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前岛台上放着傅荣点的外卖,大概走得很急,还没有动过。
傅丹宜一一打开,换成家里的容器装好,又用热水器烧了壶开水,这才往卧室那边去。
这次她学乖了,老老实实敲了三下门,确认里面没有响动才拧开把手。
门窗紧闭,又有个发烧的活人制造热气,屋子里温度很高,窗帘拉严不见任何光亮,更显得空气滞闷。
傅丹宜皱起眉,轻声迈到窗边,掀起帘子将窗户开了个小缝。
床上被子隆起一团,起伏有些剧烈,却看不见脑袋。
发着烧还不呼吸新鲜空气,是想把自己闷坏吗?
傅丹宜走近,把被角拉开一些,又只见男生黑乎乎的后脑勺,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
平时那幺会照顾人,怎幺轮到自己生病就搞成这副样子?
傅丹宜想起早上他说住在大伯家时,他们连房门都不让锁。隐私可以抛开不谈,那他的身体呢,这些年里有人关心照顾吗?
喉头发堵,缓了半晌才能出声。
“把脸露出来,你想憋死吗?”
寂静中却无人回应她别扭的关心,傅丹宜叹了口气,觉得跟病人生气不太理智。
她俯身凑近了些,被更明显的热气吓到。
明明床头有吃过的退烧药,为什幺还这幺烫?
“哥。”
傅丹宜有些急了,嗓音都有些发颤,她伸手握住张时堰肩头,试图让他翻个身,可不清醒的身体太重了,她根本没有撼动的力气。
“哥,你别吓我……你转过来我看看……哥……”
“张时堰!”
皮肤的温度烫进手心,傅丹宜一颗心悬在天上,眼泪不受控的滚出来。
怎幺办?会不会真像小姨说的那样,哥哥烧到脑子都坏掉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慌乱中想起傅荣的嘱咐,‘给她打电话,找人送哥哥去医院……’
正准备转身去拿手机,手腕却被滚烫的热度松松环住。
“……丹宜?”
男生嗓音干涸到极致,但能出声好歹还残存清醒,傅丹宜整个人都因这道声音提起来,又缓缓落下。
她僵硬转身。
张时堰总算翻了个面,露出他那张苍白疲乏的脸,让她心稍稍安定下来。
什幺隔阂置气都不重要了,她蹲下来,半跪在柔软地毯上,与侧躺在枕上的哥哥平视。眼泪依旧止不住。
“哥,你吓死我了……谁发烧有你这幺吓人啊?我还以为你脑子烧坏了……呜呜呜……你吃药了吗?为什幺还不退烧?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确认他没有大事,情绪阀门骤然打开,所有惊慌都释放出来。
她絮絮叨叨念着,为了配合他低迷的状态,还不敢音量太大。
张时堰脑袋很沉,默默听着,她酸涩的情绪似乎也顺着两人交握的手传到身体里。
发烧和过于深度的睡眠让他神志有些迷糊——
梦中听到丹宜在叫他,醒来她真的在身边,湿乎乎的脸离自己不过一掌距离,一边哭一边确认他好不好……
这也是梦吗?
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流过眼泪,就连生病时有人陪伴左右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当下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最疼爱的,视若珍宝的,想要永远留在身边又不得不放她自由的妹妹。
他的丹宜,是只单纯可爱的小鸟,以为眼前的甜蜜便是永恒,只是因为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如果他用吻做诱饵,给她所有想要的,织成华丽的牢笼,将来某天,她会不会怨他剥夺了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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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六年,寄人篱下的张时堰承担了那个家庭大部分劳作,除此之外还做着养活自己的兼职,同时高强度的学习也丝毫不能懈怠。
因为他知道若不能奢望别人拯救,就得努力自救。
身体始终是靠意志强撑着,忽然进入安乐窝,卸下所有重担,紧绷的弦一下子断掉了,所有问题顷刻暴露出来。
贫血,胃炎,中度抑郁导致的失眠、自我否定和各种问题。
拿到检查报告,听医生一一陈述解释时,傅丹宜和傅荣都一致沉默着,沉默中酝酿着足以淹没自身的情绪。
张时堰在病房里挂点滴,两个女人并排坐在门外长椅上,各怀心思,不发一言。
过了很久傅荣才自嘲地笑出声,
“丹宜,我是不是很自私?”
“其实我早可以想办法把他接过来的,但是却一直放不下芥蒂,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置气……”
傅丹宜擡头望过去,向来坚强淡定从不示弱的小姨,此刻神态苍凉,眼眶甚至有泪。
“我对不起你妈妈……”
“不是的小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和哥哥,都多亏有你……”
看泪珠从女人眼角滑落,强忍了整晚的傅丹宜也终于绷不住。
她感同身受小姨的自责愧疚,可说到底她又有什幺错呢?
二十出头就遭遇唯一的亲姐姐意外逝世,在自己的生活都还一塌糊涂时,就要强装成熟的大人,承担起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
最该自责的是她才对,一直以来和哥哥有那幺多接触,却从来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不断索求、胡搅蛮缠,粗心到忽略了无数细节,没有发现面前活生生的人已经有了这幺多裂缝。
女孩低头,把脸埋进掌心,泪水氲湿一片——
怎样才对哥哥最好,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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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乐天派王子·丹宜:哥,我懂了。
张·性转版灰姑娘·时堰:不,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