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坐在画展的入口,看着人潮涌动,朝向四面八方,有些细小的分支甚至去而复返,周而往复。这让我想起与顾仁成的初见,也是这样的充满偶然性。
偶然性?我自嘲的笑出了声。他是什幺时间开始对我有所企图,又是什幺时间开始谋划实现他的那些想法?这些已经通通被时间带走,也许要一直带到坟墓里去。
算算时间,他也快要出狱了吧。
我将时间的指针拨回了四年前。
那个时候他突然要和我离婚,我下意识的觉得这又是他的借口。出乎意料的,他对我的要求居然没有阳奉阴违。
他约我在以前常去的餐厅见面。
去餐厅的路上,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两旁的树和时不时冒出的高楼大厦一帧帧地后退。“如果我的人生也能倒带”,这个想法很荒唐,但真切地已经植入到我心灵的深处。要倒带到哪里?就倒带到画展吧,我将用尽一切方法避免与他相见。这样我也许会继续平凡的生活下去,而他……也不会时刻被内心折磨。
我在约定的餐厅附近下车,拐了几个弯,餐厅近在眼前。虽然没有办法倒带,但我可以在此刻结束一切,就此解脱。
我从餐厅的走廊向他走去,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眼里没有我惯常看到的阴狠,而是柔和了起来。
就像我写生时曾遇见的被暮霭笼罩的湖。
他坐在那里,视线一直聚焦在我身上,忘了动作。直到我走到他所在的卡座边,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为我拉开椅子。
“吃完饭再去,我已经点了餐,”他接着补充,“都是你爱吃的。”
我别无他法,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他拿起一瓶酒,看样子像是要为我斟满。
“不了,办完事之后我还有地方要去。”
他停下了动作。
“我们怎幺就……到了这一步呢?”最后几个字他是哽咽着说出的。 忽然急切地想要证明什幺似的,“林昭,我会用剩下的时间好好对你,我会去医院看病……“
有什幺东西让我的心一瞬动摇,但那些触动很快就被泪水浸透的陈年旧伤引起的锥心的痛苦盖过去了。我低头准备好措辞,然后擡头注视他,坦白我内心的感受。“恨你,亦或是对你的怜悯,还有祈祷你会有所改变,我受够了。”我平视他,“请你,正视愤怒与憎恶的根源,只有克服那些,才能治病。“
他听完之后低下了头。“愤怒与憎恶的根源……”他看向窗外,喃喃自语。
“真是抱歉,我们真的……结束了啊。”
路途总有尽头,我们终于到了。蓝色的“水原家庭法院”几个大字在建筑米色的外墙上格外显眼。
他没有马上下车,而是透过玻璃看向光下的大楼,
“咱们婚姻的终点站……近在眼前呢。”他语气满溢酸涩。然后抄起文件推开车门,再无犹豫。
离婚是份流水化的作业,工作人员显然对出现的各种情况见怪不怪,他们仅仅在离婚人之间争吵时出声劝止。在争吵中的其他人中间,我们之间的静寂格外突出。
一位工作人员拿过来一份告知书,我签下名字,将告知书推向他那边。他有些愣神,直到工作人员提醒才回神。他从头到尾将告知书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力气很大,笔尖几乎要把纸张划破,整个人阴郁的气息不加压抑的爆发。
拿到离婚证书的时候,我没有本应有的高兴,而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很艰难的决定吧,谢谢你。”我平息自己的心情,看向他,语气真挚。
“连你也不要我的话……”他的话里透着自弃,然后看向别处,“林昭,来之前我真的觉得没关系的,但是现在我不敢确定,我们真的离婚了……”
剩下的话被风收走了大部分,我只能听见一句,“我真的……可以忘掉你吗?”
离婚之后,他说到做到,彻底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毫无声息。
我用前面卖画的积蓄,以及阿尹学姐的帮助下,开起了属于我自己的工作室。至于那些来自于他的钱,我不想长久的保留它们,所以将这笔钱用于帮助一些有天分但是囿于家境的学生。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
我现在实现了父亲当年对我说过的“要用这双手去描绘自己的人生”的期望,可以挺起胸膛,自由地拿起画笔去作画。
日子在这种烟火气的平凡中过的叽叽喳喳,但是意外的安心,我除了“画家”这一重身份外,还多了一个称呼“老师”。那些或顽皮或有些羞涩的孩子们,不管怎样都很可爱——除了大声喧哗的时候。
“老师再见”学生们依次鞠躬后离开,我把石膏头像放到柜子里,然后环顾一周,关上工作室的灯。
当我走到车库的入口时,看见我的车子附近站了一些人,而且看衣着与做派不像是普通人,更像是打手——我心知不妙,转头就走。
来不及了。显然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且不只是我的车子附近,车库的入口也有人埋伏。
他们一拥而上抓住了我。当浸满乙醚的毛巾捂上口鼻时,我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乙醚的效用渐渐消失,我强忍着眩晕到生呕的不适擡头,触目是剥落的墙皮。
手腕处被剐蹭出的伤口因我的挣扎再度裂开,疼痛自皮肤渗入神经。
我不敢动作,直到什幺声音在暗处悉悉索索,再近些能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是的,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了,嗯,没有一点风声走漏。……等他过来就把他和这个女人一起处理掉……您放心,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是谁?顾仁成吗?如果是,那这些人八成是他的竞争对手,亦或是他的仇人雇佣的。
“是的,他是‘畏罪自杀‘的,这样我们集团才能从现在的丑闻中脱身,会长。”
男人结束了通话。
会长?结束丑闻?
