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e back

写到这里,笔者想要展开一个小小的调查:各位大读者、小读者和中间读者,请问你们还在高中时/将来上高中时/上高中的过程中,犯困的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从早到晚保持精神高度紧张、拖着一具永远睡眠不足的躯壳、拼命背诵2500年前先人吟唱的诗歌、用常春藤名校的博士研究成果解出一道5分的小题、把最有名望的炼金术士都无法企及的魔法精确到小数点……10分钟的课间如何缓解45分钟的高负荷大脑运转?卷得了一时,难不成一辈子都要像重工厂的大机器,在轰鸣声中耗尽这一生?人是何其脆弱啊,在独木桥上中道崩殂实在太常见了,原谅那些让激流卷走的人吧,不是他们不努力,本质上讲,世界属于血条长的人。正是因为明白孩子们的处境,像王睿婕这样的老师,从来都不会批评上课睡觉的同学。

不过,能靠实力或财力进入省重点,无论血条长短,座下五十多人总有他们的过人之处,以及与之配套的生存模块。譬如银霁,血条短,但恢复快,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战斗,体内已经形成了一套糖份=生命值的系统,血糖在,人就在,虽然在讲台上帮老师连讲五道题后脑细胞集体阵亡了,但补充过两个小面包,她还能brainy   back*,背完半张A4纸的单词。

又如总是随身携带各种小道具的韩笑,硕大的文具袋一打开,咖啡糖、风油精、鼻通醒脑棒等一应俱全。可这些东西到底治标不治本,当困意超过了某种极限,就算在薄荷的气息里蹲大牢、嘴上还能流利地评价别人的新发型“真保暖,又很凉快;很好看啊,就是有点吃藕”,事实上人已经走了一会了。

孔秋靠掐自己大腿、C位的黄思诚靠明目张胆地塞上耳机听JPOP、半数人拿着各种冲泡饮料去开水机那边排队、刘心窈……别不信,她恐怕是全班血条最长的人了,一天内几乎没有太过亢奋的时期,好处就是最低限度的清醒能稳定地维持住十几个小时。

——也许情侣总是互补的吧。通常而言,以甘恺乐为中心,方圆五、六个人总是举旗投降,宁愿暂停“争分夺秒拿高分”,也要在课间小睡一觉,事实上这才是最符合科学规律的——哪怕只是几秒钟的浅眠,也能让大脑焕发新生,使得下堂课写出的笔记,可读性比打捞自触礁船只的船长手记要高出一大截。

然而这一天,就连睡仙本人都无法享受本该属于他的科学时间,在全班唯一的宽容角,咕哝着换了好几个姿势,浑身透着烦躁不安,反复几次被周公一脚踹回现实后,终于掀开眼皮发火了。

“靠,元皓牗,你能不能别反光了!”

座前,唐突挨批的班长摸摸他新剃的秃瓢,用光洁的后脑勺给出建议:“不然你把眼睛挖了吧,这样就能睡着了。”

“你说你有必要吗,啊??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心意到了就够了,非得做到这一步?江月年本人都不如你光污染!

被晃了眼睛事小,大家都听得出甘恺乐的隐忧……or,睡仙的心思难以揣摩,这是一种投射——

“你真要跟学校对着干呀?”黎万树打着哈欠指了指窗外的走廊,“教导主任刚才路过时,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我管他怎幺看我。”

甘恺乐恼怒地锤他后背一拳:“管管我。”

“挖眼睛,请。”

“疯子!”接过哆啦A梦桌洞里的青蛙眼罩,甘恺乐干瞪着两只青蛙眼骂完了人,死不瞑目地沉沉睡去。

元皓牗的同桌也摸了摸那颗刺眼的光脑壳,试图用手掌遮住它:“真的不要紧吗你……”

楼冠京给孩子睡得挺好,失去了头发的遮挡,一整颗脑袋的形状更为清晰,一言以蔽之,圆得找不出一条直边,蚊子上去都要劈叉,除非把帽子焊在头上,否则他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焦点,这段时间……也许从此以后,都再也无法藏身进人肉迷彩中了。

“不要紧,学校又没规定不能剃光头,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

的确,想起东西湖王子在幼儿园被安排的座位,说不定他还获得了家属的支持呢,真是羡煞旁人。

银霁就没有这份底气,她还在忧虑着如何跟家人解释自己的新发型。规则如此,普通人家的女孩,就是需要分出更多精力去体谅反对自己的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

前夜,她已经体谅了理发师,或者说发型设计总监这个职业需要承担的风险,不管托尼老师如何越界替人做决定,她都温言以待。结果就是,她的坚持不被当回事,因为托尼老师发现劝不动她,然后就……哦——他哭了。

银霁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孤高杀马特蹲在地上抽泣不止,洗头小哥从后面赶来,硬生生拽走了同事,而后满脸悲戚地跟受惊的客人解释了前情。

总而言之,看到女生剃光头会勾起这位托尼的伤心回忆,听到“劳改”这个词效果也差不多。原谅他吧,不然这样,我们折中一下子,有种轻便又好看的发型,就是具惠善在《花样男子》里……啊,不喜欢蘑菇头?那、那也没关系,再短一些也有成功案例,根据你的脸型,我们推荐——

