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底看,五楼是一扇漆黑的窗户。果然,徐知谕回家时家里并没有人。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装进袋子里,然后塞进床底。
直到洗澡的时候门外才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和被水声冲碎的徐青的声音,他隔着门问:“知谕,你怎幺不接电话?”’
徐知谕闭着眼睛冲掉头发上的洗发水,回他:“手机没电了。”
“那你回来要先充电回电话啊,你妈一直在找你。”他又赶紧给刘思屏打电话解释,“说了她今天下晚自习晚了一点,我们又去吃了点东西。没事骗你干嘛。”
那边大概又是质问。
徐知谕在浴室听见她爸爸不耐烦的声音:“刚刚是在骑车不好接电话,回家你女儿就赶着洗澡睡觉,谁有功夫接受你的盘问,行了行了,都十一点多了,你不要没事找事。”
他压根没去接她,却能把谎话编得那幺真。徐知谕才出卫生间,徐青立即把手机甩给她,“跟你妈说两句。”
他也没走开,仍然站在那儿。
刘思屏的声音透过电话些失真,显得更加急促和咄咄逼人,问她晚上怎幺回事。
“晚上作业多,没写完,我把作业写完才走的。”
刘思屏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传出来,“最好是这样。”
徐知谕沉默不语。
她又问:“你爸真去接你了吗?”
徐知谕擡眼,和徐青视线相对,她率先垂下眼睛,说:“去了”
徐青松了口气。
可刘思屏不会轻信,警告他俩:“明天我早点回家,别和你爸一起骗我。”
放在过去,她不信自己老公,但多少会信自己女儿,毕竟徐知谕是她出生开始就教养到大的,尽管内向不活泼,但非常听话,她也一直教导她要诚实,犯错不可怕,但犯错后一定要诚实。
可刘思屏没料到,徐知谕能出那幺大的纰漏,开房事件简直颠覆了刘思屏对女儿的所有认知,有那幺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天塌了。
待挂了电话,徐青和她解释:“今天你张叔叔搬家,请我们吃饭,搞晚了一点,才没去接你。”
听着很真,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是假话。毕竟一个可以编造自己身世、学历、工作,来骗取女人结婚生子的男人,他的十句话里,十句话都是假话。
徐知谕只点头,说知道了。
徐青很少和女儿单独接触,见状也结束话题:“下次记得及时接你妈电话,我的事......你也别和你妈说,她脾气急。”
他觉得徐知谕一定会帮忙隐瞒。
不仅是徐青,其实刘思屏现在也认为她和徐青是一伙的,一个骗子生出另一个骗子,符合基因遗传,也符合普世观念。
第二天早上徐青要送她去学校,大约是昨晚阴奉阳违,怕被刘思屏逮到,他不敢再敷衍。
看到徐知谕下楼提了个袋子,他随口问了句带的什幺。
徐知谕平静地回他:“前几天借了室友的衣服,今天还给她。”
徐青果然没有怀疑。男人没那幺细心,更何况是从来不管事的徐青。
到了学校,徐知谕没去食堂吃早饭,她先去了趟宿舍。办理走读后宿舍没退,平时午休也还能回去休息。
室友都去了食堂,她的衣柜已经清空,被室友借用,但还留了个小储物柜给她,正好方便她将陆铮的外套塞进去锁起来。
徐知谕不知道陆铮还要不要这件外套,应该不会要了,虽然不了解他,但平时寝室夜谈也听过他的一些传闻——家里有钱,不好接近,球打得好。她家境平常,不太认得牌子,但有同学深谙此道,说起过他穿的衣服牌子——牌子没听过,但价格确实让高中生们惊叹。以他的家庭条件,一件衣服大概无所谓,甚至他可能都不记得昨晚的外套给了谁。
但凡事怕万一,徐知谕赔不起几千块一件的衣服,她只能先留着。
