，肯定两个人要接触啊，不可能不接触啊，白天要工作，晚上又都住在宿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李总苦笑一下，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那天夜里，向成江和蒋淑英又在宿舍里卿卿我我，促膝谈心，自然也免不了搂搂抱抱，亲吻抚摸。夜里12点，罗继云带着所里的保卫部人员，敲开了他们的门。只见两人衣冠整齐坐在床沿。向成江板着脸厉声说，你们来干什幺？罗继云说，向成江，你这样孤男寡女在一起，影响很不好，所里群众反映很大，向成江说，我们这是犯的什幺法？罗继云说，不管犯不犯法，反正你们在我们所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蒋淑英红着脸说，罗工，你一向对我挺好的，这件事情上你也不要为难我好不好？罗继云说，小蒋，这个事不关你事，这个是男方责任，他是外单位的人，我们所里群众对他意见很大。向成江很气愤，他大声地吼道，你们这是干涉恋爱婚姻自由，请你们出去！那两个保安说，按我们所里的规定，男生不能到女生宿舍来，所以是请你出去。向成江说，我就不出去，你怎幺的？两个保安于是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推。向成江是军人出身，会武功，一拳打在保安的脸上，出鼻血了，罗继云扯住他手，两个保安将他按在地上痛打了一番，把他拖出去了。这个事情闹大了，李总赶紧出面，就让向成江回到江城市了。然而，爱情的力量是阻挡不住的，几个月后向成江干脆就和蒋淑英去领了结婚证，堂而皇之地结婚了。研究所那些王老五们终于干瞪眼，心里酸溜溜的，无可奈何了。工作还是照常继续，这次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电子队里又发生了一场多角恋爱风波。

吴广胜这个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黑皮肤，很魁梧，又是大学生，所以他就成了姑娘们青睐的对象，从毕业起，就有不少人上门来做媒，可是他都看不上。在电子队里，他看上了工艺组的刘阳华。刘阳华是来自王昭君故乡秭归的姑娘，肤白秀丽，婀娜多姿，腰很细，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像两汪明澈的湖水。可是这个刘阳华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也有不少小伙子追求他，她也老大不小啦，高不成低不就，就在那里挑挑拣拣。她认为吴广胜不符合她的择偶条件。工程师全中霞倒是很中意吴广胜。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可是吴广胜偏偏对全中霞又没有感觉。因为全中霞的相貌身材很普通，属于那种缺少性感的女人，但是她是个才女，在学校曾经拿过数学竞赛的一等奖。研究所的工程师罗继云也看上了刘阳华，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又是当地的领导干部。每次中午吃饭时，职工们在食堂里排成几队打饭，罗继云总是凑在刘阳华后面，然后就跟着她，到一个饭桌上吃饭。吴广胜比较内向，他就不敢公开的追求，暗暗地递纸条给刘阳华。这天晚上，他就把刘阳华约到研究所外的农村菜地旁，那里有一片樟树林，树上蝉鸣鸟叫，旁边池塘里的青蛙在呱呱歌唱。

吴广胜在树下等了半个小时，急不可待。这时候刘阳华慢步走着，姗姗来迟。吴广胜对她木讷地说，小刘你好。刘阳华抿嘴笑笑说，小付，你找我来有什幺事呢？他们东扯西拉聊了一会，吴广胜就说，小刘啊，我们在一起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听说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谈过女朋友。我跟你说，我对你是很有感觉的。今后，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吴广胜说话老爱带的口头禅就是“我跟你说”。刘阳华也有个口头禅，就是老是说“然后”。刘阳华就说，小付啊！我整天埋头工作，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我们就是个同事关系不行吗？你工作上有什幺困难，我帮不到你，然后我技术低，很多问题要多多向你请教呢，我就把你当个老师看。然后回去以后，就把我的闺蜜介绍给你好不好？吴广胜说，我跟你说，我实在太喜欢你了，别人我都没有感觉。现在晚上睡觉做梦想的都是你。刘阳华说，你别这样，我有什幺值得你喜欢呢？我是农村来的，你是城市人，我家里的经历很坎坷，我真的不会随便谈恋爱。吴广胜说，小刘啊，我跟你说，也有女孩子追我，但是呢我都看不上，有些是大学生工程师啊，我只喜欢看对眼的。我跟你说，你如果跟我，我会为你付出一切的。你经历有什幺坎坷呢？刘阳华说，我知道小全对你很中意，她在我面前老是说你的好话，你跟他不是很适合吗？吴广胜笑笑说，她对我是不错，她也很有才。但是说来说去我就是找不到感觉呀。刘阳华又说，你不知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生病去世啦。然后我母亲带着我和哥哥过得很艰难，缺吃少穿。我六岁就放牛插秧挣工分，然后又经常被农村里的有势力的人欺侮。吴广胜就说，哦，那也真是不容易。我跟你说，我会对你付出爱来弥补你少年时的痛苦的。刘阳华说，这个痛苦刻骨铭心呐，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吴广胜说，还有什幺更大的痛苦呢？刘阳华几乎要掉下眼泪了，就说，母亲在当地也是长得很漂亮的，所以呢，公社里那个武装部长是有老婆的人，他就爱上了我母亲，我母亲很讨厌他。然后呢，他就找一个机会把我母亲给侮辱了，我母亲是叫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理。但是她很刚强，拒绝和这个武装部长做情人。然后，他就在外面散布我母亲的风言风语，说母亲作风不正派，你知道农村里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很严重，妇女有作风问题就会受到很大的社会打击。然后，我母亲的个性也非常地倔强，感到跳到黄河洗不清，无脸见人了，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就上吊自杀了，我们就成了孤儿。然后，遇到江城市来招工，公社把我们当做困难户照顾才招工进的工厂。否则我在农村里面会更加凄惨。吴广胜说，哦，原来你还有这样悲惨的经历。我跟你说，我的工作很稳定，你知道我的技术也是很好的，今后的前途不会差。所以，你如果跟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差。刘阳华说，谢谢你，我跟你说实话，我还没有感觉，以后怎幺样我也不敢说。然后呢，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吴广胜看看这一次没有进展，心里面也不甘心，心想，要获得自己的爱情，还是要靠时间来多多地感化她，求得她的感情。

那天上班，吴广胜接到全中霞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写道，小吴您好，今天下班后有空没有？我们一起到关山那个鲁巷餐厅里吃饭好不好？我请客，我在那里等你。吴广胜一看，她也没有确定我行不行，看来这是恭敬不如从命，也不能让她在那里长等啊。于是他就去了，到了餐厅，全中霞点了一个炒三丝，一个红烧鱼，又问，小付啊，你喝不喝酒？吴广胜说，我是烟酒不沾呐，我一喝酒脸就红了。于是他们就聊起来。聊着聊着，全中霞就说，我毕业也有两年了，现在家里也给我介绍对象，我都看不中。我看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不好？吴广胜说，这幺突然，我没有思想准备呢，是谁呀？全中霞沉默一下，腼腆地说，你看我怎幺样啊？我们学历和家庭的背景都差不多，我们还有很多共同点呢。吴广胜低头想想后说，说实话，我跟你说，我心上已经有人了，虽然现在还是炉子靠水缸，我热她不热，但是我的心在她身上，离不开。全中霞笑了，说，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是小刘吗？吴广胜就低头不语。全中霞说，其实我们两个人更合适。我跟小刘住一个宿舍，我知道她的脾气很坏的，她还有很大的缺点，就是不爱干净不讲卫生，衣服堆一大堆，半个月不洗。从来不抹桌子扫地，她不是过日子的人，花瓶好看不实用，你跟她肯定会感到不习惯的。吴广胜就说，谢谢你对我的情意，我跟你说，这个事真是要跟着感觉走的，那我们就做个同事加朋友好不好？全中霞说，那也好，不急不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你多了解了解我和刘阳华吧。你吃菜呀！菜都凉了，你不喝酒我就拿饮料给你喝吧。

那边，罗继云也加紧了对刘阳华的攻势。那天中午吃饭，趁着旁边没人，罗继云就悄悄地对刘阳华说，小刘啊，今天晚上有一场电影，是苏联电影《列宁在10月》，很热门呢。我们一起去看吧？刘阳华说，卢工啊，可以呀，谢谢你。到了晚上，他们两人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当时的文艺作品都很保守，男女之间爱情只限于拉手。但这个电影里面有男女抱在一起接吻的镜头。看到这里，罗继云就悄悄地把手放到了刘阳华的腿上。刘阳华赶紧把腿挪到一边去，把他的手放开。过了一会儿，罗继云又悄悄把手搭到了她肩上。刘阳华又把他的手拉开。虽然不说话，咱们两个人的心里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电影散场后，罗继云就说，我们两个散散步吧，走回去。刘阳华就说，那也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于是他们两个沿着种满法国梧桐树的林荫道慢慢走。边走边聊。一会，罗继云就说，小刘啊，我对你感觉很好，你工作很认真负责，心灵手巧，焊接技术第一，领导同志对你的看法都很好。听说你还没有男朋友，追求者一定很多吧。刘阳华说，那也是，但是呢，我的家庭经历过一段坎坷，所以我对个人问题很慎重。然后呢，现在工作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我都没有答应。罗继云说，你知道我现在也是单身的，在研究所里，像我这样大年龄的单身汉已经很少，我感觉得你很适合我呢。我家里的条件都不错，没有任何的负担，我父亲是当地的副市长，妈妈是中学的校长，他们都催我要早点结婚，不要当个钻石王老五。你看我长得也不差吧。刘阳华嘿嘿笑着说，刘工啊，你是才貌双全呐，我是个农村妹，你怎幺能看上我呢？我要跟着你，然后你哪一天变心把我甩了，那我就惨了。罗继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来所里我一眼就看中你了，你放心，我会永远地爱你的。刘阳华说，你的条件太好了，我感到配不上你，然后，我看你的追求者也一定不少吧？你又在武汉大城市，我们是江城小地方，然后你的工资又比我要多两倍，连我们厂里的领导都要看你们的眼色行事。罗继云说，所里是有同事给我介绍了几个女孩子，但是我自己心眼里就只有你呀。刘阳华说，谢谢你对我的情意。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然后再看看发展的情况吧。听到刘阳华似是而非地答复，罗继云心想，还是要多努力，赢得她的芳心，争取抱得美人归。

一段时间来，他们四个人都在感情的漩涡中思考，选择，寻觅，追求。逐渐地，刘阳华感到还是罗继云比较适合自己，她看中的是他个人的才能和家庭的经济条件。偏偏吴广胜却是越来越喜欢刘阳华，锲而不舍地追求她。全中霞也是施展各种追男办法，经常写诗歌和情书塞给他，还到寝室主动关怀他的生活，帮他缝补洗衣服被子，试图感化他，可是这吴广胜就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料，始终就是不松口。

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禁不住美貌的诱惑，古今中外亦然，皇帝平民皆如此。同事们也在私下里窃窃私语，议论他们这几个人的感情故事。无论在哪里，桃色新闻总是传得最快最广的。虽然有各种猜测，可是花落谁家难猜，就像看一场戏剧，谁也不知道会怎幺收场。

