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讨厌

顾烟歌做完各项检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当她经过候诊区时,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被坐在最后一排的徐灿给吸引。

那人目测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顶着黑色碎发,睫羽弯弯,右眼眼尾的地方还带着性感的泪痣。

他身上的行头跟她这身高定的套装价格相差不远,但要明目张胆些,像极了他给人的感觉。

他这样的极品,实在不像是个需要捐精的人才是。

难不成他真的⋯⋯不举?

可就算他真的不举好了,那似乎也没她什幺事。

她仅一眼,便收回了眼光。

像这样去审视一个人还是挺失礼的。

她难得这样失控跟关注一个人的,毕竟她所必须要想的,是香水的调配、是公司营运的方针、是往后几年可以与弟弟过上无虞的生活。

其他多余的东西,都是她完成目标的阻碍。

看来她是最近太过松懈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鱼口口罩内的嘴角掀了掀,自嘲的哼哧一声,便阔步离开。

徐灿听着远处传来的叩叩叩叩,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像是那样的声音

他可在清楚不过了。

毕竟男模会所里哪个富婆姐姐妈妈们不是穿着跟鞋的。

有的要价上千、有的上万、十万,更别说百万的。

他虽说不懂那种不符合人体工学的物品设计,可上头镶嵌的钻石宝石,他可不要太清楚它们的价值。

当他睁眼时,余角是黑茶色的直发飘扬,接着消失在拐弯的地方。

对于那人的视线追随仅此而已。

徐灿就当是在净化眼球罢了,毕竟像她这样气质的人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

白色茉莉花种植在满是罂粟的土壤里,即使足够肥沃,也会死掉。

打直手臂向后伸展,末了,又扭了扭脖颈,去缓解睡姿不良所带来的不适。

他睡了多久了呢?

时间在医院内,除了婴儿室外,本质上还是个挺不吉利的东西。

是代表生命的终末,代表生命的倒数。

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慢慢的老去。

他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时钟、电子表之类的报时工具,最后还是从衣袋内拿出了手机去看现在的时间。

算算他的精虫报告大概出炉了。

徐灿按了按额际凸凸乱颤的位置,想要缓解一夜未眠所带来的不适。

这是他第几次捐精了呢?

每一次都得经过繁琐的流程还是很麻烦的。

也只有在得到营养金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些等待的过程好像也不是那幺不值。

他缺钱花用吗?

不缺,至少他手里拿着金主们给他的副卡时,他的手头还是挺阔绰的。

即使没有,这些年攒下的,也足够他的日常开销。

至于为什幺要捐精呢?

徐灿的理由很无聊,却也很现实。

他认为像是他这样的人,不会是个好父亲。

可是他又忍不住去想,要是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与他有所连系,能有个骨肉,一个与他相像之人,那他好像也就没白来这个世界一遭。

至少有个人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生殖中心的服务台前。

“这样就行了,你可以回去了,剩下就等检验报告通知与复检,讯息会传送到你的手机。”

经验老到的护理师抽出了针管,麻利的在伤口的位置贴上酒精棉片,末了,还是没能忍住,擡头看了一眼那轮廓分明的面容,露出了一个专业性质的微笑。

不过却见对方一直别开的脸。

坐在隔壁明显要年轻的护理师眼尾勾勾,朝正欲离开的徐灿尽可能表现出善意。

他看着的方向刚好是她这儿,余角之处,能有她。

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就像是向日葵高高仰着颈,希望多分点阳光似的。

在徐灿ㄧ进入生殖中心时,她便已经注意到他了。

“伤口的位置按压五分钟即可,切记不要去揉。”

在徐灿离开之前,方才负责抽血,此刻正收拾医疗废品的医护人员突然想起了什幺,提醒道。

“嗯。”

徐灿随口附和了句,也没在看服务台后到两人,只手按着贴着   透气胶带的位置,离开了生殖中心。

出了医院的大门,天空乌云密布,雨滴稀里哗啦落下。

徐灿在自动门前,打了个呵欠,任由雨就这样倾盆的下着。

由于过于疲惫的缘故,他今天并没有开车过来。

现在的时间要叫车的话,估计还得花上半小时左右,他可不想在这里空等。

他实在太想睡了,若是这样无聊呆着,他感觉自己阖眼就可以睡到晚上。

从医院大门到大马路边还是有一段路程的,现在这个时间点,要到那儿才打得到车。

徐灿思索了片刻,慵懒的瞟了眼雨势。

潮牌休闲鞋,踩踏着水洼,啪嗒的声音渐快,没有多久的时间,便被牵引着,进入了公车站内。

他还没站定,视线先被吸引。

站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

那个黑茶色直发、高定套装、红色高跟,踩着记忆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鞋底与带水的地面发出了啪嗒声响,从远处不断的接近。

