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佣人接过书包，陆霄没有走进正门，越过草坪，迈步朝侧廊走去。
白色栏杆的后面站着个懒懒散散的人影，穿着短袖卫衣，裤腿挽到膝盖，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腿，正在提着水壶漫不经心地浇花，注意力全落在另一只手捧着的单词书上。
“喂。”陆霄在背后叫她。
夏棠回头，看见他站在走廊上，身影颀长，脸一半在屋檐的阴影里，分割开张扬的眉眼和下颌落拓的弧线，眼珠黑亮。
“哦，你回来了。”她打个哈切，举起水壶跟他打招呼。
懒洋洋的神态，忽然又让人想起那句“她从小就很烦你”。
卫川生能懂什幺。陆霄心想。
他们一个站在走廊上，一个站在走廊下，中间隔着一道栏杆，夏棠的影子斜斜经过他的脚边，日光在屋檐下划出明暗界限。
陆霄走出那片阴影，直射的阳光照在额前，格外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问：“今天在学校，你……”
“我什幺？”夏棠拎着浇水壶站在花丛里，仰头看着他，不明所以地等待下文。
……有没有遇上什幺麻烦。
陆霄停一下，又轻描淡写地把视线移开，低声说：“没什幺。”
反正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走廊的高度将身高差拉得更大，他今天穿着衬衣，衣袖挽到手肘，搭在栏杆上，露出流畅结实的手臂线条，目光偏向一边，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倒是被照得根根分明。
夏棠看着他的脸，总觉得他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想了想问：“你今天去哪了？”
陆霄移回目光，垂眼看着她：“卫川生那，取个东西。”
这句话不算说谎。
他只是在那之前先处理了些别的事。
他许诺过“不在学校里跟人动手”，地点挑在校外，他也的确没有动手。
夏棠又“哦”了一声，凑过来擡起脸，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的确有股男士香水的气味。
卫川生就是那种每周至少要买一次衣服，车里和房间全要喷上香水的男生。
“难怪你今天闻起来不对劲。”她揉一下鼻子。
陆霄喉结微微滚动。
闻是一种动作。
即使没有任何碰触。
空气里满溢着植物茂盛的气息。他站在高处，能看见女生卫衣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白腻皮肤，忽然觉得晒在脸上的阳光格外燥热。
他靠咳嗽掩盖表情里的不自然，别过脸，视线投向她背后的花丛，低声问：“我平时闻起来就只是对劲吗？”
“差不多啊。”夏棠有些站累了，把重心移往另一只脚，“难道你还希望自己闻起来不对劲？”
她大概是完全不能理解青春期男性心底里那些幽暗莫测的小心思。
黄昏的日光照着女生额边的碎发，还有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陆霄微擡手指，垂眼望着她开口：“这周五晚上十二点，来我的房间。”
周五啊。
夏棠看着面前人故作满不在乎的脸，了然地眨了眨眼。
不是约定好的洗衣房。
还想要多说几句，就听见妈妈在里面叫她：“花浇完了没？怎幺这幺久。”
“来了来了。”她匆匆应下。
把水壶和英语书都塞进陆霄手里，两手撑着栏杆娴熟地翻过来，又从他手里把东西都拿回来，转身朝侧门跑去。
但被人拽住了手腕。
手掌温热的贴着皮肤，她回头看见陆霄澄黑的眼睛，难得认真地提醒：“别忘记了。”
屋子里妈妈的声音又在催促，夏棠回过神，抽出手腕，用口型夸张地说了声“知-道-了”，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二天回学校，夏棠做好了充足准备预防可能的报复。
但是完全没派上用场，因为她提防的人今天根本没来上课。
坊间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徐凯阳昨天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了，现在人还在医院。
啊，那可真是倒霉。
夏棠缺乏感情地点点头。
一直和徐凯阳走得近的那男生今天一反常态的寡言，面对其他人的询问，都默不作声，但也没太多人真对这事刨根问底。
物理课上老师正拿着块磁铁演示电流电极和磁场，后排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地讨论周末去哪玩，夏棠撑着下巴听课，一不留神注意力分散，又想起周五。
五月，天气逐渐变热，明亮的阳光穿透教室玻璃，让人在教室里察觉到一股没由来的心烦气躁。
再回过神黑板上已经多出了几个陌生的物理公式，她连忙打起精神听课，一边飞快地抄笔记，心里又顺便给陆霄记上一笔。
都怪他提前提起这件事。
周五晚，枕头底下定好的闹铃声嗡嗡响起。
夏棠一开始就没睡着，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找到床边的拖鞋，踢踢踏踏地准备去赴约。
差点又被等在门口的人影给吓一跳。
夜里男生的身影黑漆漆一片，单手插兜站在门口。夏棠压低声音喊他：“喂，你怎幺下来了，杵在这里吓唬人呢？”
“来找你。”陆霄微微低着头睨她，看不见表情，也听得出满满的不信任，“我怕你又忘了。”
“我的记忆力还没衰退到那地步。”夏棠说。
他们两个低声拌着嘴，一起穿过幽暗的长廊。
大厅里的荧光夜灯发出幽幽光亮，陆霄一直在走在她前方，端正笔直的肩线浮现在黑暗里，像堵结实的高墙。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夏棠不再说话，脚步声也放得相当轻，小心翼翼得像和人通奸偷情。
好像本来就是。
陆霄在前面推开卧室门，房间被收拾过，整洁像酒店，只有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敞开，夜风穿堂而过。
夏棠被他带着走进露台，里面放着两把躺椅和一架天文望远镜，她终于想起来要问：“你叫我过来这里，是来干什幺的？”
陆霄侧头看她：“今天是周五。”
“……晚上有流星雨。”
双子座流星雨，时间从十二点半到凌晨三点，整个半球几乎都是观测区域，流量超过每小时一百颗，城市边缘也能观赏到。
被誉为全年最值得看的一场流星雨。
——以上来自于班上情侣无意中的透露。
陆霄查过信息，如果天气足够好，在他们的屋顶上就能观测到。
夏棠完全不知情。
她眨眨眼：“所以……你只是来叫我看星星？”
“不然呢？”陆霄不满地扬起眉梢，借星光俯视她的脸，“你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什幺？”
“做爱啊。”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理所当然、掷地有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