那是一个国庆节，放假后有家的都回家去了。刘阳华宿舍就她一个人。罗继云也是住单身宿舍，于是他就到刘阳华这里来了。买了两套漂亮的衣服送给刘阳华。一套是全毛花呢料的蓝色套装，一套是真丝面料的白色套裙，刘阳华一看，很羞涩地说，罗工，我怎幺好收你这幺贵重的衣服呢？这是你两个月的工资呢。罗继云说，小刘，这算什幺？你要是跟我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刘阳华心中那一块最隐秘的部位感到有了热有了光，农村来的人有的对物质看得很重，就感到这个男人肯为她付出，证明他是真心爱我。他们聊了一会儿，罗继云就说，小刘啊，你看我们也认识这幺久了，我们确定关系好不？刘阳华说，如果确定关系，一公开，我就感到很不好意思的，好像对工作也不方便呐。罗继云说，我们确定关系也不公开嘛，我们就隐蔽地相好，到时候就水到渠成了。刘阳华有点犹豫，就默不作声。这时候罗继云就抓起她的手，迫不急待地说，华华，你就答应我吧！我对你真是朝思暮想啊！刘阳华红了脸，想撤回手来。罗继云就紧紧抓住不放。   刘阳华心里砰砰的乱跳，心想这个男人真有吸引力，我快抵抗不住了，她嘴里喃喃地说道，不行，这样不行，如果出了事，然后，然后怎幺办？罗继云不说话，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刘阳华感到浑身瘫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于是罗继云就和她进入了云山雾海，他们腾云驾雾般的进入了爱的空间。

吴广胜感到刘阳华开始明显地疏远自己，多次约她出去都被拒绝了。她明确地说，小吴啊，我们不合适。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吴广胜心里像被刀割了一般，有了绝望的感觉。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单相思的痛苦是世界上无法形容的极大痛苦，甚至危及生命。何胜亮看吴广胜近来老是心神不定，经常发呆，工作老是出错，心想可能是感情出了问题，就主动地跟他谈心。他就跟好朋友何胜亮诉说了心里话。何胜亮说，大家也在猜测你们的这些关系，看得出来你的痛苦。但是感情这东西，一定要双方情愿，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实在不行，你知道有句话叫做，放手也是一种爱。吴广胜说，胜亮啊，我跟你说，我对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反正我这一生也不想找别人了。

罗继云认为已经把刘阳华追到手了，对到手的猎物态度就不太一样了。其实他是个花花肠子，他隐瞒了实情，在附近的华中科技大学已经有了一个恋爱的对象，那是一个大学的老师，长得虽然不如刘阳华漂亮，但是也是端庄贤淑，各方面的家庭条件都比刘阳华好很多，门当户对，各方面合得来，又有共同语言。罗继云身不由己地感到，他只是从身体上生理上从刘阳华的身上得到一种满足，当他想到将来如果结缘，一定有很多问题都会暴露。刘阳华这边却天真地以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她已经永远是罗继云的人了。就对罗继云说，到这一步了，我们把关系公开好吗？罗继云皱起眉头说，还不到时候，我们现在这个项目还没有搞完呢。刘阳华说，这个项目搞完最少还要一年多时间，然后呢，你能够答应马上结婚吗？罗继云说，要结婚那就要牵涉到更多方面呢，还要我家里同意。刘阳华说，继云，以前你可没有说到我们的关系要你家里同意呀，我们还是赶快公开关系吧，然后就考虑结婚的事。罗继云说，华华呀！这幺草率不好，我还是坚持认为，我们先把工作搞好吧。

过了两个月，刘阳华突然感到自己的肚子疼，嘴里酸酸的，有两个月没来月经了。她赶忙跑到医院检查，是做的青蛙实验，医生告诉她说，你这是怀孕了。她就感到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这边木已成舟，那边却在推三阻四。她找到罗继云说，继云，我现在怀孕了，吓死我了。罗继云听了，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就说，哎呀，这幺容易怀孕呐，我们不是有避孕措施吗？这看来是百密难免一疏啊。那你赶快打掉吧。刘阳华一听，感到这个男人太无责任感了，哭起来说，你就这样对待我们的爱情结晶吗？你知道女人做一次流产对身体是多大的损伤吗？到现在你连关系公开都不敢，我看你以前的诺言，原来全部是谎言。你要这样，我就要向大家揭露你的面目，然后任何后果由你来负责。罗继云惊慌地说，华华，你别这样，我看还是先把孩子打掉，别的都好说。他们又说了半天，达不到一致。刘阳华这时心里有数了，这个罗继云就是把她当个玩物，一开始就没有结婚的打算。她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经历，自己谨慎再谨慎，想不到又遇到这幺一个感情骗子，越想心里越是痛苦。她也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就像《红楼梦》中的那个尤三姐。

罗继云走后，刘阳华越想越气，拿出一瓶酒咕嘟咕嘟地灌了大半瓶，醉醺醺地倒下睡了。全中霞回来，闻到酒气熏天，感到刘阳华出事了。到了第二天，刘阳华不上班，他跑到医院去开了一大包的安眠药，心里想着，老天对我太无情，我不想活了，于是她就在屋里将安眠药全部吞下去了。全中霞看到她不上班，就到宿舍来找，结果就看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她赶快喊人来把她送到医院，立即催吐灌肠抢救。慢慢地，她苏醒了。医生说，要是再晚了一个小时就没命了。而且，她下半身大出血，估计是流产。这件事情的真相很快就暴露了。罗继云受到研究所的严肃处理，被调离了这个项目组。

经过大家的劝解，刘阳华慢慢也想通了这个道理：

但凡人生，谁都难免遇到风浪波折，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帆风顺的人生是没有的。

这个时候，吴广胜对她献出了无微不至地关心，又是安慰又是送食物，上门为她洗衣服。

人在患难中得到的温暖是最珍贵的。这时候女人的防线也是最脆弱的。

吴广胜的真情最后终于感动了她。她答应与吴广胜建立了确定的关系。同事们一看，这一对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而感到最痛苦的就是全中霞，她是情场失败者了。但她是一个开朗善良的女子，虽然内心百般吃醋痛苦，但他对刘阳华说，小刘啊，虽然我们在感情上是情敌，但是在其他各方面我们都是好朋友。刘阳华说，小全呐，你是好人，我看得出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你，我的命就没了。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好的归宿，我也祝福你。

这样一场多角恋爱就这样收场。

十一

何胜亮专心学习和开展工作利用在学校学到的和自学的能力，很快从零到掌握了计算机的编程和硬件的知识，他在二进制的编码中和汇编语言的大海中，像只鱼儿一样的自由地遨游，顺藤摸瓜地摸清软件的逻辑规律。他可以通过跳转指令和转子程序的指令，看懂别人专家编的像天书一般的程序，掌握了汇编语言，fortran语言和basic语言以及数据库的设计能力，他还自学学习了集成电路的原理和自动控制原理，从而很快的具备了自己设计自动控制项目的能力。

半年后，计算机控制初轧机轧辊和主电机项目成功了，在配合研究所完成这个国内首创项目后，研究所撤出了工厂。电子队具备了自我开发研究自动控制项目的能力。何胜亮成为技术骨干，又主持完成了几个自动化项目，获得了一些专家的好评，并获得了几个省级和部级的奖项，并且被评为了厂里的劳动模范标兵。比较典型的几个项目，一个是用计算机控制850初轧机推床，那台设备由机械化改为用计算机自动化控制，有个老的技术人员搞了半年，设计不出软件，领导没办法就叫何胜亮来搞，他年轻，脑筋又转得快，只用了半个月就设计出来初轧机推床控制程序，看着推床自动将红红的钢锭灵活地翻来翻去，送入初轧机，他心里真是美滋滋的。他还搞了一个用二极管顺序控制器编程的控制钢锭车的项目，这个钢锭车重达几十吨，要将三吨重的钢锭从均热炉中取出以后送到轧钢机的轨道上，如果控制不住，就直接撞上轨道，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并且损坏设备。搞这个项目他费了不小的劲，甚至还被电触过一次，差点丢命。那是在几天几夜加班后，高度疲劳，当时现场只有他一个人，不小心两手分别接触到220伏特交流电的火线和零线，等于电流从心脏流过，刹那间感觉心脏停止跳动，而且电线电流吸住手甩不掉，再有两秒就会昏迷，他急中生智就地一滚，才甩开电线。最后完成的结果很令人满意，这个钢锭车将烧红的钢锭用一定的速度运到轨道上，然后旋转90度，把钢锭送上轨道，再送上一个转盘以后，还要用红外测光仪区别大小头，自动进行转180度，最后送入轧钢机。他还搞了一个用单板机控制小型轧钢机的线材自动剪切的项目，长达一百多米的线材从轧钢机出来以后，单板计算机控制，灵活地按指定的长度进行剪切，这个效果也很好。他还创造性地将美国进口的磁泡存储器设计了一套转换程序，将这个磁泡的内容存入录音磁带进行保存，这也属于创新型，并且写论文发表在冶金自动化杂志上。

人生到哪里都会面临各种斗争，都是为利益，哪里都有小人和君子，这个部门也有几个人头上顶着名牌大学的光环，但是不务正业，就会搞些勾心斗角的宗派活动，以及捧上压下，阿谀奉承，甚至在集体组织到外地培训时，也是整夜打牌斗酒。何胜亮的出色工作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妒忌，他们资格老，认为自己没有受到重用，就会在背地里搞些勾心斗角，散布流言蜚语攻击他，何胜亮从不与小人为伍，他只是一心将身心扑在事业上。何胜亮在担任钢锭车自动控制系统项目组长时，组里有一个老的工程师对他很不好，这个叫陈志武的人，甚至在晚上故意将这个控制装置搞了一个短路的陷阱，结果第二天一开机时造成短路，烧坏了控制器的若干部件。何胜亮气愤地说，陈工，你这样做不对呀！这个工作间，就我们三个人。小胡他没有上班，昨天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调试，你又是最后走的，今天出这样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陈志武说，这是事故啊！你不要诬陷我啊，你这个就算证据吗？这个电子线路复杂得很，又不是什幺定型的产品，是在试验中有点失败，那是很正常的嘛。何胜亮心里明白，这种事造成的损失在1万元以内，也构不成什幺刑事案件，跟他说也等于是对狗弹琴没有用。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是他向领导反应以后，就加倍的注意，防止再出这种破坏，结果这个项目也取得了完美的成果。

那年，他还参加了全市组织的工程师职称考试，考的是英语和晶体管电路，高等数学。厂里有老师对这些参考人员进行辅导，主要还是靠自学。何胜亮凭借自己很强的自学能力，将这些课程重温了一遍，所以取得较好的成绩。那天他出差十几天回家，妈妈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你的考试成绩获得了全市总分第一。儿子，你没为妈妈和爸爸丢脸啊。那是何胜亮人生最开心的时期之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妈妈说，你现在应该为人生大事做准备了。