顾烟歌以为大雨已经将她隔绝在公车站内小小的天地,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场大雨还为她送来了惊喜。

是候诊间最后一排的伟岸,是与小区那道风景线重合的身影。

是对陌生环境下的警惕,还是因为其他,而让那双眼睛隔绝了雨幕,迟迟没有办法移开。

顾烟歌认为没有必要探索下去,只是放空脑袋。

其实她是有开车来的,车子就停在几百公尺外的户外停车场。

她之所以会被困在这个公车站内,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离开医院时,已经过了饭点。

马路边扑鼻而来的面粉香就这幺毫无防备的挑起了她胃里的馋虫。

已经好饿了呢!

她望了眼香味的源头,双脚倒是诚实的朝它接近。

然而让顾烟歌没想到的是,她不过挑选面包的几分钟,乌云遮挡住了太阳,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她抱着牛皮纸袋,朝几百公尺外的停车场方向走,然而几步路的时间,汗毛般的细雨竟转为滂薄,雨声啪啦啪哒。

她也因而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钢铁与塑胶隔板的小小空间内。

她双手握着盐味罗宋,双目与他相交,时间恍若静止。

他停下拨弄雨滴的手,深邃幽潭不知道被谁加上了鱼眼滤镜,所有背景都被虚化,只剩下一个她。

徐灿紧抿薄唇,紧锁着她,眼神无法离开。

是愣住了吗?

是明明不该在这个时间点还会有其他人?

还是因为这个人?

是什幺样的感觉,徐灿说不上来,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个匆匆一眼的身影,比他想像中,要好看多了。

或许时间被上帝悄悄按了停止键,当一切又开始运转时,他们便默契的撇开了眼,分别坐在公车站的两边。

顾烟歌低头进食,徐灿顿时没了睡意,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她。

惊鸿一瞥,却不知道如何接近,于是打消了要将它攀折的念头。

徐灿以为他们会就这幺等到雨停,等她离开公车站,等他上了的士,就又退回原点。

然而打破沉默的,不是她淡雅的嗓音、不是他醇厚的声音,而是一道细微的咕噜声响。

徐灿尴尬的别开眼,怪自己的肚皮不争气。

他好想就这样原地死去。

“要吃吗?”

顾烟歌将身侧的牛皮纸袋朝徐灿的方向推了推,没有带上任何嘲笑的意思。

碍于面子,徐灿并没有马上接过,那双平静的眼珠子里头,藏着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他的颜面还在与他的肚皮斗争,还有跟要不要就顺势发展出点什幺来,   或是干脆逃跑算了。

可是没等他想完,先他ㄧ步的是女人淡雅的嗓音。

“你刚刚抽血了吧!并不是刻意注意你的,不过是你手臂弯那里有酒精棉花还有胶布,通常做抽血检验不都得空腹至少六小时以上吗?”

“会肚子饿很正常的。”

就连可能可以当作她也喜欢他的小心思都被她给发现了。

莫名的赤裸,就像人的劣质性被毫不留情的扒出来。

顾烟歌静静的说道,语气如同谷歌小姐复读既有资讯那样毫无波澜。

或许,她也只是在替她排除尴尬。

徐灿不知道顾烟歌心里是怎幺想的,她那双平视前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或许只是高山上的一汪湖泊。

他试探的坐到距离她一公尺外的木椅上,“多少钱,我转给妳。”

“好,如果你坚持的话。”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吃着面包,被雨幕包裹起来,困在小小的空间里。

徐灿也不困了,甚至忘了自己是为了什幺而淋得一身湿的。

他的目光不时会飘向一旁,那个安静的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女人身上。

兴许是因为怕先前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而被嫌弃。

也或者只是想再多看看她几眼。

然而对方却是始终没有在看过他半眼,只是认真的把视线专注在眼前的事物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闪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不喜欢被打扰。

正处于进食的缘故,黑色的鱼口口罩被她拉到了下颔的位置,露出了整张脸。

侧颜是典型东方美女,柳眉、大眼,小巧坚挺的鼻以及微勾的红唇。

徐灿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带有混血感且画着浓妆的那种女人,也或许应该说,像是那样的女人与他站在一块时,比较不那幺的违和。

像是她这样的,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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