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尚初早早来到喻安所在的清阳宫,或许是身为师长担心她昨日因此着凉,又或许是对做了这样一个梦的羞愧,迫切地想要弥补些什幺。
门口的侍卫还在打着瞌睡,见到他来,连忙起身。
“太傅大人是来找公主吗?”侍卫擡头看了看尚早的天色,心想太傅大人可真是尽责。
“嗯。”
一进门,便有宫女为他引路。
跟着宫女绕过假山池塘,再走过长长的回廊,那有一片开得正是茂盛的花圃,花圃的尽头,是一条蜿蜒的小路,沿着小路进去,便是喻安的住所。
宫女在花圃停下,提醒道:“太傅大人,公主就在里面。”
“好。”
温尚初来到门前,却看到她的房门大开。正当他感到疑惑之时,一个身着墨衣的男子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物从他身旁匆匆经过。
“公主,甜汤来啦。”
待他走近一看,原来里面还有一个身着雪色的男子跪在榻边对她嘘寒问暖。
“公主,还冷不冷?”他一边将她的双手捂在掌心取暖,一边贴心询问道。
温尚初脚步顿顿,想要转头离去,只觉得自己今日上赶着过来实在没劲透了。
最后还是夜无色发现了他。
“外面是何人?”
“咳咳,可是太傅大人来了?”
他听出她重重的鼻音,“公主……您怎幺了?”
“唔,你进来再说。”
雪无痕见她不适,便帮忙解释道:“公主昨夜不知怎的突然发起高热,李太医来过为公主开了几副药,公主喝下后已是好上许多,只是如今还有些怕冷,可把奴给担心坏了,愣是半宿都没睡好,这不天刚亮便来了。”
夜无色听出他邀功的意思,闻言怒怼道,“太傅大人可没问你,再说了,你有什幺好担心的,四喜姐姐这才刚歇下,你就光在这耍耍嘴皮子,药都是我为公主端来的!”
“你……”
“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喻安不耐他们在耳边吵闹,便挥手屏退了,房中只留下温尚初一人。
“公主……您可还好?是因为昨日……?”
他罕见地感到有些内疚,这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侵蚀着他的头脑。
“咳咳咳,我没事,太傅大人无需自责。”喻安用力地咳嗽着,苍白的脸上透着病态的红。
待好转一些,她瞧了一眼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期待地问:“那今日,是否可以不用授课了?”
“嗯。”都什幺时候了,她还在关心这些。
她伸手揪住他的衣袖,“你过来一些。”
温尚初凑过身子,宽大的袖子垂落在榻边。突然手中被塞进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柔软之物。
是她的手。
陆清衍惊愕不已,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你……”这次竟是连尊称都忘了。
“我好像有些冷,太傅大人帮我暖暖吧。”
他先是感到一阵羞赧,随后又有些恼怒,她把自己当成什幺了?是如同她男宠那样的人吗?
温尚初利落地抽回了手,声音冷漠道:“公主还是让方才的二位回来替你生暖吧,臣不曾学过这些。”
喻安看出他隐隐的怒意,并没有解释什幺,只是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语气淡得听不出什幺情绪:“那你走吧,我一个人就行,咳咳咳——”
她背对着他,身子因咳嗽而剧烈颤抖着,看上去虚弱而易碎,和平日里骄傲任性的模样大相径庭。
然而在她说完之后,他也只是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未曾挪步。
良久,空气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温尚初先服了软,他拿起夜无色放到一旁的甜汤,温言道:“公主不如先喝些甜汤暖暖?”
喻安没有为难他,闻言缓缓转过身子,努了怒嘴示意要他喂。
或许是看她过于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许是自己有错在先,温尚初拿起了勺子。
“好烫……”她被烫得瑟缩了一下,吐着舌头“嘶嘶”地吸气。
“抱歉……”太傅大人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这时才回想起幼时娘亲照顾他时好像都会吹上一吹。
他生疏地吹着气,甜汤在汤勺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就如同他的心一样。
他说不清什幺感受、但心湖里好像猝不及防地被人投进了一颗石子,不痛不痒却又难以忽视。
喻安乖巧地张嘴喝下,露出满足的神情,温尚初看着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笑意。
“太傅大人,你笑了?”
“没有。”他矢口否认,这个笑容便如昙花一现般消散,藏在了心底。
一碗甜汤很快就喝到了底,温尚初将勺子和碗放下,十分自然地拿起手绢给她擦拭了一下嘴角,擦到一半,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妥,于是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怎幺了?”喻安乍然张嘴询问,他心中一惊,手绢从掌心滑落,他的指腹也因此毫无阻碍地按压在了她的嘴角上。
喻安轻轻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
温尚初猛地一颤,仿佛是遇到什幺洪水猛兽,狼狈地收回了手,“公主,你……你怎幺能……”
“嗯?我怎幺了,明明是你……”
“公主!”温尚初突然提高了音量,转而又逐渐弱下,“别再说了……”
喻安窃笑。
“好吧,那你坐过来些,我有些困了。”
他坐近了身子,垂眸凝视着她。
屋内的暖香将人熏得懒洋洋的,喻安的眼皮越来越重,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又重新擡起。
温尚初看出她的不安,替她掖了掖被角,安抚道:“等您睡着之后我再走。”
“嗯。”
喻安沉沉睡去,温尚初仍维持着原状,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快要午时了才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