第二节课后是大课间,每周一升旗,周二、周四出操,周三、周五八百米。今天是八百米,做操只需要敷衍地伸展两下胳膊,但跑步再如何敷衍也得动两下腿。许多人浑水摸鱼,慢悠悠走完就溜去食堂和超市加餐。
徐知谕被室友王思瑶拉着半跑半走了一圈。她有一阵子没参与大课间活动,照片的传播让她在前一段时间成为校内名人,尽管她没长一张辨识度高的脸,但还是偶尔会被认出来,说些闲言碎语。
虽然刘思屏后来为她想到了一个借口,并以此欺骗了学校和老师,让他们出面澄清照片上的男人是徐知谕的亲戚,风波才渐渐平息。
但总有不信的,比如那几个在晚自习后堵她的混混们。
对于青春期的男女而言,性是讳莫如深又蠢蠢欲动的,他们看见一个洞就能想到女人的穴,一张照片、几句编造的文字,足够他们相信自己意淫出的无数个肮脏画面。
解释对他们来讲,确实是掩饰。
谁又会相信,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开房不是为了做爱,而是为了自杀。
王思瑶看她体力不支的样子,没忍住念了一句:“你每天吃太少了,早上就喝了两口豆浆。”
胃里很空,运动后更是空得有些想吐。徐知谕气息不稳地说:“早上没有胃口。”
“你不是早上没胃口,一天二十四小时,没哪个小时看你有胃口。不然你这幺瘦呢。”王思瑶羡慕地捏了捏她的手腕,她摸遍口袋只摸出颗水果糖,“只有甜橙味,你不爱吃的。待会跑完去超市补给一下。”
学校超市里正是高峰期,她们在门口等了会才挤进去。王思瑶想吃雪糕,但深秋的气温已经不允许她再吃,在冰柜前赖了半天不走,还是耐不住诱惑拿了一个可爱多。
徐知谕买了袋荔枝味的硬糖和一袋苏打饼干。王思瑶惊奇:“今天不吃奶酪包了啊。”
“卖完了。”徐知谕摇头。
王思瑶立马痛骂:“高一那群人真是猪啊!”
800米是分时段跑的,高一比高二提早五分钟,别小看五分钟,就如高考一分刷掉几万人,食堂超市的每一分钟也刷掉无数奶酪包。
排队付款时王思瑶就拆开了那支可爱多,学校超市没那幺讲究,只要别逃单,这种提前消费的行为是被允许的。她把冒着寒气的雪糕递到旁边女生的嘴边:“喏,幸运的第一口。”
徐知谕没有拒绝,低头咬了一口,牙齿被冻得轻嘶了声气。
前面付款的人还有许多,队伍歪歪扭扭排到货架边上。王思瑶排到一半想喝饮料,她去另一边拿可乐,留徐知谕占队。
周围突然很吵闹,可能是快上课了,大家排队排得焦躁。徐知谕没有关心,即使在这幺吵闹的环境里,她还是能听到微弱的耳鸣,空掉的胃也在叫嚣饥饿,可她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王思瑶回来时,徐知谕在对着水果糖包装上的配料表发呆。
“咳。”王思瑶轻咳一声,紧接着胳膊被她撞了下。徐知谕擡眼,王思瑶抽动着眼角让她往后看。
徐知谕“嗯?”了一声。
王思瑶拼命眨眼,头小幅度地微微摆动,示意她看后面。
徐知谕不明所以,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张脸。
王思瑶赶紧拉她胳膊,她是想让她偷偷看一眼!不是这幺明显的回头啊!
但已经晚了,后面的人大概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擡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
超市空间小,队排得紧密,徐知谕回头时晃动的马尾甚至差点擦过后面男生的衣服。
“hi”他旁边还站了个女生,对方声音温柔地跟徐知谕和王思瑶打招呼。
排在她们后面的是程静岚和陆铮。
程静岚有点羞涩,毕竟她和陆铮进了超市后就一直被暗暗围观,但除却羞涩,她也依然落落大方地和她们打招呼,并偏头和旁边的陆铮介绍道,“我们班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