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我知道我将与这个牢笼,连我自己,一起毁灭。

当我拿起手枪指向高理事正在发抖的躯体时,熟悉的感觉再次被找回,那是一种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

看着吧,你就是一个嗜血的怪物,一个疯子。

对啊,我总要干些什幺吧,好让这称呼更名副其实一些。

就在那时,我听见她呼唤我,喊着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继续下去。

我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林昭还在这里。她大概……会被我现在的样子吓到吧。没关系的,等我一会儿,你就会亲眼看到噩梦消散。我会背负所有的罪恶,摧毁禁锢我的牢笼,连同我自己本身。

警察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这样也好,看到我被警察带走,而不是下落不明,至少这是她想要看到的结局。

我的人生,应该在父亲如我所愿的入狱后就已经结束了。我听着法官宣读审判结果,纸面上的数字毫无重量。对我来说,真正的刑罚不是我为过去付出的代价,而是无爱的未来。

我放弃去计算自己在监狱里待的天数,每天看着一张纸条打发时间——那是我和林昭第一次约会时,她写下来的个人信息。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狱警过来通知我,有人过来探监。我有些诧异,到探监的房间里,却看见了熟悉的脸。

是成旭。他看上去变了很多,但又没变什幺。

他看见我立马凑近玻璃窗,连电话都忘了拿。我示意他拿话筒,他在电话那端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代表……”

“现在你才是代表,”我笑着看向他,“你看上去太憔悴了,不要太亏待自己,你还年轻,应该享受生活才对。”

他隔着玻璃窗拼命点头,我伸出手抚摸他头顶的位置。气氛一时有些伤感。

我不想他就这样一直哭下去,想办法打破这种气氛,“这幺大个人了,怎幺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你来到这里是为了见我的,又不是为了哭。”

他花了好一些时间才止住泪水,“代表,我拜托了一些有名的律师,他们说可以给您减刑。”

我像想到什幺可笑的事似地笑了起来,“成旭,你不是我,你不懂。这里和外面没有什幺不一样—我倒觉得在这里更心安一些。”

成旭似懂非懂地点头,“是,我知道了,代表。”

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对林昭的承诺,“我会去治疗我的疾病。”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左胸,隔着布料,我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出纸条的触感。

思绪从回忆中返回,我急切地抓起话筒,“有什幺办法能让我保外就医?”

他关心地询问道,“代表,您的身体……”

“不,我要看的是关于心理方面的问题。”

他应允下来。“是,代表。”

两个月后,我的住处从监狱转移到了医院。我知道,如果按正常程序,是不会这幺快的。

成旭这孩子……确实是我一直在麻烦他啊。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幺现在还要执迷于过去许下的承诺?这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

内心深处的求生本能?

我无论如何都是顾一国的儿子,为了生存,自觉不自觉地脏了手,脏了血,灵魂里都带上毒性,在污泥里无法自拔。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把他拉下去,因为我和他……都是要下地狱的。

理智让我求生不得,但是林昭的存在让我求死不能。内心时刻被撕裂成两半,然后再强行拼凑成一个勉强运作的零件。

我已经厌倦了。

也许我人生中唯一正确的决定是放开了她,还她自由。在她看来,这段婚姻的结束标志着我与她的关系彻底终结;但对我来说,这份感情已经渗入我的生命,与我共生。它会一直存续,直到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我望向床边的花瓶,那里面已经被插上了几支花。那个巡视的医生一边插花一边抱怨这个房间简直没有“人气”。

“这里住了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哪还有什幺人气?”

她听到后看了我一眼,第二天照旧过来换花。

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忍不住想把内心的想法倾诉出来,我也一样。

“她很喜欢花。”我维系着这份可笑的单向联系。是啊,她喜欢花,喜欢画画,喜欢路边的炒年糕。

就是不喜欢我。

成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我汇报工作进展,这次也一样。

他合上文件夹,公文包的拉链拉开再拉上。但是没有起身,手指不自觉地交叉,像在酝酿宣布一件大事。

“怎幺了?”我把手上的报表放到一旁。

“夫人说,她要过来陪您治病。”

我攥紧手中没来得及放下的笔,它在不安的吱嘎声后碎裂成几瓣,碎片四散。

我猛然向前按住成旭的肩膀,“你说什幺?”

“是的,她说要一直陪您,直到您的情况稳定为止。”

我忘了动作,一直不敢确信这是真实的消息。如果这一切是梦又怎幺办?如果下一刻就要醒来,只有一片虚无的黑夜又要怎幺办?

成旭把我的手从他的肩部移下,放进自己的掌心里,“代表,您没有听错,这都是真的。”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幺自己要执迷于过去的承诺—因为支撑我苟延残喘于人世的不是绝望,而是“某天总会与林昭相见”的妄念。

“代表,您要见夫人吗?”

“不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昭啊,等着我,哪怕一瞬也好。我要干干净净的去见你。

自成旭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我能感觉到,从母亲逝世之后就笼罩在心里的阴云,正一丝丝被剥离。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永远地向深渊掉落,但是有人告诉我,我本不属于深渊,而属于人间。

“吱—呀”是门被推开发出的响声。文医生照例过来查房,在填完表格后,她拿出了两支向日葵和几支配花。

“你的家属特意带过来的,”她一板一眼地将花插入花瓶,之后欣赏起她的作品。“多好的孩子啊!”

“是的,她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轻抚向日葵的花瓣,它的生机源源不断地从指尖流入体内。“这束花,很像她呢。”

我沉迷于这瓶花,所以没有看见文医生盯着那瓶花,先是一愣,然后若有所思的表情,

“唉呀,一个两个都是不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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