原来不是仇人,是父子啊。我苦笑出声,这样的发展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漫无边际的思绪忽然转到很久之前与顾仁成的继母在教堂里的谈话。
“你想要逃离这里吗?”她嘲讽地说,“那你就去试试看。”
我已然坠入深渊,而且不管我如何尝试,它都如影随形。我遭遇的一切,就是阿鼻地狱。
生命已然到以“天”计都觉得奢侈的地步,而且完全取决于那位会长,这种被挟持恐吓的感觉,真是令人恐惧厌恶到极点啊。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我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我熟悉的声音,
“给我出来!”
是顾仁成。
“建和集团的前总裁”,当提到“前”字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故意拉长腔调,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我终于看清楚之前与顾一国通话的男人声音的正体。他此刻正在对后到者冷嘲热讽。
“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吧,如果你听从会长的意愿,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他慷慨激昂的宣言被冷冷打断,“像你那样做我父亲的走狗吗?高总裁?不,高理事。”
“你最好识相一点,把那名女子交出来—而且最好她没受什幺伤,否则……你知道的,我是顾一国的儿子……我和我的父亲是一样的人……”
“……高理事。”
我听着这出起承转合的大戏,只觉得这些人,还有他们背后的事情,与我无半点联系。在这场大戏中我唯一的角色就是人质,或者说是被线拖曳的木偶更贴切些。
我身旁的人收到高理事给出的手势,拖曳着我走向隔墙的外围。就在我向外走的时候,听见顾仁成失控的咆哮,“林昭在哪里?”
“哎呀哎呀,这幺莽撞,可一点不像会长的儿子啊”高理事气定神闲,一面虚指我的方向,”看见了吗?人在这里。“
我隔着双方各自带来的人形成的阵势看向他,他看我一眼,又看向高理事。
“放了她,你们想要的是我。如果你们还要跟着顾一国,那你们不会活着走出去。我保证。“与刚才不同,他现在反而看上去很冷静,除了”我保证“这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高理事开口,“没想到你的口气倒不小,不过——“
“搞清楚,现在是你求着我放人。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比如——“他停下来,不知在酝酿着什幺。
顾仁成盯着高理事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说,“他的笑一瞬间收起,”我不呢?”
高理事手下的打手瞬间分成两个阵营,其中一部分人掣枪顶上另一些人的太阳穴。这一突然发生的变故显然令他们内部措手不及。
高理事左右环顾,满脸的不可置信,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看向顾仁成,又惊又怕,“你……你!”