白兰走进了何胜亮的世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人按容貌身材皮肤应该分为倾城倾国，美丽，漂亮，清秀，端庄，一般，普通，丑陋这8个等级，白兰应该算是清秀，丰满匀称的身材，瓜子脸加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算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不黑，不丑不俊吧。她是本地人，与何胜亮同是老三届，又同在一所中学。不过下放时就不在一个县。回城后，因为在商店当了劳动模范，就被选为市工会的机关干部。大院里有几个房间是作为机关干部的单身宿舍，她就住在其中的一间，何胜亮头一次遇见她是在大院中间那个水池的水龙头上，大院有几个公用的水池，居民们都是在那里接水洗菜洗衣。他一看，这个姑娘身穿一件绿色的灯芯绒上衣，下身是黑色的卡其布裤子。洗手时双方擡头一看，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她嘴里飞出，你好！何胜亮顿时就被这个姑娘迷住了，她充满青春的朝气，笑脸是那幺地灿烂，这叫一见钟情。白兰也是对何世亮情有独钟，那个时候的男女思想是比较传统的，男女青年走在路上手拉手，都会引来路人异样的目光。所以何胜亮与白兰的约会，都是在月光下的公园里的长凳上。这是何胜亮的初恋，他对白兰说，我们是同学加邻居啊，我觉得各方面都很般配呢。白兰说，是啊，但是我对你是有点自卑，因为我的学历不如你，再说我的年龄比你大一岁，还有啊，你们家是干部家庭，我们家是工人，你不会瞧不起我吧？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一，和稀泥。何胜亮说，我的思想比较开放，认为年龄门户学历都不是爱情的障碍，只要两人看对了眼又合得来。那就是好姻缘。两人在月光下含情脉脉对视，何胜亮说，我可以亲你吗？白兰害羞地垂头不语，何胜亮情不自禁拥抱住她亲吻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初吻的甜蜜，到后来就干脆在他家里进行，关起门来想亲就亲，想摸就摸，好自由。邻居老张对陈玉珍说，院子里有风言风语，说胜亮和白兰经常白天关门幽会，影响不好。妈妈告诉何胜亮说，你们要注意影响，人言可畏。何胜亮说，我们只是光明正大谈恋爱，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慌。

他们认识半年后就要结婚，那时的家具电器好简单，就是一套家具加三转一响，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加收音机。就像当年的流行风俗一样，妈妈为她的婚事，准备了一套家具，总共花销200元。白兰是个能干人，她去木材厂买来木材，用板车拖到锯木厂锯成木板，请一个木匠在家做了半月，就是一个带镜子的三门穿衣柜，还有一个高低柜，再加一个床架和一个书桌加床头柜，刷的是国漆，这种油漆经久耐用，长沙马王堆里出土的两千年前的漆器都没有腐烂，但是有的人就对此过敏，妈妈仅仅远隔十米看了一下，由于国漆过敏，脸肿得像个脸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他们结婚了，由于都是干部，所以响应国家的号召，婚礼要从简。妈妈在家里自己做了一桌酒菜，无非就是鸡鸭鱼肉，入席的无非也就是双方的亲戚。晚上邻居和同事们来洞房贺喜，邻居小芳跳了一曲白毛女舞蹈，给每位来客送了一小包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同事老李师傅眯着双眼，狡黠地偷偷贴着耳朵对何胜亮说，小何啊，床上垫块白布，见红才是喜哦。洞房夜小夫妻少不了恩爱一番，何胜亮没见红，就问白兰怎幺回事，白兰不高兴地说，那是小时候，因为滴虫清洗过阴道。想不到洞房花烛夜居然生出矛盾，真是乐极生悲。越亲密的关系就越容易产生摩擦，就像牙齿和舌头经常打架一样。小夫妻今后的摩擦是少不了了。有一次为家务琐事拌嘴，白兰将何胜亮的衣服丢在地上，何胜亮就打了她一巴掌，白兰就哭喊起来，何胜亮气得半夜时分在大街上无目的地溜达，夫妻冷战几天，又和好如初。妈妈老是劝他们，老话说得有，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热炕头。吵归吵，日子还是要过，家和万事兴嘛。

这时候国家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巨变。四人帮被打倒了，政治路线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为以经济发展为纲，政治路线的变化毫无疑问地带来了经济文化乃至精神面貌的多方面的深刻的变化。

这是林彪事件以后又一次震惊全国人民的巨大的政治事件。何胜亮他们又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据中央文件的传达说是四人帮阴谋篡党夺权。把毛主席说的按过去方针办改为按既定方针办。所以中央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采取措施，将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四人帮抓捕起来，并且宣布要建毛主席纪念堂，坚持毛主席的路线。这一次，杨明志又是从他在北京的老朋友那儿听到了真正的内部消息，又是在他家里，小伙伴们聚在一起，杨明志说，其实中央内部，毛主席逝世前，他们是有三派左中右三派，华汪是中间派，叶邓是属于右派，四人帮是属于左派。毛主席的本意是让左中右三派平衡，所以要华来接他的班，这样就形成一个平衡的三角关系。但是华担心四人帮要夺他的权，所以就利用叶汪将左派打下去，从此中央就没有左派了。何胜亮说，这不是违背了毛主席的本意吗？杨明志说，政治自古就是利益斗争嘛，复杂得很，自古以来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嘛。我党内有一条潜规则，那就是论资排辈，这些老干部都是枪林弹雨打过来的，自认为是建国的功臣，开国元勋，四人帮那些都没有很深的资历，压不住台，所以很轻易的就被绊倒了。老帅就是老帅，姜还是老的辣。

政治舞台简直像个疯狂旋转的走马灯。时间不长，又传来了华国锋和汪东兴纪登奎吴德陈锡联陈永贵吴桂贤等中间派下台的消息，说他们坚持两个凡是，即凡是毛主席说的支持的都要坚持都要维护。这不符合真理检验标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毛主席的很多政策路线都是错误的，文革是一场浩劫，毛主席的功绩是三七开，建国有功，文革是重大错误。邓小平重新上台。何胜亮把杨明志找来问，你这一次又有什幺内部消息呢？杨明志呵呵大笑，北京的老干部们都心花怒放，这一次，老干部们都彻底地擡起头挺起胸啦。这把中间派也搞下去，就可以否定毛泽东路线了。何胜亮说，这一下毛主席的预言全部实现了吧？瞿志高说，现在看来毛主席是犯了重大的错误。何胜亮说。我可不这样认为，我还是认为毛主席是正确的。卢大伟就说，毛主席有句话说的是千真万确，他说，除了沙漠以外，凡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一万年以后还是这样。不过这次左派中间派被彻底搞倒下去了，中央以后迟早还会有左派中间派出来，党外有党，党内有派，永远是这样。杨明志说，这个就是客观规律。

于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变成了以经济发展为纲，计划经济变成了市场经济，并且国企准备实行私有化，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开始了。

计划经济变为市场经济的结果是，过去生活主要用品如粮油布肉鱼要凭票供应，价格逐渐放开以后，各种票证取消了，物价也上涨了，物资多了。农村改为土地承包责任制，工厂改为要以经济效益为中心，讲究利润，对外也逐渐地进行开放。

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划时代的重大变化，为所有社会上的人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竞争的大舞台，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极其巨大变化，从斗私批修，大公无私变为向前看，又变为向钱看，人人开始以利益为驱动进行各自人生的艰苦奋斗。

刘丹红姐弟所在的美雅服装厂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原来是用手工的缝纫机制作衣服，效率很低，刘春雷去国外引进了电动电脑控制的几十台缝纫机，还有自动裁剪自动锁边，自动上纽扣的机械，生产效率得到了极大地提高。那一摞上百块布料在一起，在上面画好样后，用电动裁切机一下子就整整齐齐的切好，然后进入电脑缝纫机缝纫成衣服，然后再连上领口袖口和扣子，流水线的速度奇快。由固定的月工资改为按效益计发奖金，收入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工人们都夸奖刘春雷这个厂长，说，厂长你真能干啊，这一下把我们的厂搞成了全国的先进单位。刘春雷说，这还是要感谢政策好啊，我们抓住了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在群众大会上，刘春雷传达了上级文件里面的惊人的内容，他说，上级号召要加快改革开放的速度，要把深圳建设得跟香港一样，把海南岛建设得跟台湾一样，群众在下面都听得发呆，这种话在当时无疑是一声炸雷，颠覆了人们的传统的观念。

1979年，那时美国的基辛格访华已经好几年，中美关系得到了缓和。毛主席的战略手段是利用美国，避免我国腹背受敌，所以联美抗苏是一种战略决策。和苏联的关系仍然十分紧张，1975年，越南靠我国的援助赢得了抗美救国战争的胜利，统一了国家，美国彻底失败退出印度支那，但是越南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居然对我国大打出手，侵略柬埔寨，推翻柬埔寨的红色高棉政权，他的后台就是苏联，最可恨的是将上百万的越南华侨驱赶回中国。

中越关系突然失控，越南在边境轰炸开枪挑衅，那年何胜杰所在的部队调到了南疆，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作战，时间虽然仅仅十几天，可是那场战争真是惊心动魄，异常的激烈，双方伤亡都很巨大，胜杰跟随部队参加了对谅山的进攻。他已经是连长了，战士们有的爬在坦克上，有的跟随在坦克后，向敌人进攻，越方有大量中国援助的武器和被缴获的美国武器，所以火力非常凶猛，他们连队50%都伤亡了，胜杰算是九死一生，最后凯旋回国。来信谈到在越南的奇遇，他说，在这个国家里，他们实行人民战争，用我们的办法来对付我们，我们的部队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太太，走不动路了，躺在路上，篮子里放着一篮鸡蛋，战士们就想过去搀扶她，谁知这个老太太从鸡蛋篮里拿出一枚手榴弹，当场炸死了他的两个战友，于是后来部队对所有的平民都保持高度的戒备。还有一次，部队在进攻一个山头时，俘虏了十几个越南的女兵，准备把这些女兵押下山，这些女兵居然对我们这7个战士进行色情诱惑，她们脱光了全身的衣服要来亲吻搂抱战士，搞得我们这些战士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是朝天鸣枪，一个个地将她们捆起来，押送到战俘营。在现代战争中，坦克的作用已经不大了，这次对越作战就是证明，我方大量的坦克沿着山路进攻，越方掐头打尾，将领头和尾部的坦克击毁，中间的坦克不能动弹，于是就成了活靶子乌龟壳，他们的反坦克火箭筒一炮打一辆，我们损失惨重。

弟弟在前方出生入死，何胜亮的家庭生活却风波不断。

夫妻双方一个强势一个弱势，关系就好处理了，如果双方都弱势，关系更好处理，如果双方都强势，那就必然是针尖对麦芒的关系不好处理，何胜亮夫妻就属于后者。白兰属于女强人那一类，何胜亮自认为读书多见识广，遇事特有主见，这两夫妻磕磕碰碰就少不了了。     双方都属于事业心很强的人，在职场上拼搏，回到家里本应是个避风港，相反成了另外一个战场，这就累上加累了。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事们之间在一起聊天也互相吐苦水。赵玉斌说，家气最难受，在外受气躲得开，在家里就关起门躲也躲不开。老王说。我老婆不让我抽烟，现在我每天就坐在门口抽烟，左邻右舍的邻居们笑话我。老陈说，我跟老婆仅仅为琐事吵了一架，她两个月不让我上床。哈哈哈，大家哈哈大笑。白兰是个高度神经过敏的人，所以，就体现在衣食住行的生活习惯各方面，都与何胜亮合不来，她的眼睛，耳朵，皮肤，鼻子全部都过敏，所以整天就说何胜亮不干净，到处脏。连马桶都不坐，要蹲在上面，冲水不用手按用脚踢按键，隔三岔五，不用拖把而是趴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有一次何胜亮跟她开玩笑，就说，女人穿吊带衫比较性感好看，白兰勃然大怒吼道，我穿什幺衣服要你来管，你是个大色狼呀！为此话居然大吵一顿。在吃饭方面，所有何胜亮做的菜她都不吃，说做得不好，何胜亮也就只好将就吃她做的菜，她放的盐少很淡，不合何胜亮的口味，只好把菜挑一点出来加点酱油再吃。每次出门游玩，一个要往西，一个要往东，老是争争吵吵意见不一致。消费方面何胜亮比较节俭，买的东西都是货比三家。不轻易扔东西，白兰反其道而行之，买东西就捡贵的买，而且常常自己否定自己，买的东西又扔掉。家里的家具电器，只要有一点毛病，她不说修就一定要换，何胜亮舍不得，就说修好了还可以再用嘛。结果乘何胜亮出差，她就偷偷扔掉重新买换掉。

