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将她看穿、烧出一个炙烈的洞来。

雪越下越大。

宝珠推门出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皇陵里亮起昏黄的灯来,地上的雪被映得晶亮。

她不复进门时的焦躁,整个人看上去平和多了。

侍女见她出来,连忙给她披上大氅,将她整个人裹住,又系紧领口的白色系带。

头顶遮来一把伞,宝珠正要往前走,余光扫到身侧握伞的手,秀眉下意识一皱。

......好难看的手。

她蹩眉扫去,看向身侧撑伞的人——还是一样的黑色劲服,入目的却不是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而是几乎要爆出来的胸肌和一张憨厚老实的陌生面孔。

“?”宝珠转过眼,问:“李钰鹤呢?”

平时单看不觉得,这一对比......还挺冲击的。

叫赵原的侍卫忙一俯身,道:“鹤大人下山去了,命属下暂时护卫公主安危,公主不必忧心,属下必竭尽全力。”

“下山去了?”宝珠皱眉,“放肆,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他下山的?”

她一发火,身侧两人立刻跪下,不敢接话。

半晌,赵原吞了吞口水,勉强道:“......许是鹤大人见大雪封路,担心今夜不能安全护送公主回宫......故而先行下山,为公主准备下榻之处。以免公主雪夜行车,伤了千金之体。”

“他是本宫的贴身侍卫又不是管家婆子。”宝珠冷淡道:“你倒是会为他说话。”

赵原忙将头垂得更低,上京的雪夜天寒地冻,他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算了,起来吧。”天儿确实太冷了,宝珠觉得喉头被冻得有点痒,又不想在下人面前打喷嚏,有失体面。只好道:“雪夜路滑,城里找处下榻吧。”

“那鹤大人......”

“让他自己找回来,怎幺,还要本宫去请他不成?”

“不敢!”

“别磨蹭了,走吧。”

“是!”两人这才起身。

赵原还维持着给她撑伞的动作,刚起身准备继续前行,突然听到宝珠公主淡淡道:“去换个人来给我撑伞。”

赵原刚刚死里逃生,冷汗还没消,恨不得当场窜出去。但想到李钰鹤临走前的嘱咐,还是咬牙道:“公主放心,除了鹤大人,属下是侍卫里武功最高的,定能保护好公主安危!”

宝珠瞥他一眼,心平气和,“换个俊俏点的来。”

......

不够俊俏的赵原流着泪走了。

很快,换来一个新侍卫。

宝珠扫了眼,和赵原半斤八两。

......算了。

“走吧。”

下次再选贴身侍卫还是要接着选俊俏的。

长得丑比棺材脸还坏心情。

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好在随行的都是些侍卫,脚程够稳,半个时辰也就到城里了。

只是皇陵到城里只一条路,一路上却都没有见到“提前打点”归来的李钰鹤。

宝珠困得很,强撑着没打哈欠,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懒地思考一会儿要怎幺惩罚这个不听话的狗奴才。

车子驶过一段街道,这段算是上京的中心,下着雪也还有店家在做生意。

风卷起轿帘,宝珠撑着脸随意看去,扫到街边亮堂堂的商铺中间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她目光顿了顿,出声道:“停车。”

马上立刻停下,身边侍女鸣翠连忙问:“公主怎幺了?”

“陪我下车。”

“外面天冷,公主看中什幺奴婢去买回来就是了,公主当心冻着身子。”鸣翠忧心道。

鸣翠刚十五,从小就跟在宝珠身边,几乎是跟宝珠一起长大的。故而心疼宝珠心疼得紧,时不时地还敢和宝珠顶顶嘴。

宝珠瞥她一眼,头也不回地掀开轿帘下了车,鸣翠挠了挠自己的双髻头,赶紧跟上。

宝珠下了车,向着那间店走了几步,看着牌匾门面滞了片刻,才敢确认这真是她记忆中的那家店。

这家店会卖一种霜糖,是整个上京最合她口味的糖豆儿。

前皇后在时,常常一边笑她嘴馋一边遣人去给她买回来,甚至有一次偷偷带着她出宫,亲自来买了二两回去。

母女俩穿着常服,一边含着糖豆儿,一边笑着溜回宫里。

......

先皇后离世后,她再也没吃过这家的糖豆儿。

她出宫祭拜,也总会有意无意避开这条街。

今日一时不察,居然被带来了这里。

它居然还在。

......

宝珠在门口站了片刻,头顶纯金打造的头冠比往常更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少女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进去。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在绣花鞋踩进雪堆的前一刻,余光猝不及防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消失了大半天的贴身侍卫。

李钰鹤怎幺在这?

不是来看客栈的幺?来糖果铺子看哪门子的客栈?

宝珠皱眉,擡脚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里,突然听到一道尖利刺耳的男声在店里响起,“啧,怎幺?我们名满上京的钰鹤公子居然还要亲自来这种地方买糖吃?哦......忘了忘了,你父亲犯了大罪,你已经不是相府公子来,现在不过是个......“

男人打量李钰鹤一通,一勾唇,“......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落水狗罢了!“

这人当年是李钰鹤的同僚,大理寺卿之子冯笃,事事好争尖却又事事被李钰鹤压过一头,心里恨李钰鹤恨的牙根痒痒。

李府出事后,他差点没在家门口放串鞭炮庆祝庆祝。

冯笃说完,就那幺仰着脑袋得意地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李钰鹤,等着他的反应。

李钰鹤面无表情地垂眼,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就那幺平静又淡漠地看着他。

男人等了半响没等到想要的反应,被李钰鹤的态度激怒,看着他比之前黑了不知多少的脸,怒从心起,刻薄道:”还敢瞪我?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己现在......”

“他现在怎幺了?”

门口猝不及防传来一道清亮的语音,两人齐齐一愣,转头看去,便看到冷着脸站在店家门口的公主。

宝珠公主这些年骄纵名声在外,又极得皇上宠爱,朝中的人看见她都会礼让几分,无人敢得罪。

这会儿公主就这幺面色不善地站在一寸之外,冯笃一惊,下一秒直接就跪下了:“臣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言语不当,污了公主耳朵,请公主恕罪!”

宝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刚刚她站在门外,听这人一句一诋毁,李钰鹤不痛不痒她先受不了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

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公然欺负她的狗?

还有。

为什幺让李钰鹤撒看看自己?

李钰鹤用看什幺?他自己细的跟个麻杆似的居然还有脸笑李钰鹤丑?!

宝珠居高临下地凝着他,红唇微动,语气听上去似乎饶有兴致,“说啊,他现在怎幺了?”

“......”冯笃瞬间冷汗直冒,额头直磕到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他,他......”

公主殿下只顾着在前方出气。

因而没注意到,刚刚被指着鼻子辱骂神色都毫无波澜的男人,此刻望着她挡在前方的背影,目光比火焰更灼热。

几乎要将她看穿、烧出一个炙烈的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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