“我说过了,“他重新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更加恐怖,”我是顾一国的儿子。”虽然他维持着笑的表情,我却觉得他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一种自嘲。
高理事后退了好几步,忽然掏出手枪看向我,面目狰狞。“老子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离他最近的,显然是他的一个得意下属,之前一直保持静默,这时猛然出手抓住高理事拿手枪的手,那只手枪最终朝空处开了一枪。
顾仁成的手下马上跑过去控制了高理事。高理事被按着双臂跪在地上,顾仁成走过来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擡起头来。
“我说过,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从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开始,现在还想……”
高理事的面部几下就血肉模糊,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看向顾仁成死命地点头再摇头,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顾仁成却像没看见一样,从手下那里拿起高理事的枪,“东西不错,”视线从枪身下沉到高理事像虫般向后蠕动的躯干上,“就是不知道它好不好用了。“
那两个看守我的打手见事不谐逃走了。我扶着附近的墙支撑起自己看向他,他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虽然现在他做事和以前一样,但我的潜意识一直在发出警告。
以前的他很少做事如此极端。而现在这个人,简直就像……一个做事完全不计后果的疯子。
他的手臂缓缓擡起,我无法看见那张背对着我的脸,因此也读不出他现在的想法。但我必须要阻止他——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顾仁成!”我执拗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擡起的手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看到他的头朝我这侧转动,似乎想再看我一眼,但又以一个生硬的转身结束先前的动作。他把手枪递给一旁的手下,提起高理事的衣领,朝着他的要害部位挥拳。
警笛声由远及近,另一些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这栋房子。他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不许动!“警察们冲入大门,顾仁成的手下们转向大门方向,正欲与警察对峙。
“所有人停下!“是顾仁成的声音。他接着转身看向警察,张开双臂,然后不再动作。
手铐打开再关闭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场闹剧终于被拉下帷幕。
我曾短暂的恢复意识,那应该是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女士,请问您好些了吗?“陪同的警员关切地询问。
”我丈夫呢?“在说出这句话后,我愣了一下。
随行的警员有些疑惑,“您的……丈夫?“
“建和集团的总裁,顾仁成。“
他还是有些疑惑,不过给出了一个有些用处的答案,“虽然不知道您的丈夫是哪位,不过事件中的伤者都已经被送往医院,剩下的都正在警察局里接受调查。“
我闭上眼睛。白天在仓库里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右腿处应该有伤。不然也不会在每次移动右腿时会下意识地打颤。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因为吸入过量乙醚,我被医生下达了“必须留院观察休养“的医嘱。躺在病床上的我百无聊赖,随手摸到一个遥控器打开电视。
“建和集团前总裁顾某承认之前在网络上流传的对其妻子长期实行非法监禁及其其他违法行为的传闻,并主动上交有关其父(建和集团现会长)的违法证据。目前,检查机关已介入调查……“
我望向床边学生们送来的花束。“是向日葵啊,”我喃喃道。
它们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预示我的噩梦终于在此刻终止。
“前段时间引起全国广泛关注的‘建和集团事件‘已有最新进展:检察院目前已对建和集团实际控制人顾某提起公诉。我们会持续关注……”
时间来到了三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像往常一样送走过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
忽然我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我按下接听键。
“阿尹学姐,什幺事啊?”
“建和集团的案子出结果了,顾一国和他儿子都被判刑了——你现在快看电视,那上面正播着这件事呢!”
手机上随即弹出来自她的两条信息,正是这条新闻的图片。
我点开粗粗看了一遍,熄灭屏幕。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对这个想法坚定不移。脑子里却不断闪回他强撑着右腿的伤势的样子。
他大概……原先并不是一个坏人吧。
日子在无数琐碎的小事的缝隙间流过,我的画室也有了一定的名气。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在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我的生活因为一个人的来访再起波澜。
那一天,我的工作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我认得他,他是我前夫的秘书。他站在门外,微微躬身,“我姓金”。
“我知道你,” 我侧身留出空隙,示意他进入我的工作室。我指了指咨询桌对面的位置,然后冲上两杯咖啡。
“没有什幺好招待的,抱歉。”
他坐下来,眼睛规规矩矩地盯着咖啡。可以看出他相当地犹豫,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未成。
“怎幺了?原先你在他身边虽然话不多,也不至于一见到我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吧?我又不是什幺洪水猛兽。”我看向他打趣道。
他踌躇半晌,才下定决心地开口,“今天叨扰您,是……是关于代表的事情。”
那些被刻意埋在层层叠叠的春夏秋冬下的,我本来以为已经腐朽成灰的记忆居然扑面而来。
我一瞬间忘记该如何接话。
他看出我的神色有异,所以避开与我对视,眼睛不自然地瞟向桌上的笔筒。然后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收回思绪,“你说吧,他是遇见什幺问题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
他再度开口,“代表现在在保外就医,一直在接受治疗——关于心理方面的治疗。”
“我会去治疗我内心的病。“
原来他这一次居然没有骗人。
金秘书见我脸上的表情变化,似乎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于是接着讲下去,“但是治疗的效果……有些不太乐观。”
“是他拒绝听从医生的医嘱吗?”
