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啤酒瓶盖被起开掉在地上,白色的泡沫从瓶颈上涌一点又停下,林沐宜擡手,先给柳生绵和贺释倒了,又给自己和秦序倒上。
“所以,你那同学聚会,去不去?”她问。
贺释埋头啃变态辣的鸡翅,出了一脑门的汗,斯哈斯哈地擡起酒杯,冰凉的液体入喉才好了些,“对啊,你把我们叫出来,一句话不说什幺意思。”
秦序慢条斯理地剥小龙虾,将虾肉放进林沐宜面前的盘子里,“我看小绵还是想去。”
林沐宜冲她笑笑,视线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柳生绵身上,见她眼神幽怨地盯着盘中的虾肉,又幽怨地扫她和秦序一眼,幽怨地开口,“你们也知道我叫你们出来是干嘛的?”
“一个跟没吃过饭似的坐下嘴就没停过,两个在这卿卿我我大秀恩爱,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贺释一脸懵懂地擡头,给自己平反,“姐姐,我今天在外边跑了一天采访,现在才吃第一顿,可不多吃点吗,你就说你们的哪句话我没回应。”
林沐宜则拍了把秦序的肩膀,本意是让她别剥虾了,结果秦序会错了意,将下一枚虾肉放进了柳生绵的盘子。
柳生绵看了一眼,说:“谢谢啊。”
林沐宜无语了,这人作为一个作家怎幺能这幺没眼力见,“所以你怎幺想的,跟我们说说呗。”
柳生绵舔了舔唇,思索怎幺开口。
当年她跟辛触然分开后就没再联系过,尽管彼此都没有拉黑删除对方的微信,但一条消息也没再发过,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所以她只从辛触然的朋友圈看她的情况,辛触然的学业一帆风顺,廖琛从未出现过,更多的只是她在学校里的比赛或聚会。
毕业后辛触然没有立马回国,而是又在美国呆了几个月,据说是有考MBA的打算,但前段时间她朋友圈发了张机票的照片,落地时间是上周五。
许多高中同学听说她回国,在原先的班群里热火朝天地要举办一个同学会,说是为大小姐接风洗尘的同时联络一下同学感情。
辛触然始终没说话,不知道来是不来。
其他人热情高涨,还是将同学会敲定下来,作为曾经的班长,也作为曾经无数个八卦的中心,柳生绵理所应当接到了邀请。
五年太久了,足够发生太多事,足够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足够柳生绵进入国际咨询公司一路做到高级顾问,足够贺释如今成为一个得到电视台重视的记者,足够她发现林沐宜其实是自己的学姐,足够林沐宜跟秦序分分合合最后终于在一起,足够她们四个人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
但远远不够她再去参与到辛触然的生活里,这五年她们形同陌路,缺席了彼此生活中格外重要的时光,她完全不了解如今的辛触然,不知道她的生活,不知道她的感情,也不知道她如今的性格和打算。
她对她一无所知,甚至,她对过去的辛触然都不甚了解。
林沐宜见她半天没说话,开口问:“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辛触然会不会去,对不对?”
“毕竟你想去不也是冲着人家去的幺?”
“她要去的。”柳生绵轻声说。
因为今天下午,辛触然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三个字,明天见。
“那...你的犹豫是?”贺释终于从烧烤中擡起头问。
“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不知道她现在是什幺样,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跟廖琛在一起,她不想看见辛触然跟别人一起出现。
还有一个原因,当初辛触然对她说了那些话,又走得那幺果决,她有一些担心,担心自己的出现只是一厢情愿的纠缠。
“她这回回来,也可能是要结婚的。”柳生绵想起那些人在班群猜测辛触然为什幺回国,是不是真的像当年说的一样,毕业后回来跟廖琛结婚。
柳生绵不大愿意相信,但时光残酷,由不得她对许久未见的人做任何确定的评断,她只能猜,自然犹疑。
林沐宜倒吸一口气,喝酒压惊,贺释想起什幺似的补充,“哦对,辛触然之前快高考那会儿跟我们学校另一个人一起出国了,当时满学校都在讨论,说他俩出国上完学回来就要结婚。”贺释也喝一口酒,“后来据说是在一起了,不知道真假。”
秦序在旁边安静地喝完一杯酒,“既然什幺都不知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安静地望着拾眸看她的柳生绵,温声说:“放下也好,拾起也罢,你都得亲眼看看,小绵。”
“倘若她这回是要宣布婚讯,那幺你就把这场聚会当成为自己感情落下的一把锁,从此不再受她困扰。”她笑了笑,“如果不是,我相信你自有打算。”
林沐宜附和道:“是这样,小绵,一切结果都得你明明白白地看过才能做定夺,你俩当年不清不楚地分开了,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你也得去,是不是?”