好在家庭不和并未影响工作，辛勤地耕耘往往换来丰硕的回报。何胜亮工作突出，被提拔当上了计算中心的主任，科室几十人都是精兵强将，都是大学生研究生。要管理好这一班人也不容易，文人相轻，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何胜亮作风很民主，他让群众自己选举软件和硬件科长，项目负责人通过自由竞争上岗，单位所有收入支出账目全部公开，涉及加工资，分配奖金等，由群众评议打分，逢年过节还组织群众出外郊游和举行小型联欢会，单位的气氛和谐轻松活泼，有群众说，我们这里像黄河水中的一汪清泉。各项工作也顺利开展，出色的完成了上级布置的各项任务，他组织完成了对这几万人大厂的财务工作的全部计算机化，并且获得了冶金部的项目一等奖。

吴广胜和刘阳华也结婚了。并且不久后他们喜得千金。吴广胜就在计算中心担任软件组的组长，刘阳华是操作组的组长。

这一段时间里何胜亮的业余生活也是丰富多彩，每到周末他就提一个菜篮子和一个书包，回家获得精神食粮和物质的蔬菜。他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一天，阅览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各方面的书籍，增长了不少知识。他去北京出差时顺便买了一把加压气枪，因为打猎是他的爱好，所以到周末，他就骑上自行车，到远在20公里外的大冶县的农村去打鸟。田园风光十分秀美，各种鸟类也是数不清，他每次都是满载而归，能够打下十几只鸟。有一次，在一个高压线上站着一只大鸟，他瞄准射击后，这只鸟没有马上掉下来，而是脚勾住电线，两个翅膀散开，以很优美的姿态，忽悠忽悠扇动，半天才掉下来，然后何胜亮上去捡起来，原来这是一只很大的大雁，够回去美餐一顿。多年后，回想起来实在不应该，这种破坏自然环境和动植物的行为实在是犯罪。

何胜亮幼时的作家理想时时萦绕他脑海，所以他业余也常常写作，可是感到提起笔有千斤重，感到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也看了鲁迅等名人的小说写法等著作，试试写了几篇小说，投到知名杂志，但是都是石沉大海。有一次写了篇科幻小说k星球奇遇记，邮寄到本地报社，不久后同事老刘突然告诉他，你写的小说被报社发表了，何胜亮拿来报纸一看，那新油墨的清香格外强烈，他内心的欢愉感就别提了。后来他又写了不少科普文章，发表在地方报纸上，有一篇还得了科普宣传奖，题目是《简明钢铁知识普及》

钢铁工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从车辆，轮船，飞机到建筑，铁路，桥梁，机场，码头，甚至枪炮和两弹一星以及家用的用品，都离不开钢铁工业。

钢来自于铁，人们首先用铁矿石和焦炭以及石灰石放入高炉内，焦炭燃烧产生一氧化碳与铁矿石三氧化二铁反应还原成铁水，石灰石去除铁中杂质成炉渣。

百炼成钢。生铁很硬，含碳高和杂质高，而纯铁很软，用途都不大。铁中加入适量碳元素，就变成了钢，强度硬度和韧性就得到了显着地提高。含碳0.25%以下的钢是低碳钢，主要用于建筑材料。含碳0.25~0.6%的钢是中碳钢，主要用于工具，刀具等材料。含碳0.6%以上是高碳钢，主要用于钻头等高硬度的用途。碳素钢占到钢铁总产量的八成以上。

在钢中加入各种合金元素，就变成了合金钢。加入硅就是弹簧钢。加入锰就是耐磨钢。加入铬和镍就是不锈钢，加入钨就成为削铁如泥的工具钢。加入多种元素后钢的性能就不同，例如轴承钢就同时含镍铬硅锰。加入钛就是耐高温和耐腐蚀钢。钛甚至可以做成航天飞机的外壳。加入钼，就是为了提高钢的强度。加入钒就提高了钢的硬度。加入适量的铜就提高了船用钢板在海水中的耐腐蚀性。枪炮钢中为了提高强度，就少不了要加入硼。硫和磷这种元素对钢的性能影响不好，应该尽量减少。对钢铁还必须进行各种热处理。主要有退火，淬火，回火等，就改变了钢铁的内部的金相结构。目的是达到适当的强度，硬度和韧性。例如淬火，就提高了钢铁的硬度和脆性。退火就提高了钢的强度和韧性。金相结构指的就是钢铁内部的结晶体的大小和形态。例如航空发动机的叶片要求，其金相是单晶体，难度极大。这是制约我国航空发动机技术的主要难点。人的外貌差别不大，由于知识结构的不同，体现出人的内在的差异。钢铁也是这样，钢铁外表看来是黑乎乎的，但是由于加入的合金元素的不同，导致它的性能有极大的差别。所以我们说看问题不能表面化，不能片面化，要看本质和全面的看。

后来何胜亮又陆续发表了不少的科普文章，其中有一篇又得了市里的奖励。文章题目是:石灰的作用

石灰是氧化钙（cao)的俗名，它是由天然的石灰岩烧制而成。我们知道，建筑房屋少不了它，美化房间离不开他，连人们常常爱吃的皮蛋也要靠他帮忙。

钢铁工业对整个国民经济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而炼铁炼钢都要用到石灰。石灰在中小型炼铁高炉中，起浮渣作用，使矿石的杂质，能与铁水分开。在炼钢时，由于硫和磷这两种元素对钢有害，在炼钢时必须尽量除掉，在炼钢中加入石灰，就是使硫，磷变成磷酸钙和硫化钙（cas)成为炉渣排出。由此看来，石灰确是一种好东西，祖国的高山峻岭蕴藏着极其丰富的石灰岩资源，为祖国的建设作出巨大的贡献。

明朝时著名的大功臣于谦，他在土木堡之变时，明英宗被蒙古瓦刺军俘虏，他率领军民保卫北京抵抗蒙古，击退了侵略。他有一首诗《咏石灰》，诗歌写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就是大英雄！千古流芳！延伸说到，同样是碳元素，可以是黑黢黢的煤炭，也可以变为晶莹珍贵的钻石。而同样外观无大不同的人们，可以是伟人英雄科学家，也可以是凡人甚至坏人罪犯，所以不可形而上学的表面片面静止孤立看人看事！

十二

到哪里都有矛盾斗争，何胜亮这个小单位，人不多，可是文人相轻。几十个员工之间也分成了几个小团伙，互相勾心斗角，所以要管理也很有难度，他始终坚持办事要公平原则，一碗水端平，不能偏向任何人。

世界上科技发展快，计算机升级换代快就是一个标志。工厂的计算机很快由第3代升级到第4代的大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计算速度更快，存储容量更大，由手工加穿孔纸带和按钮，变成了键盘加鼠标和显示屏。工厂决定派何胜亮带队去香港培训美国进口的计算机技术。

他们采用的是美国王安公司的计算机，这个王安在美国也是一个杰出的华人。他最开始是发明了计算机的磁芯存储器，获得专利，由此挖掘得第一桶金。后来他又发明了个人计算机，又有多台带显示屏的终端机，多台终端通过一个网络线连接到一个小型计算机的处理机，小型机带着大规模存储器磁盘，所以计算速度和容量得到了飞速的提高。当时他有可能超过美国最大的计算机IBM公司的势头。

那个年月去香港比去欧洲还要难，要经过政审等多项手续，每人发300元的服装费，何胜亮第1次穿上了由全毛花呢制作的西服。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夸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他们跨过罗湖桥，乘坐地铁到达港岛，那情景果然与内地大不相同，特别是高楼鳞次栉比，有遮天蔽日之感，在九龙维多利亚港，眺望对面的香港岛，是风景最壮美的景色，入夜后高楼上的无数霓虹灯和广告牌，犹如带人进入了蓬莱仙境。

他们住在港岛湾仔的酒店，每天要坐地铁去九龙半岛的荃湾的培训中心上课，下课后他们就去逛九龙弥敦道的女人街和男人街，那里的小商品特别多，还第1次看见了沿街搔首弄姿涂脂抹粉的妓女。星期天，乙方的人员带他们去游览了香港海洋公园，在那里看到最精彩的是海豚表演，几条海豚有几岁小孩的智慧，它们同时从水中跃出10米高的场景，十分令人震撼。还有无数的海鱼，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在坐一次疯狂的过山车后，何胜亮的心脏疼了半个月，犹如坐在战斗机上与敌人进行激烈的战斗，上下翻飞，头朝下脚朝上，左右倾斜剧烈的扭动，就是体会了一次当飞行员的感觉。

那时的出国人员都很珍惜每天补助的外汇，他们带足了快餐面，面包，榨菜当早晚歺，在培训中心上课时，大量吃免费的咖啡和奶粉，受到港方人员的嘲笑。在完成一个月的培训后，他们用所带的外汇，各自带回了20寸的大彩电和180升的大冰箱，这在当时的内地可是一种奢侈品。

回来不久，白兰生下了他们的宝贝儿子小海。妈妈自然是喜上眉梢，何家有了传宗接代的后代。但是随后几年，小孩带来的教育和抚养问题，又成了强势的双方争吵的导火索。小孩在幼儿园挨了小朋友的打，白兰说，你为什幺不还手打他呢？何胜亮说你应该不还手，告诉阿姨去教育打人的小朋友。面对5岁时的小海，何胜亮要教他英语，白兰却拦住不让，说，你现在教英语，会使他与以后上小学的拼音搞混淆。

白兰像个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一直将孩子从小护到大，不让他离开自己的翅膀，甚至连自行车也不让他学，怕他出事，何胜亮出差，她居然将他心爱的气枪偷偷地卖掉，为这事两人又是大吵一顿。

夫妻关系大概是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关系之一，生内气比生外气更难受。

1988年，出现了全民抢购潮，原因就是物价全面放开，也就造成全面上涨。全民都希望在物价到顶之前，保证自己手中的货币少贬值，于是疯狂去银行提取存款，将商场里的商品一抢而空。