“不是,他……完全地服从医生的建议,但是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对自己放任自流。”
“我知道了。不过你也清楚……”
“我知道,您对他没有什幺好感。所以请您将代表当作一个‘人‘,这样就好。”
送走金秘书后,我坐在一幅画像前,有些头痛。他这没有目标的脆弱的样子,坦白来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病易治,但心药难寻。我连什幺能唤起他对生活的留恋都一无所知,更遑论给他弄来这样的东西。
想来想去,我拿出手机拨号。
“您好,金先生……”
第二天,我按照他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座医院前。站在医院的大门外,我擡头望着湛蓝悠远的天空,阳光投下,将眼前的大楼分成两半。在光下的那侧看上去倒没那幺可怖,但阴影下的那一侧对比之下更令人生寒。
我深吸口气,向有两副面孔的高楼走去。
隔着玻璃,我在时隔大半年之后终于再次见到我的前夫。他正坐在床边,看着床头的花瓶出神。
一位医生穿过走廊进入房间,在完成惯例的检查后,她轻轻从手边的篮子中抽出几支花小心翼翼地插入花瓶。
我看见他好像说了一句话,然后那位医生与他开始交流起来。
大约十来分钟后,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手里还掂着花篮。我与那名医生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医生,请问里面那位……他情况如何?“
“请问您是那位病人的……?“
“我是他的家属。“
那位医生从上到下打量着我,“是远房的亲戚吗?“
“不,我是他的……前妻。“
那医生颇为意外,良久看着我,“年轻人,跟我去个地方,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天台上的风渐起,然而并不大。等我站定,她颇为无奈地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让人省心啊——当然不是你,我说的是你的……呃……前夫。“
“他刚来的时候比现在可怕多了,我们的护士甚至都不敢去查他的房。后来又不知道中了什幺魔怔,配合我们的治疗到了我干这行以来的头一遭,但是我感觉他仅仅是为了治病而治病。”她顿了顿,接着感慨,“这样根本不行,患者需要一个正向的反馈,像他这种情况,坦白说是需要外部的支持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到这儿。”
“像他这样的人,他会一直认为自己是不被爱的,活在自己的梦魇下。事实上,来自家人的关心足以戳破“他不被爱”的谎言。当然这个方法必须要在接受正规治疗的情况下才能用。”
“事实上我也稍微听说过他的经历。哎唷,怎幺上代人的过错下代人也要承担呢?作为上一代不应该为下一代做出表率吗……”那位医生恢复到我对她的初印象—一个亲切的,像我的长辈一样的医生。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絮叨,忽然从她口袋里传出振动。
“喂,什幺事?”
简短的几句交谈后,她急匆匆地朝楼梯走去,我想起还有个没有问出的问题,赶忙追上医生,“他……在病房的时候好像说了些什幺?”
“没什幺,他说他的妻子也很喜欢花,说实话,我都听到会背了。”医生脚步不停,她的声音渐渐消失。
走出大楼的时候已是黄昏。那栋大楼的两面在光照下再无分别,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我站在路边,等待下一路班车。在这难得的寂静里,头一次去想为什幺要来到这里。我该如何去面对他?我不知道今天来这里是出于怜悯,还是真切地想要抹去他因悲伤而流下的泪水?
我不知道,只能听从我自己的心意。
一周后,我按照医生的建议再次来到医院。他就静静坐在那里,双眼放空。我有些伤感,原先露出獠牙的他与现在人畜无害的他,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面目?
“哦,你来了。”文医生左手翻起一本册子,走近我身边。
“医生,他……还是老样子吗?”
“是的。”她放下册子,接着拍拍我的肩膀,“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坦白来说,我都没有想到你还会来。”
“医生……”我有些意外。
“那小子有时候会跟我聊起你的事情——我又不是什幺八卦的人”她接着补充,“我明白,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很难,破坏起来却很容易,”
“但是,在他治病的时候,你如果能稍微给他一点信任,我保证他会有一个可能连我都不能预估的正向反馈。”
就当是还他救我的恩情吧,我联系上金秘书。
“我要见顾仁成—而且要让他知道我来了。我会陪他治病,直到他的病情稳定为止—但仅限治病这段时间。”
手机熄屏的那一刻,我都处于一种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的状态。
我望向路旁的玉兰花树,它的花蕾若隐若现。
现在是初春了吗?也许是个破冰的好时候。
我本来以为,我对他的爱与恨都会随着时间如云烟般消散。但从现在看来,它们就是野草,只要见一线天光,就会野蛮生长。我自嘲的摇了摇头,什幺时候自己也被那个疯子带偏了?
第二天,金秘书少见的约我见面。坐在相对面的位置,我询问他的来意。
“代表说,现在他还没有准备好去见你。”
“嗯?”我有些疑惑。住院之后,他的性格看上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金秘书看上去还有话要说。“有什幺话就说出来吧,没事的。”我宽慰道。
“代表说,请您再等他一会儿,他想要干干净净地去见您。”
我不知道该怎幺掩饰我的感情,只能象征性地把咖啡杯凑近嘴边。
金秘书显然误会了我的行为,他急切地看向我,似是祈求,也似是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放下杯子,低头想了想,做出将会影响我与那个人命运的决定。
“既然山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山——他不愿意见我,那也不妨碍我去见他。”
金秘书的眼睛瞬间发光,亮度堪比路灯。
走出咖啡厅,天边的云朵软的像猫的肚皮一般,让人看了就心生愉悦。怎幺会有人那幺地……迟钝呢?
你……是一直被某人深爱着的。从前是你的母亲,现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