银霁深深怀疑,建国七十周年了,发给托尼们的那本现代汉语词典里从未出现过“女光头”这个词,倒是有个同义词叫“尼姑”,可是后者有宗教门槛,因而,无论她发音多标准、前后鼻音分得多清楚,都会被这群人按外星语言理解。可惜的是,深更半夜,附近只有这家理发店开门营业,掰扯不出个结果,又实在耽误不起时间,不如先遂了他们的意,明天再重新找家店剃头吧,希望别的老板知道雇佣几个坚强些的托尼……

于是第二天早上,她顶着离开婴儿期以来最短的头发走进了学校。虽然一觉醒来,发廊特有的神奇洗发水失效了,未经软化的自然毛发蓬起来——准确地讲,四处呲了开来,最高处那一缕尤为引人注目,黄思诚等老二次元一般管它叫“呆毛”——让银霁这颗脑袋给人留下刺猬或海胆的印象,可头皮依旧大范围受到毛发覆盖,还在“日常”的射程范围内,任谁看,拥有这种发型的都只是一个考不上清华北大誓不罢休的魔怔学生,为之彻底放弃了青春、爱情、性吸引力,仅此而已。

于是,同学们对新造型反响平平,甚至表达惊讶的时间都比预想的短,因为很快,教室里走进来一个更加醒目的……已经不能用“醒目”来形容这颗伟大的光头了。

“元元,你真的不当帅哥了吗?”话是这幺说,韩笑没有遗憾太久,毕竟她最擅长朝好的一面看,“这也是另一种帅,阿爸支持你!从今以后不管你犯了什幺错,我都替老天原谅你!——还有这位不戴眼镜的哈利波特!”

银霁的肩膀也挨了她一巴掌:“让世界记住千千万万阵亡的Lucy与Jack吧!”

海胆头受之有愧,这还不如相信她发誓要上清华北大呢。变革不彻底等于没有变革,所以她早就输了——不得不承认,和真正拥有发型自由的人相比,她差得何止是一篾片。

可看到一个高大崭新的稻草人先她一步竖在了麦田里,农民银霁又莫名感到安心,说明潜意识中,她也在担心着爸爸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开玩笑的,教导主任异样的目光显然更可怕。既然有人率先完成了变革,银霁还有一个狭小的、大约两个肩胛骨那幺宽的地方可以躲藏,在最低限度地表达“不理解”之后,继续过上了安全而鸡贼的人生。

雪停了,气压恢复稳定,201X年的初雪相当社恐、要幺它就是明昶和甘恺乐的好朋友,永远在无人观测时为所欲为,狂乱地下它个一整夜,把整座城市精心烹制成了奶油蛋糕,潜伏在窗檐下等到天亮,再狠狠糊到早起拉开窗帘的人们脸上。天气现象不用向上级报备,泰然自若地来了又走了,谁敢有意见?人类还不存在的时候,地球已经是它们的家了。

到了中午,新一轮的铲雪工作接近尾声,银霁独自来到初见奥利奥的地方。花坛再荒芜,积雪不挡路就不会被清除,甚至有人还在上面堆了个雪人,以示对冬季的局部欢迎。

降雪时,银霁没有心情欣赏,等到心情转好,姑射女神也翩然离去了。好在常青树的叶子为她留存了证据,让间或的风舍下来一些,勉强可以模拟出一场降雪,就是一直擡着头有点累脖子,她就索性在干净的雪地上躺下了。

这个小空间由挤挤挨挨的老式居民楼环绕着,通天的管道非常狭窄,天井只透出一小片天光,因着雪地的强反射,带来一种天气晴朗的错觉,看久了,眼睛竟有些发痛。

银霁阖上双眼。枕着冰凉的雪,如果有流动的寒泉水就更好了,通过耳道,把脑袋里的污浊全都洗清,再去迎接逐渐失控的人生吧。

正在困意快要穿越寒潮扑到她身上时,积雪放大了某个人的脚步声。吱呀作响的雪地在距离银霁一个雪人的地方安静下来,跟着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伴着一句小小的“咴呦”,什幺东西沉甸甸地砸到她身边,破开了此处的一人结界。

银霁本不想睁眼,但不存在的寒泉水把几张受凉晕倒、害怕打针到脸色发白的幻灯片冲进了她脑袋里,几秒后,她猛一偏头,确认了右边那半拉天灵盖并没有进化成钢盔。

元光头帽子也不戴,就这幺大喇喇地用头皮紧贴着雪地,银霁的单位面积发量变多了,也还是被后脑传来的阵阵寒意浸透骨髓,很难不觉得他是在故意设置倒数计时,单位是自己流逝着的健康。

像是结束春游回到了自家床垫上,元皓牗完全不知道冷的样子,只顾自在地平躺着,双眼仿佛用昆仑山顶的圣雪淬过,对天光毫无畏惧,坦率地盯着管道另一端,缓缓开口道:

“语文老师说过……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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