那是夏秋季，是邻居们交流的黄金时节，到了晚上下班后吃饭后，家家户户搬个竹床在院子里纳凉，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谈笑，孩子们在院子里穿梭，打闹嬉戏。明月当空，满天星斗闪烁，连银河都看得清清楚楚，微风袭来，送来阵阵凉爽，唯一讨厌的是有蚊虫肆虐，人们手里拿把蒲扇，点着蚊香，这样来驱赶蚊虫的滋扰。这天，有几个邻居就聚集在杨明志家外，要魏达明讲述当前的形势，他是计委主任，对经济政策了如指掌。何胜亮问，魏叔叔，近来疯传物价要全部放开，是不是真的呢？魏达明说，国家的改革开放战略方针是已经定了，要搞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嘛，那就必然对价格要放开，过去的统得太死的计划价，迟早是要被改革改掉的。何胜亮说，前几年放开小部分物价，那次引起一次抢购潮了，这次听说全部放开，那个风浪一定不得了。魏叔叔，我就不太明白，我们现在的收入差别也不是平均主义啊，比方你是领导干部啦，200多，我是个普通工程师，拿57，这个差别已经有了，也不是绝对平均主义啊，再说铁饭碗又有什幺不好呢？这不是体现社会主义生老病死有依靠，衣食住行有保障的优势吗？魏达明说，大锅饭铁饭碗养懒汉嘛，造成经济不能起飞。瞿志高在旁边说，我们在农村工厂都干过，也没见什幺懒汉啊，农村是按劳动力高低和出工时间计工分，年底分红，不干就饿肚子。现在的物价几十年都不变，你看大米9分一斤，猪肉7毛4一斤，青菜大约5分钱一斤，鱼三毛多钱一斤，油是7毛多一斤，虽然是定量供应，我觉得还算科学合理营养健康啊，吃多了要发胖的，三高也不好吧。何胜亮说，其他的物价也都很低，那公交车5分钱一张票，电影票两毛钱，理发也是几毛钱，武汉到北京的火车票只要14块钱，我结婚去苏州买的真丝被面，只要15块钱，结婚做一套实木家具也不到200块钱，这就符合低工资低收入低消费的规律。把物价升起来，敞开了，收入升高了，效果还不是差不多嘛，再说现在几乎就没有税收，住房医疗教育全是免费的。改革可能会是免掉定量供应，物质多了，有这个好处吧？魏达明说，几十年来工资也没怎幺涨，这就说明经济不好嘛，搞市场经济就是要让经济搞活，发展速度加快，调动人民的积极性。旁边那几个老干部听了都不作声，他们原则性都很强，知道自己是领导干部，不能随便说话，这些年轻人就无所顾忌，看法不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瞿志高又说，前几年是搞价格双轨制，计划内维持原价，部分放开的物资价格就很高，这样就造成了官倒现象，有权的人批个条子，就把计划内的物资批给这些二道贩子们，他们拿去高价再拿到自由市场上销售，这就造成了腐败。魏达明说，就是啊，现在放开，要放开物价就是要取消双轨制嘛，统一全国市场，随行就市来定价，这个双轨制就是一个过渡的办法，不能长久这样下去。   果然，不久以后，农副产品的价格全部放开了。这一下，就必然带来工业品的价格也跟着上涨，服务业也上涨，席卷全国的抢购潮开始了。这几天院子里都没人了，家家户户都去商场里抢购。到夜里9:00商场关门了，大家在院子里互相晒自己的抢购成绩单，刘丹红说，我家的存款全取空了，我光肥皂都买了三箱，够我十几年用了。杨明志说，嘿嘿，我光衬衣就买了20件，我这一辈子不用买衬衣了。李碧君说，我就买贵重的东西，收音机我买了10个，羊毛呢子布料我买了好几丈，这一辈子不用买呢子了。冯春玫说，这个布料是最难抢购到的，你真有运气啊，我只抢到了五丈多的的确良布。何胜亮说，我去晚了，货架基本上空了，买了十八箱卫生纸，把我家的所有空地都堆满。瞿志高说，嘿嘿嘿，新鲜的东西买了不能存放，我就买能够存放的，可以吃的，我光盐都买了十几斤了，还有味精，调料，酱油。我是用板车拖回来的呢。我还买了5个热水瓶胆，这一辈子也不用再买了。又过了几天，周白莲挨家挨户给大家送炒肉片肉汤，她买了几十斤猪肉，这个季节又不是腊月不能做腊肉，怕放坏了，就做成了肉汤和炒肉。大部分当成腌肉晒在院子里。吃不完，怕放坏了，于是就炒成菜，挨家挨户地送。

抢购潮过去了，物价没有下跌，但是也基本到顶了，政府给每个职工发放了物价补贴，但是，这个补贴数子远远要低于物价上涨的幅度。从此以后，高收入高通胀的时代来临了。那天，又在院子里，大家聊起来。何胜亮对魏达明说，魏叔叔，你看这个物价改革的后果，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全民经商吧，现在是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向前看变成了向钱看，这个市场经济的原动力不就是钱吗？又变成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魏达明说，国家要强大必须发展经济，为了这个牺牲一些其他利益也是不得已的事啊。瞿志高就说，这跟我们多年前受到的教育是截然相反的，老实说我还是想不通呢。魏达明说，上面的精神总结起来就是这幺几句话：发展是硬道理，铁心搞发展，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后富，还有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不争论。何胜亮说，魏叔叔，你也是老革命，我看有很多话你也是违心的。我们单位对群众传达说，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这不就是说的那个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吗？杨明志说，我们单位传达说是要把深圳办得跟香港一样，要把海南岛办得跟台湾一样，这两个地方不都是资本主义吗？那我们现在到底是搞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呢？魏达明说，现在要解放思想，不管什幺主义，总而言之，就是要发展。何胜亮说，我还是认为任何事情不要走极端，搞绝对平均主义不行，搞贫富悬殊也不对，不过我认为，我们过去也不算绝对平均主义啊，要不怎幺说要消灭三大差别呢？魏达明说，你们年轻人啊，你们要放心，我们上面也有这个话说了，还是要坚持以公有制为主嘛，如果出现了贫富悬殊，改革开放就失败了，如果出现了新的资产阶级，那就是走了邪路了，所以，大家放心，不会出现这个情况的。何胜亮笑着说，那可能是美好的愿望吧，你就说先富带后富，那些发了财的人，他有这样高的觉悟来主动帮助穷人吗？我是高度怀疑，再说现在人人为了钱，这个精神文明建设能搞得好吗？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那个时代逐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计划经济早已变成了市场经济，人们追求的是以金钱为中心的利益。工厂也将赚钱作为自己唯一的目标，并且号召下属的部门以赚钱效益为考核的标准。于是，何胜亮领导的部门，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还要去外厂搞第二职业，为群众谋求奖金利益。他像一只鱼儿在市场经济的大海里遨游，走遍本市几乎所有的厂矿，去推销他们的计算机管理和控制技术。为一家饼干厂的饼干生产线，设计了一套控制系统，原来的饼干由于温度控制不好，不能做到薄脆，计算机控制温度，生产出来的饼干又薄又脆，质量产量得到了明显提高。两个月后，他拿到从来未见过的9000元，沉甸甸的，厚厚的一叠钱。那时的9000元可是一笔巨款，除按规定上交一部分外，其余的留成和给群众发放了丰硕的奖金，他又领导给外面的多家企业设计了计算机财务和统计管理系统，收入也颇丰厚。

随着第二职业越做越大，收入也越来越多，但随着问题也来了，由于他的管理方式是民主的，透明的，公开的，进出存的账目就悬挂在科室的墙上，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也就是说，当时普遍的回扣和给上面的红包就不好发放了，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巨大问题。上级主管部门的郑部长已经旁敲侧击地提出了这个要求，何胜亮无法满足这个要求，于是，他就被穿小鞋了，有几次提拔和出国的机会，都被撤销了，明明是各项工作的先进单位，却反而每次在会上受到郑部长的莫须有的批评。何胜亮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人，从来不会为5斗米而折腰，也最看不起那些阿谀奉承的吹牛拍马之徒，这也是所有有才华的人的共性吧。

在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穿小鞋之后，何胜亮是个聪明有计谋的人，他想到的是36计走为上。前两年，为了本能地反腐败，他曾经匿名举报群众反映很大的上级部门的两位有贪腐行为的官员刘厂长和王主任，他的手段可以说是很高明，为了不使贪腐方知道举报人，他用信纸倒着写举报信，并且戴着手套将信放入信封，投入邮筒，任何人就认不出笔迹，查不出指纹，这两个贪官后来都被撤职查办了。可是这次，何胜亮没辙了，在要幺得罪群众，要幺得罪领导的两难下，他只有走为上。

何胜亮知道人挪活树挪死的道理，去哪里？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乡，河北。他去了石家庄的一家无线电厂，厂方马上答应接收他，可是告诉他这个厂面临经营困难倒闭的风险。他又去了天津的一家大钢铁厂，这家效益倒是不错，可是何胜亮是属于自己改行做计算机控制的，别人需要的是正牌的本科的计算机控制专业大学生，所以就谢绝了他。

十三

最后，何胜亮将目光注视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这时的大院，房屋还是那个房屋，可是人们的精神面貌和外在的表现都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这时的人们，人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奔波，那种亲密无间的邻里关系已经不见了。事事都要讲究利益，人们的衣着由千篇一律的灰色白色黑色的中山装，变成了五色斑斓的各种奇装异服，连牛仔裤也要开几个窟窿，打几个毛边称之为乞丐裤，男人们的头发越变越长，女人们的裤子裙子越变越短，胸口越露越多，各种交谊舞也进入了人们的生活，舞来舞去就舞成了婚外情，这造成了很多家庭的破裂。

这天，瞿志高和李碧君生了儿子满月，他们在酒楼里办了一桌酒席，把儿时的小朋友们都聚到一起来，大家聊聊谈谈这几年来的经历变化。一桌都是湖北菜，有鱼有肉有汤，多了以前少见的海味，有海参鲍鱼对虾扇贝，市场经济下物资流通真的很神速。杨明志是老大哥，他首先站起来举杯祝贺瞿志高夫妻说，我们大家一起来举杯祝贺志高和碧君喜得贵子！大家都高兴的举杯一饮而尽。瞿志高笑说，谢谢杨秘书长大驾光临，我等不胜荣幸！大家在报纸上知道杨明志最近荣升了市政府的副秘书长。杨明志说，大家不要拿我当什幺大官，我们在一起永远是当年的小朋友，谈谈大家这两年来的变化吧。冯春玫说，我的变化比较大，我现在虽然也不算老，但是已经过了当演员的黄金时期，我现在跳出了歌舞团呢，我在一家石化公司当营业部的经理。何胜亮就说，哎呀，春玫啊，那可是一个有油水的单位啊。都知道现在搞双轨制，石油钢材化肥是紧俏物资。何春玫说，我才去不久，业务还不熟悉，还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卢大伟说，我前年已经离开大学那个校办工厂了，在香港。这两年来一直做电脑生意。我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香港，这次回来是短时间的停留，有两家公司要找我合资。何胜亮说，你的生意真是兴旺发达，我们单位的十几台386电脑都是通过你买的，还搞了一台大陆买不到的丰田面包车，你现在是港商的身份了，现在都来找你搞合资企业，可以有三年免税两年减税的优惠。卢大伟说，找我合资的是不少，但是真正有效益的就很难。瞿志高说，我们两个都在机械厂里面，这是固定的工薪阶层，收入现在也就每月300多，在江城还算高的。卢大伟说，哇，你要到深圳去，最少可以拿到1000多了。何胜亮说，我现在是工程师科长，也只有不到400。现在虽然每年要升工资，但是大家都是打破了头，升工资分奖金都是很头痛的事。卢大伟说，在香港和深圳这个工资奖金都是保密的，哪个员工要是泄露了就会被开除。杨明志说，不好意思，我虽然当个副秘书长，工资也就是五六百。刘丹红就说，我在服装厂里，固定工资也就200多，但是呢，我们是搞出口生意，按效益提成，所以奖金有个五六百。何胜亮就说，那你这在江城市算是最高的了。

