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触然只用一句话就击溃了柳生绵无数次破碎重建的心理防线。
她说:“柳生绵,我不喜欢女人。”
说这话时她看着昨晚她们疯狂过的落地窗,太阳不知何时被阴云堆积拥堵,风雨欲来,楼下的树随狂风抖动震颤,但都没有身边人的嗓音颤抖。
她听见柳生绵的气息轻轻一抽,然后就是一滴清澈的水声。
雨来了。
冬天鲜少有如此汹涌的雨意,或许上天都在垂怜柳生绵。
柳生绵哭得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泄出来,只有鼻子被堵塞而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昭示着她情绪的波动。
辛触然垂了垂眼睫,觉得胸口塞着一团被雨浸湿的棉花,难受得她呼吸不畅。
柳生绵低着头,看泪水泅进沙发,抽抽鼻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问:“你和廖琛的事,是真的吗?”
“你们...你们毕业后...”
“毕业后就会结婚的事。”
一句话她断了三次才勉强说出来,心里的疼痛仿佛丝丝缕缕蔓延到声带,狠狠扯着她,辛触然羽睫轻颤,依旧没看她,半晌嗯了一声。
来自当事人的亲口承认远比风言风语有力量得多,若说方才柳生绵立于悬崖之上,那幺辛触然的这句承认,就是一阵突起的狂风,直接将她掼下了悬崖。
“如果...”柳生绵吸吸鼻子,红着眼执拗地看辛触然,“如果我跟在你身边,如果我也出国,如果我也像他一样陪着你,你可以不可以,多看看我,也,考虑考虑我。”
辛触然终于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同她泫然眼神接触的一瞬间眼波动了动,然后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她看着柳生绵,指尖摩挲着抱枕,“我爸准备做医疗器械类的生意。”
前几年一场传染病在国外肆虐,虽未蔓延至国内,但也搞得人心惶惶,她父亲那时候正在国外谈生意,亲历疫情后认为医疗行业过几年必然会站在风口上,回来就着手筹办相关手续。
廖琛母亲是省司法局局长,父亲是省人民医院院长,若能得他们的关系,助力不小。
只是用自己的女儿就能换来数不尽的方便和利益,那更是好事一桩。
只这一句话,柳生绵哪还有什幺不懂。
她只最后再问一句:“如果没有你爸爸的原因,你会跟他在一起吗?”
辛触然静静看她两秒,笑了,“人生的如果太多了,我跟廖琛在一起也可以是一种。”
“但结局往往只有一种。”
她的答案不言而明,柳生绵彻底死心,只好奋力咬唇才不让自己的崩溃流泻而出。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似乎要将这座钢筋铁骨构成的庇护所彻底掀翻,辛触然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抿起嘴唇蹙眉盯着窗外的雨,好像她对柳生绵的反应毫不关注一样。
柳生绵看着她的侧脸,缓慢地明白了,其实即便辛触然真的需要她帮她做些什幺,她也根本无能为力,她在此刻终于直面了她们之间堪称天堑的区别。
她在这一秒,为深刻的无能而痛恨自己。
辛触然放下抱枕,温声说:“还有,柳生绵,你...”她措辞着说:“你不要冲动,没必要为了我去国外。”
她不知道柳生绵这句话说出口是早有打算还是冲动之下的盲目选择,但她知道出国留学对柳生绵来说压力一定不小,对她的家庭亦是,若是为她而去,不好。
“我们没可能,即便没有廖琛,也不可能。”辛触然站起身再瞥一眼窗外的雨,跟柳生绵说了最后一句话,“雨太大了,你等小些再走吧,玄关上有雨伞,走的时候记得拿。”
说完她提步上楼,留柳生绵一人坐在原地面对她的不可能。
柳生绵没等雨停,在完全看不见辛触然的身影后起身离开,走时带上了那把伞。
那天之后她们形同陌路,但比之一开始又略有不同,辛触然不会无视她,也不会刻意回避她,有任何需要跟她对接的工作都会和颜悦色地商讨,柳生绵也只好压下心中的酸涩扮演一个正常的同学和班长。
吕绘的道歉也很快落实,她先是删除了所有发布过的帖子,又加了柳生绵的微信好友,在上边道过歉后隔了几天又来柳生绵班门口将她叫出去,在诸多注视中诚恳道歉。
再后几天,吕绘便消失在了学校里,临走前有人在学校见到她,说她胳膊打着石膏,额头还缠着绷带,浑身没有完好的地方,再后来听说是退学了,柳生绵没多关注。
她也没有再继续申请宾大,转而参加了清检的保送面试,结果不错,她的心情却很难再有什幺好的转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推进到寒假,柳芸难得休息,带她回茗城陪着外婆一起过年。
新年当天的凌晨十二点,柳生绵犹豫再三,还是给辛触然发去四个字——新年快乐。
辛触然没回,意料之内,柳生绵没在意。
但是开学后报道时辛触然没出现,柳生绵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安慰自己或许辛触然只是有事呢,报道没来的人也不算少。
一直到开学,辛触然都没有再出现。
柳生绵惴惴着一颗心脏到办公室问班主任,得知辛触然已经办完所有手续走完流程,出国了。
按辛触然原本的计划,她起码应该在四月份之后才走,现在突然离开,跟她有关系吗?
是因为她发了那条消息吗?
打扰到她了吗?
放学后柳生绵背着包到水榭轩庭,想再确定一遍,却被保安拦住,那人说原本a3区b栋801那一户已经将户主信息消除,据说是把房子挂出去卖了,前两天还有中介来看房。
柳生绵视线不甘心地越过保安肩膀,又深深看一眼被护卫在身后密不透风的小区,擡脚摇摇晃晃地离开。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为什幺?
为什幺走得如此仓促,为什幺不给她一个道别的机会,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留下,就这幺干脆利落地,一声不吭地走了。
“滴——”一声刺耳的鸣笛唤回柳生绵的注意力,她缓缓擡眸,才发现面前是红灯,周围的人都用打量的眼神扫视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
她顿了顿脚,后退两步,站在红绿灯旁,微微缩起肩膀。
走过这个马路时,天上飘了雪,铺天盖地的白色倒下来,像被扯开的枕头,露出里面破败的棉芯。
柳生绵擡头,怔怔看着,眼泪流出来了也不自知,她脑中此时此刻抛弃了所有执念,只有一个想法。
希望辛触然离开那天没有下雪,愿她一路顺风。
【校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