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女

青青捧着琴，跟着前方引路人的脚步迈步进屋，一进来，立刻就感觉不一样了。

前几天来，这屋子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现在药味儿没了，只有淡淡的檀香缭绕。

她跟着引路人站定，听见引路人说：“大人，琴女到了。”便也就跟着顺势行了一礼，仍然低着头。听见脚步声渐渐远离自己，猜想是引路人已经出去了。

“这几日的琴，都是你弹的？”

大人的声音和她这几天想象中的不一样，本来她以为所有太监的声音都和教坊里那位乐官一样尖利刺耳，但这位大人的声音并不干瘪，低沉阴柔而不乔声乔气，像夜间溪水冲刷过的鹅卵石，阴凉坚硬，另有一种清冷。

她只顾着想这位大人的声音，忘记了回答。

不知道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忙回答道：“是，姑姑说大人每每身上抱恙，都需乐师弹琴宁神，恰好奴婢的琴艺还算略有可观，便谴奴婢前来。”

“是幺。”

青青眨眨眼，有些惊讶。

大人的声音离她好近，仿佛就是在耳边说的，可她分明没有听到身边有别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她听人说起过，这位公公统领御林军、中郎将，身手很是不凡，是当世有数的高手，身上的病也是练功练出来的……

她又走神了，又被人在腰间掐了一下，这一下捏得有些重，让她险些叫出声来，忙咬住嘴唇，心里暗恼。这位大人的侍女也严厉了吧，就算提醒她回答问题，也不要次次都掐腰啊，拽一拽衣袖不就好了。

这样想着，那位大人的声音又仿佛是从耳边响起来一样。

“昨天晚上，有人帮我换了衣服，是你做的吧。”

“是。”青青有些不安地说，“奴婢听见大人在床上呻吟，就走到床边去……看动静，摸着大人的手臂滚烫发热，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就斗胆帮大人褪去了衣服，把奴婢那件披风给大人罩上了。”

她说完，惴惴不安地低头，两只手紧紧抓住琴囊。

这位大人的残暴之名她也有所耳闻，睦州叛乱时，便是他带兵平定，据说歼贼八千，尽数枭首，他带了几袋子的敌人耳朵回来给皇帝做贺礼。

之前几个来给他弹琴的琴师，都不知怎幺得罪了他，被他斩断手指逐了出去，自己听说过许多前车之鉴，本来想着不要多事的，但昨晚实在被他身上的滚烫温度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就那幺做了……希望他不要也砍了自己的手指……

青青忽然一颤，和昨晚一样滚烫的温度贴在她下巴上，迫使她不能不擡头，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你看不见？”

这回大人的声音不像是在耳边了，青青也能确定他的确站在自己对面。

她感觉到了浓重的、炽热的气息，居高临下地朝她扑过来。

“是。”她颤巍巍地回答，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要被烫伤了。

下一刻，下巴上的滚烫温度消失了，转移到她肩上，隔着两层衣裳密密地贴住她，她被不由自主地朝着某个方向推去，然后被人拿走了琴。

簌簌声，是琴囊被取下来。

嗑嗒声，是琴被放在桌上。

那双滚烫的手按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坐下，她听到大人阴凉的声音和灼热的气息一同在耳边掠过。

“来。再替我弹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