魏达明和郑文英也为杨明志的进步感到由衷地高兴。魏达明对郑文英说，文英啊，这孩子没有辜负党组织的信任，政治上进步这样快，成了市里的领导，他父亲在天之灵该高兴得合不拢嘴了。郑文英说，是啊，你我对他的抚养教育也是重要原因啊，家和万事兴，这些年也多亏你操心费力不少。这时干部体制改革，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退休，废除了领导职务终身制。他们老两口也都超过了年龄，所以也已经退休了。他们早有了自己的计划。那天魏达明，郑文英将几个孩子找在一起，郑重的说，孩子们，我们早就有一个计划，我们现在退休了，在城里长期呆也没什幺意思，我们想回到家乡去！前几年我们在家乡资助了一所希望小学，现在家乡还有很多乡亲们生活很贫困，我们就想回去，帮助乡亲们脱贫解困。杨明志惊讶地说，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一辈子，这个时候该享福了，政府又按市级待遇给你们分了新房子，你放弃这一切到农村去受苦，又何必呢？魏达明说，农村虽然苦，但是有好处，空气好水好，吃的菜肉粮也没有污染毒害，放心肉放心菜。在城里闲着虚度年华真的没啥意思，我们能为社会贡献余热，也是老有所托老有所乐啊。杨明志又说，你们回家乡去，那我们跟你们相隔二千多里地，有什幺事也照顾不了。俗话说树老根多，人老病多。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安心颐养天年吧。魏达明又说，我和你妈现在身体都还可以，再说那里乡亲们感情都很淳朴浓厚，相互照顾没问题，还有你叔家亲戚照应。我们那里是在河北保定地区定州，离北京又近，我们干部待遇，在那里看病甚至到北京看病都可以报销的，所以你们放心好了。杨明志和弟妹们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也只好随他们了。

十四

魏达明和郑文英欢欢喜喜地踏上了回归家乡的路程。他拉着郑文英的手说，老郑啊，这真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你跟我这几十年，我们两个相濡以沫，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到了晚年，我们一定要走到金婚，钻石婚。周文英说什幺叫金婚钻石婚呢？魏达明说，我看书上说的，40年是银婚，50年金婚，60年就是蓝宝石婚，70年就是红宝石婚，80年就是钻石婚了。郑文英说，那我们不是要活到一百多岁？魏达明说，现在生活好了，我看活到120岁都不成问题，郑文英说，那我们不都成妖精了？你真是个老来俏！

终于站到了家乡的土地上，魏达明郑文英的思绪万千，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烽火连天的岁月：河北定州位于冀中平原的中部，也算河北省比较富裕的地方，没有盐碱地，是沙质土，一马平川，到了夏天，一望无际的玉米高粱组成的青纱帐无边无际，当年日本鬼子就很头疼，游击队躲在青纱帐里，打得敌人晕头转向，还有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都是出自冀中根据地。魏达明当年就是县大队的中队长，他家里哥哥，弟弟都牺牲于和日军的战斗中，家乡白堡村也属于当年的抗日根据地，在邻村曾经发生了震惊世界的日军用毒气毒杀1000多人民群众的惨案。每当想到当年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魏达明心里就澎湃不已。他记得有一次日军来扫荡，他率领队员们躲进了地道，日军将全村老百姓集合起来要他们说出游击队的藏身地，老乡们没有一个出卖他们，日军就用刺刀挑死了四个乡亲。魏达明他们的县大队在整个县里神出鬼没，在抗战期间一共消灭了日军以及伪军800多人。有一次魏达明乔装打扮混进了县城里，就是为了除掉一个汉奸。这个汉奸许老栓曾经带领日军杀害了我军民数十人。那天，那个家伙在酒楼里喝酒划拳，魏达明不动声色走到他面前，厉声说道，我代表人民，判处你这个狗汉奸死刑！掏出驳壳枪来开火，那里想到是一颗哑弹！那许老栓也会武功，立即掀翻了桌子，掏枪就打。不等他扣扳机，魏达明一脚将他手枪踢飞。这家伙见势不妙，一个翻身眺到窗口，就在这一瞬间魏达明枪又响了，打中他右胳膊，他已跳出窗外，魏达明也赶出去，听到枪声后，顿时街上大乱，人们四散奔逃，这家伙混进人群奔逃，魏达明紧追不舍，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他，掏出匕首结果了这个家伙狗命。那次日军封闭了城门搜捕他们，魏达明他们躲在民宅里，老百姓是抗日战士的最好保护神，到了夜里他们翻城墙逃出去了。         白堡村有200多户人家，村庄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这里气候夏天比南方凉爽多了，冬天冷些，家家户户有烤火炉。村中有个池塘，勾起他幼年的回忆，那时候的小孩子到15岁都是光屁股，就在那池塘里游泳，也没什幺姿势，就是狗爬式，用两腿打起三尺多高的水柱。春天里，桃花梨花槐花开了，满村像大花园。夏天，到了夜里，孩子们在槐树下用麦草点着，那树上的知了就吱吱喳喳叫着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掉到麦草上被烧得焦香焦香的，拿起来剥壳就吃。秋天满树的红枣，红艳艳的惹人垂涎欲滴。冬天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瑞雪兆丰年，预示来年丰收，乡亲们利用农闲，纺纱织布，聚会聊天，喝酒划拳，其乐融融。村里的地道四通八达，一直通到村外，甚至和邻村的相连，至今有些地道还保留着，现在百姓就用它保存红薯。这里的沙土对庄稼生长十分有利，而且很干净，你在地里打滚，滚起来土一干，手一拍，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二里外就是唐河，当年的水势很大，河里还有鱼虾，现在到处搞工业园，搞的河里已经干涸了，河床全部种上了庄稼。虽然没有河流，但是庄稼不缺水，全是用的地下水，现在用的是机井，开关一按，滔滔不绝的地下水就被抽上来灌溉庄稼。当年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猪圈，养一两口猪，到了年关就杀猪宰羊，猪粪人粪还是很好的农家肥。他回想起当年家家的厕所是与猪圈做在一起的，猪圈是个方形深约一米五的坑，人在上面拉屎，猪探出脑袋就在下面接屎吃，现在想起来真是恶心啊。南方的农家肥都是在一个大坑里沤熟了，就拿去施肥，北方的就是把那些农家肥摊在庄户院的地上，晒干了再去施肥，所以到了春夏施肥的时间，整个村里都弥漫着一种粪土混杂在一起的典型农家气息。如今农家肥不用了，全部用上了化肥，这是农业生产产量上去的主要原因。当年的主粮是红薯和红薯干以及玉米和小米，白面吃得比较少，遇上荒年，榆树皮和槐树花，野菜等都是充饥的食物。当年走街串巷的小贩卖的那种油饼就是最好吃的小吃了。现在基本不吃杂粮了，和城里一样也都是大米白面，家家也不种菜养猪了，菜肉都是买。当年没有电，家家点煤油灯，一到夜晚，村里黑漆漆，没月亮时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家家电灯电话，家电齐全。当年交通工具主要就是牛车马车和自行车，上地里干活用小车推。当年坐牛车去县城，慢慢悠悠，晃晃荡荡，来去得几个小时到一天。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摩托车，有的还有小汽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

魏达明和郑文英用他们带来的存款，买了一栋旧的农民房。河北的农民房很特别，房顶没有瓦，都是平顶房。用砖砌成墙后，铺上屋梁，然后再铺上芦苇草，顶上铺上水泥。夏天可以在屋顶上乘凉，或者是晾晒庄稼，每家有一个小庄户院，养鸡养兔等。房间都是一个厅加4个边厢房，窗户也没玻璃，就是贴个窗户纸，所以冬天就比较寒冷。魏达明郑文英对这农家院做了改造，增加了防寒的设施，添加了家电，把小院搞成了一个小花园，还搭上了凉棚，种上了丝瓜葡萄，就成了一个温馨的安乐窝。

北方的农民和南方的农民不同的是，他们肩挑背扛的比较少，主要用小车推，又吃杂粮多，所以这可能是北方人个子大的原因之一。也没有水田劳作，都是旱地，种的农作物主要就是小麦，玉米，高粱，红薯，还有棉花。近些年来，也是大种经济作物，主要是种辣椒，向日本韩国出口。改革开放后农民全部实行土地包产到户经营，30年不变，各家各户管自己的一块地，由于种地收入不高，基本上青壮年都出外打工，村里就剩下了老弱病残了。庄稼地有的就荒了，有的就种些经济作物，什幺赚钱种什幺。魏达明问自己的侄子小波，你家地里种什幺？侄子说，我们现在是人均大约有一亩地吧，我现在基本上一半是种麦子，一半就是种树苗，靠这挣钱比种小麦多。

魏达明的侄儿小梁，这时担任村里的支部副书记，魏达明就问他，村里的政治情况如何啊，现在农村基层都是选举村干部，这个选举透不透明公不公正啊？小梁说，公正是公正，但是农村有这个问题，就是宗族势力很严重，选的都是自己同姓的，同宗族的，在这也有花钱买选票的。又问，那村长是选出来的，书记是不是村民选的呢？小梁说，书记不是村民选的，书记是由本村的党员选举，由上面任命的。那是书记说了算还是村长说了算？小梁说，那当然大事还是书记说了算。有分工，村长也有他的权力。那村里现在的收入情况怎幺样呢？小梁说，靠种地实在不赚钱，种子化肥播种收割都要费用，大概一亩地的收入也就是一千来块人民币，出外打工一个月就有好几千，所以这就是农村三农问题的根本。现在家里青壮年多的，就生活比较好过，如果家里没什幺劳动力，就靠种几亩地，那就成了贫困户了，所以这样的贫困户还占到1/3了，年收入也就是一千来块钱，最怕是生病，得了个重病一下要十几万几十万，也看不起病，那这个家就崩塌了。

魏达明郑文英回到家乡一个多月，走村串户，访贫问苦，对家乡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乡亲们对他荣归故里也是充满了尊敬和欢迎。他对这里的问题心里也基本有数了，就是感觉这里还是一个观念还不够开放，比较保守，所以，村里贫困户还是比较多。要改变这个问题就要改变观念，要有开放开拓创新的勇气意识，村里的领导人要有魄力带领大家共同致富。

村支部邀请魏达明郑文英参加他们的会议，席支书介绍了村里的情况。就说，达明叔你是长辈，老革命，你这幺多年在外面见多识广，村里这些年面貌变化不大，我们欢迎你多给我们参谋参谋。魏达明说，我来了这一段时间，村里的情况也基本都了解了。我觉得羊群走路靠头羊，村里领导是关键，我们应该有决心，有信心，有毅力，有智慧，带领大家走共同致富的路。现在国内有很多村庄，他们坚持走集体化的道路，都是致富的佼佼者，例如，江苏的华西村，山西的大寨村，河南的南街村，还有我们河北晋城的周家庄村，他们走集体化道路，因地制宜，搞致富的企业产业，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华西村主要靠钢铁企业，大寨靠生产食品，核桃露等等。我们村单靠种地是没有出路的，必须要搞产业，利用我们本地的特点和优势，灵活机动，因地制宜。席支书说，这个问题早些年我们也考虑过，也试验过，搞企业生产牙刷鞋帽等产品，但是竞争不过别人，生产就亏本，结果都倒闭了。所以现在主要是靠种辣椒，这个利润也不高，而且随着国际市场行情变化大，收入不稳定。魏达明接过话茬说，这个问题，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们要做就要做别人没有的，我们实力小，不去参与激烈竞争。我看过一本书，介绍韩国三星成功之路，他那企业的图标为何要选成蓝色的呢？这是有讲究的，说蓝色代表大海，三星就要像一艘大轮驶进蓝色的太平洋，前面一望无际，没有任何别人来竞争，所以这是他们成功的窍门之一，这就是创新，是一个国家乃至一个企业的成功的必经之路。我在江城知道有一个新专利，是快速制作红薯干，红薯在我们这里叫山药，全国人民都爱吃，现在发现是一种健康食品，这个专利可以快速将红薯制成红薯干，而且成本很低，所用的机械也很简单，操作也容易，占用场地也不大。民以食为天嘛，就要围绕全国人民的胃口想主意。这个设备还可以生产其他食品，以后再多做一点品种，例如咸菜泡菜等，还可以向韩国日本出口。小梁就问，要做倒是可以做，但是我们做出来这个市场怎幺得到保证呢？魏达明说，我在江城搞了多年的计委工作，所以对地方的企业还有一些熟人，可以向他们推广推销，另外还要打广告，广告效应很重要啊，我跟你们说个例子，那个珠海有个叫史玉柱的，他创建的巨人集团当年在全国很有名气，后来突然就亏损倒闭了，欠债2.5个亿，后来他东山再起，他靠什幺呢？就是生产一种专利产品，脑白金，他的窍门就是在一个中型城市集中火力打广告，在这个城市打开了销路，然后以点向面开花，结果就占领了全国的市场，他现在还清了所有负债，现在又是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席支书点点头说，有道理，但是我们开始的启动资金呢？我们村里集体的资金不多，也就是十来万。魏达明说，这个资金还是鼓励乡亲们能不能集资凑一凑，我可以拿出60万了，算作捐献。这个设备的本金大约也就60来万，再说占地也不大，就利用村里的河滩地，搭个简易的厂房，就可以生产了。席支书高兴得连连点头说，那就多谢你啦，达明叔，你那钱我们也不能白拿，以后赚了再还给你。我们村里的乡亲们，致富有望了。

说干就干。很快，他们购进设备，组织人力就开始生产了，果然市场销路不错，很快有了销路，订货量突破两年，看来前景一片光明。

这样一来，魏达明郑文英的晚年生活就充实有意义了，脱离了都市老人们无聊虚度的状况。一年后，这个项目的收入十分地丰厚，村里乡亲们平均每人分红达到了3000元，一下子成了县里面的致富标兵。于是他们又采购设备扩大生产，订货量源源不断的到来，尤其是获得了出口的订单，这个利润就更加丰厚了。

十五

何胜亮与白兰的婚姻一直不和睦。婆媳关系也是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关系之一。碰上白兰这样的强势媳妇，关系就更不好办，所以何胜亮也经常是烧饼两头受气，用当地话说是起早了得罪老婆，起晚了得罪母亲。他事业心强，家务事自然做得少，为这也争吵不少。白兰怀上了第二胎，她的同事，那个胖胖的朱大兰说，兰兰，胜亮不做事，表现不好，你别给他生。白兰就不经过何胜亮的同意，去做了流产。不久后计划生育政策严格起来了，只许生一胎禁止生二胎，超生会面临被单位开除和其他惩罚，这件事成了何胜亮终生的遗憾，也加大了对白兰的怨言。

白兰的事业也很不顺利，在那家事业单位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提工资和升职老是没有她的份。她就决定离开那家事业单位，回到原来的企业，在一家百货公司当了书记。

婚姻拉锯战终于进入决战。何胜亮坚持要去深圳发展，在要不要留在本地的问题上，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实在无法妥协。白兰说你要走，我就要跟你离婚。何胜亮执意不肯离婚，那个年代，如果一方要离婚是很困难的，会受到单位，社会和父母的多方阻拦，但何胜亮还是要走，最后达成折中，就是先分居，小海跟白兰过，何胜亮每月付抚养费100元。等何胜亮去深圳后看发展结果如何再作决定。

第二个问题是，何胜亮要走，但单位的领导不同意放他走，理由是说他毕竟是技术骨干了，单位培养他不容易。何胜亮足智多谋，他不走断然辞职的路，选择买通医生，开长病假条的办法。医院的苏大夫是他岳母的好朋友，他给苏大夫每月100元，苏大夫就给他开一个月的乙肝重病假条，这样满6个月后，就可以转入病劳保，还可以拿70%的工资，休长假，这就叫36计中的暗渡陈仓吧。

这时，忽然传来了不幸的消息，那天，家中突然收到一封政府发来的通知书，妈妈打开一看，如晴天霹雳，顿时晕倒了，何胜亮打开一看，上面无情写着：何胜杰同志在对越反击的老山战斗中，英勇作战，不幸牺牲，追记二等功，评为革命烈士。何胜亮惊呆了，连忙扶起妈妈反复劝慰。原来，胜杰在与越南的老山战斗中，表现英勇，他是牺牲在前线。后来从战友发来的战报中这样写：郑广成组织199师开始熟悉战场、熟悉当面越军战斗特点，整理部队，开展针对性训练。一直到三个月后的9月8日，199师侦察连连长何胜杰、副指导员贺光带领17个人组成的突击队发起白昼奇袭，于上午十点沿3号哨位左上方一段悬崖下爬上越军占领的2号哨位，以两人轻伤的代价全歼211高地57名越军。其后越军报复性炮击，造成连长何胜杰牺牲，突击队两名班长受伤后在送往救护所的途中牺牲。得知弟弟牺牲，何胜亮掩面大哭，妈妈的眼泪流了好多天，生离死别的骨肉情是世界上第一深情。用千言万语说不尽。何胜感叹，满门忠烈，父子都为国捐躯，父亲是为了保卫越南，而胜杰是直接与越南作战，他悟到一个真理，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友谊。

活着的人们还是要面对纷纭复杂的人生。人们的各种社会关系往往是成功的催化剂。成功的条件永远是才能机遇加个人奋斗。这三条中，只要有一条特别突出就能成功。例如才能创造出特别的专利，抽奖获得千万巨款，愚公移山式的奋斗积少成多，有贵人相助，伯乐相马自然也是机遇的表现之一。

何胜亮办好手续后，提着一个行李箱单枪匹马来到了深圳，找个旅馆住下后，他就去人才市场找工作，他坚信凭自己很多获奖证书，不难找到工作。人才市场里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来自全国各地的技术人才都在那里寻找自己的机会。何胜亮进了人才市场，交了几十元的报名费，只见大厅里人声鼎沸，有两排上百家招聘单位的桌子，桌子后墙贴着他们的招聘信息和招聘人员的条件。何胜亮递上几十份简历，又经过面试，招聘人员说要拿回去给领导审查，决定聘用就会通知来公司试用。可是几天以后，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关键是他的年龄在当时的深圳是算高了，人家要的都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人生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万事开头难，要在人生地不熟的茫茫深圳的市场海洋中找到立脚之地，实在不容易。

他想到了卢大伟。本来他是不愿利用这种关系，完全靠自己的奋斗来打拼，赢得一片天地。现在叫做是陷入困境吧，他想，走走捷径也是明智选择，也许是个好的过渡呢？卢大伟的父亲与何胜亮的父亲是同乡，两人又是少年时的玩伴。他听杨明志说过，卢大伟当校办工厂的厂长后，一路青云直上。改革开放以后，别的高干子弟是利用双轨制的价格差，做钢材石油等方面的生意发大财，他不同，他与香港的商人做电脑方面的生意，越做越大，赚钱赚得多了，就引起了别人的妒嫉猜忌，举报他贪污，受贿，可是又抓不到证据，无法处理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干脆辞职自己干，这几年又发了大财，并且入了香港藉，成了当时红极一时的港商。他在香港和深圳有自己的公司，还在内地和多家国营公司合资，因为当时的港商合资公司享受免税三年减税两年的待遇优惠。

何胜亮去国贸大厦找到了卢大伟，这位当年幼时的朋友，现在早已经是大腹便便风光无限，作为香港老板，西装革履，手里拿一个当时象征身份的手提电话，叫大哥大，他接打电话时时不时冒出几句广东的白话，例如：哇塞，有冇搞错，做乜(做什幺)，边夺(哪里)，冰夺(哪个)。何胜亮知道这个电话一部要2万多块钱。何胜亮说明想为他效劳的来意以后，卢大伟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说，哇塞，胜亮，你很有勇气跳出来哦，你就在我这儿干吧，我给你每月工资一千元。何胜亮想，这个数字可是我内地工资的三倍。于是，何胜亮说，好，大伟，我一定全力为你效劳。

深圳也真是块风水宝地，有山有海，有湖有河，又靠近香港，天蓝蓝海蓝蓝，山清水秀空气好，冬天不冷，夏天不很热，十多处海滩堪比国内之最。当时开发没有几年，已经初具规模，一些高楼已经鳞次栉比竖立起来，到处都是建设工地，一片繁忙火热的建设景象。

卢大伟的深圳公司宿舍在深圳赤尾村的1栋农民楼里，总部在国贸大厦。他一般在国内到处跑，他的大表兄王林华为他打理这边的生意，员工不多，只有几个人。平时上班也不去国贸，就在赤尾村。何胜亮刚来两天，王林华就要他和他们一起去广州发货。何胜亮感到奇怪，为何不在深圳反而要去广州？他们带着几十部东芝手提电脑，到了广州，去了一个小邮局，在那儿发货往内地。后来又听王林华说，接货地点是从蛇口上岸。这时他才明白，这是走私。那时走私很普遍，这些电脑电器，进来后的价格就翻倍。原来卢大伟是靠这样发财的。可是何胜亮心里明白，这是犯法的事，但是，他也没办法，寄人篱下，先将就干吧。于是他卖力干起来，他的工作跟技术毫不沾边，就是一趟趟的往广州发货走私。公司里有个员工，叫兰二和，长得五大三粗，原来是个散打运动员，还得过国内比赛第二名。卢大伟雇佣他就是来作为打手的。东北人性情豪爽，直来直去，吵架也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动手。有一次另外一家公司为经济纠纷上门扯皮，还没说几句，对方拍了桌子，这个兰二和一出手就将对方五个人打翻在地，吓得他们落荒而逃。他有个女朋友小敏长得很漂亮，东北黑土地加冰天雪地里出来的姑娘一般都冰肌玉质丰满性感，她在长城酒店当服务员。深圳的女工常常要受到公司经理的性骚扰。有一次，这个酒店的经理，在他办公室强搂抱亲吻了她，猥亵了她，姑娘回来向兰二和哭诉以后，兰马上奔到酒店，一见面就骂，你妈了个巴子好大的胆，敢欺负我女朋友！那个经理还嘴硬，咋地啦？你敢怎幺样？兰二话不说。三拳两拳将他打倒在地，住院了一个月。当然，小敏也离开了这酒店，年轻的美女不愁找不到工作。

那时的公司，企业之间互相拖欠债务的情况很普遍，这也是信用危机的一种表现。有个深圳大学下海的教授叫陈子琪的，拖欠了卢大伟100万的资金，这是由于从卢大伟进货的电脑，被缉私人员扣押了，所以长期没钱可还，电话打得通，可是人却找不到。何胜亮就自告奋勇，要去查找这个人的住址。何胜亮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哪也迷不了路。他想到找到邮电局的电信部门，通过电话的前位数来确定电话所属电信维修站，找到莲花村的电信维修站后，他给维修人员送了一条牡丹烟，用这小小的行贿让他们查找出这个电话的具体地址，结果果然证实，这就是陈子琪的住址所在。卢大伟夸奖他，胜亮你很能干，立了一功啊。王林华带人闯入了他家，可惜那天他不在家，他的老婆百般推脱，说什幺都不知道，又不能非法拘留，第二天，这家人就转移了。这件事打痛了陈子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知怎幺就得知是何胜亮搞的，打电话威胁何胜亮说，你不要做得太绝，我会让你在深圳呆不下去的。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12:00，突然，赤尾村来了一批公安人员，说是查户口。别人不查，专门查到何胜亮。其实何胜亮当时是有深圳的通行证，但他们说，找的就是你，于是何胜亮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被带往该区的公安分局，在那里什幺问话也没有，就在拘留室里，用手铐铐在椅子上坐着，何胜亮心中坎坷不安，心想，我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一生没做任何亏心事，怎幺和公安局给打上交道了？但也明白，这肯定是陈子琪搞的鬼，但更令人气愤的是，证明这个公安局的头已经和陈子琪是相互勾结的，这些人其实就是黑保护伞。到了夜里5:00，公安局的人出来说，你没事了，回去吧，有一个人和你同名同姓，所以抓错了呢。深更半夜，也没有车，何胜亮走了20里路才回到宿舍。他明白，这是对他警告性的惩罚，他不能再继续和陈子琪作对了。

他为卢大伟的工作还是很尽心尽力的，为了推销电脑，他曾经在深圳包括国贸和发展中心这样的高楼大厦，从几十层高一层层绕行楼梯走到底楼，每间办公室都要进去推销电脑，也曾去西安和湖北等多地，为卢大伟催讨欠款，业绩很不错。

深圳有很多城中村，赤尾村是其中一个，都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香港有的，这边基本都有。市场经济，就像一个丛林世界，人性中的兽性得到充分的发挥，麻将房基本都是赌场，发廊基本都是妓院，不叫妓女，叫小姐，当地人叫鸡。出租屋是本地农民的宅基地，他们可以不做任何事靠收租生活，由2一3层逐渐改建升高到10层带电梯，虽然都是违建，但是法不责众，政府管不住。他们成了新时代的八旗子弟，出租屋不少都是藏污纳垢之地，各种黑社会组织屡见不鲜。   何胜亮曾多次被朋友引诱，去看各种传销组织的推销会。都是借口卖首饰和保健品之类，高价购买发展下线拿提成。可是，由于他的分辨能力很强，所以没有实际投资参与。还有多次，何胜亮走在路上，有诈骗分子丢在地上美元或者是金项链，引诱路人，然后就有托假装来分成，来欺骗骗钱，何胜亮也没有上过当。最可恨的是有一种叫做仙人跳的陷阱，这是30年代在上海曾经出现过的。就是利用漂亮女人勾引男人，引诱进一个出租屋。然后这个女人的男同伙就闯进屋里，说这个男的勾引他的老婆，然后就要逼他拿出钱财消灾，否则就要报警，还要找人来打他。总之，各种旧社会里原有的一些假恶丑的犯罪都出现了。

也有不少下海自己创业的人，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叫张杰的小老板，张杰徐州人，长得气宇轩昂，说话很有中气，戴一副金丝眼镜，开一辆不知哪年的沃尔沃旧车，可笑的是每次启动车辆，要两个人在后面推动。他在电子方面有一点才气，破解了一个中文的汉卡，使日本的epson打印机可以打印汉字，这样他就赚到了第1桶金60万。他在华强北开了一家小的软件公司，当时正好承接了市委宣传部的一个人事管理软件。何胜亮给他看了自己在内地的很多获奖文件证明，张杰就说，你来我们公司干吧，我们正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何胜亮说，好，我过两天就来。

何胜亮是聪明人，他知道，在卢大伟的公司搞走私很危险，迟早会出事，所以应该及早跳槽，他找了一个借口，对卢大伟说，大伟啊，我来深圳想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就是取得深圳的户口，您能不能给我办到户口呢？卢大伟说这个我可保证不了。何胜亮说，有一家公司说可以保证给我调户口，我想去他们公司工作。卢大伟说，那好吧，为你好，我当然同意。何胜亮说，那要多谢你这几个月来对我的帮助。卢大伟说，不必不必，我们兄弟之间有什幺不好说呢。你放心去干，自己发展吧。

于是何胜亮就来到张杰在华强北的公司工作了。深圳这样的牛毛公司很多，就是在写字楼里租一间房，用几个隔板隔成几个办公位置，公司原来也只有两个人，一个叫鲁民的搞硬件，还有一个叫陈文婷的是个清华大学的研究生，负责软件，陈文婷端庄，气质好，但很高傲。何胜亮做这个工作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他利用foxpro数据库软件来设计这个人事管理软件。陈文婷虽然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但缺乏实际操作经验。所以技术比起何胜亮这个在工厂有多年实操经验工程师就差多了，她几天做不出一个功能，但是何胜亮却可以做出好几个功能。何胜亮的经验是，所有的管理软件都分为4个部分，即输入原始单据信息，汇总计算统计处理功能，标准数据手册，输出查询和统计报表功能，所有软件设计人员都要提供二图二表一书一清单，即程序逻辑框图，数据文件关系框图，数据文件登记表，程序文件登记表，使用操作说明书，源程序清单，这样就把复杂的程序设计变为有条理标准化。陈文婷自己做不好，却利用其软件负责人的身份，对何胜亮百般刁难，甚至达到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步，她还常常自吹，说自己的同学大半都去美国了，自己是因为自信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才留在大陆的。何胜亮懒得和她计较，心想，她说的清华北大毕业生大半去美国，这是真的。但是也知道有不少人在那里都干些下贱的工作，在餐馆里面端盘子刷碗，有的国家歌舞团的一级演员也只能在街头拉小提琴卖唱。我在这里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当年深圳曾经掀起过一段股票的风潮，最开始时人们不知道股票的价值，最开始的几家公司发行股票，还要单位领导动员人购买，后来眼看股票上市以后价格上涨几十倍，一下子搞得人人争相抢购。人们抢购原始股，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在即将发行新股票的前三天，各家银行的门口就通宵达旦地排满了人群，这中间有违规私分股票的腐败行为，到后来有些没买到原始股的人就发生了暴乱，为这事市委书记也被撤职了。那时价值一元的原始股，上市后就翻倍几十到上百倍，可谓新时代的聚宝盆梦想成真，至今还是这种翻倍现象。何胜亮也参加过通宵排队，不过是抢到了1000股的上海石化，盘子太大，后来赚了区区二千块钱。然而炒作已上市的股票就不是那幺稳赚不赔了，几乎就是一种赌博。

在张杰公司工作几个月后，有一天的早上，张杰灰头土脸地来到办公室宣布，说公司经营不善，要倒闭了，给每人补发一个月的工资作为遣散费。鲁民和张杰的老婆很熟，听他老婆说，张杰狂炒股票，把自己的资金全部赔光了，还欠了别人的债，所以不得不宣布公司破产。这是深圳这些牛毛公司的常态，如雨后春笋般出来，又如彩虹烟花般烟消云散。

何胜亮本来也没准备在这个公司长待，只是作为一个跳板，他想人上吊也要找个大树，所以他决定找一家比较大的国有企业。

何胜亮拿病劳保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天接到内地厂里的通知，说是所有拿病劳保的人都要转回厂去，转成停薪留职。那个年代不少想下海的人，都是通过拿病劳保这种办法离开原厂，厂方也知道这种伎俩，于是统一转成停薪留职，双方都不吃亏。

这天，王林华打了一个电话来说，胜亮啊，你这几天有空没有？如果有，就抽空帮我们跑一单生意如何。何胜亮问，你那不是有人吗？兰二和他们呢？王林华说，别提了，兰已经离开公司几个月了，他参加了一个黑社会组织，就是收数，也就是占一块地盘，去找那些商户收保护费，前几天听说在和黑社会的一次打斗中被打死了，一场混战现在连凶手都找不到。何胜亮得目瞪口呆，心想，这真应了那句古话，为人切莫持强梁，强梁自古不久长，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他想，我再也不能参加那种违法走私活动，于是就托辞说，我现在在这家公司太忙了，天天加班没时间呢，你去另外想办法吧。

何胜亮在华强北的多家电子公司里，像大海捞针一样寻找机会。最后终于找到一家国有的大型的生产显示屏的公司。公司人事处的白处长接待了他，他说这家公司刚投产不久，员工也是北京调来一批，陕西显像管厂调来一批，还有是技校毕业的一批。他就找来计算机室的主任刘世成和工程师欧阳云对他进行面试，问了几个问题，何胜亮都对答如流，还是他在内地的多次获奖证明起了作用，这家公司看中他有经验，就答应录取试用三个月。

何胜亮心想，这次的路应该是走对了，俗话说得对，就是上吊也要找一棵大树。这个公司是个大型的国企，如果转正，这一下在深圳就算稳定了。他打电话告诉妈妈陈玉珍和白兰，她们也为他高兴。他问，大院里的情况怎幺样啊？妈妈说，这一段时间，老人们有了一股退休潮，大院里的老干部们基本都退休了，瞿红武是老红军，就住进了干休所，是一栋栋的别墅，他的待遇最高，工资收入不变，而且还有各种补贴，凡是1949年10月1号以前参加工作的，都算是离休干部，也是工资照发，还有物价补贴，我是50年参加工作的，只能算退休，退休工资只有原工资的90%，哎呀，就差那幺几个月，待遇就差别这幺大。何胜亮说，妈妈你要想开点，保住健康最重要呢，人啊，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的座右铭就是自己奋斗，让命运决定。我在这里听别人说的一段话很经典，如果你很有钱，那幺给你一个0，如果你地位很高又给你一个0，如果你婚姻很美满，又给你一个0，你的事业很顺利，又给你一个0，最后是你的健康，如果很健康就给你一个1，那幺就是10000，万分幸福。如果健康没了，就给个0，前面的所得全部没用了。所以呀，想开点，没什幺大不了的。妈妈哈哈笑着说，胜亮啊，你这出门还真是开了眼界了啊，见多识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