答案,是,答案。
当年辛触然的不告而别化作梦魇无数次让柳生绵在夜半惊醒,她始终不知道辛触然内心究竟在想什幺,即便过了这幺久依旧不知道。
那就去吧,去一探究竟。
“你少喝点酒,快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贺释双手捏着方向盘,看着坐在身侧的柳生绵说。
柳生绵揶揄地笑笑,“真打算给我当司机啊,你不是还要去电视台吗,别操心我了。”
贺释笑了声,“那就祝你今晚,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柳生绵弯弯眸,解开安全带,“行了,专心工作,我进去了,晚上打车回。”
贺释点点头,“行,玩得开心。”
“嗯,拜,下雪开车慢点。”
柳生绵走进ktv,报过包厢号被人带进去,圆弧形的包厢挺大,沙发围成半圆对着屏幕,两个分开的桌上摆着酒水零食和烧烤,里边已经零零散散坐着很多人,见她进来一个个两眼冒光地上下打量一遍,面上含笑地调侃她道:“哟,柳顾问来了?”
柳生绵没看见想见的人,兴致缺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随口应道:“嗯。”
这场名为同学聚会实为人脉交流的聚会在一开场就揭露了原本面目,许多人举着酒杯聊工作和发展,也有人说自己人生的一路顺遂,柳生绵听得无聊,偏偏还有人一直不厌其烦地敬酒搭讪。
在她心里的烦躁达到顶峰时,包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不小的欢呼声,“来了触然。”
柳生绵视线直直盯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的歌词,不知道谁这幺缺德,开场曲目就点了首苦情歌,《会呼吸的痛》响起,柳生绵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角落都随着这首歌的旋律以及身边缓缓落下的清香而疼痛起来。
过去这幺久辛触然依旧格外受欢迎,身边的人站起又坐下,挪动着想她坐在中间,但辛触然笑着越过几个人,在最不起眼处落座的柳生绵身旁坐下。
其余人见状打趣她们,“怎幺一来就找班长,你俩关系这幺好啊,当年传那幺沸沸扬扬,是不是真有点什幺?”
辛触然没说话,柔和的目光落在柳生绵侧脸,小心翼翼却又不知满足地勾勒五年未见的人。
五年过去柳生绵变得更加成熟,脸上多了些勾人的风情,但眉眼却出落得愈发冷漠,以至于她此刻面无表情时,让人觉得她在生气。
她们当年的事本就模糊不清,能被听到的大多不是什幺好的传闻,再加上柳生绵不算柔软的神态,空气冷了一秒。
有人开口打圆场,“你瞎说什幺呢,班长现在不是跟贺释在一起吗?”那人把话题递给柳生绵,“是吧班长,今天怎幺没见你带他一起过来,我们不是说可以带家属吗,吵架了?”
柳生绵的面色没有缓和,辛触然的脸倒是彻底黑了,她淡淡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还不等柳生绵开口,又有人接了话,“哪儿啊,我那会出去上厕所还从窗户看见贺释了,人家送班长来的,关系好着呢。”
柳生绵终于笑了,“他晚上还有工作。”
没否认,就等于承认,现场的氛围一下子热起来,众人纷纷前来八卦她。
“所以你跟贺释是真的啊?”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听说你俩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
柳生绵弯着眸仔细地看每个发问的人,莹润的瞳孔不禁让与她对视的人有些发愣,但她的视线始终没有落于近在咫尺的辛触然身上。
大小姐周身气压愈发低迷,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柳生绵勾着唇打太极,“换首歌吧?”
“行啊,班长来唱开场曲,想唱什幺?”
柳生绵摆摆手,反手将大衣脱下,“我不太擅长唱歌,你们唱。”
辛触然歪着头观察她,发现了她跟从前不一样的地方。
她不再排斥跟别人的交往接触,甚至游刃有余,她说话习惯带着笑,眼尾被带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看起来像一只小小的钩子,抛在被酒精浸润过的空气里,愿者上钩。
她跟以前一点儿也不一样了,以前像只会把头埋进雪地里捕食的纯白雪狐,现在就像一只浑身皮毛都散发着炽热光焰的赤狐,引人注目。
柳生绵在她没参与的年岁里,变成了愈发吸引她的样子。
辛触然面无表情地又灌下一杯酒,说:“我来唱吧。”
话筒被递到她手上,周围人兴致勃勃地看着她,辛触然坐在立麦旁边的椅子上,目光只给柳生绵一个人。
可对方显然不怎幺领情,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幺,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更漂亮了。
辛触然看着,希望她下一次蹙眉是因为难耐。
大小姐懒懒擡手,指尖随意点几下,将歌顶上去,等前奏的时候擡腕抿口酒润嗓子。
一首和缓温暖的英文歌,与这个大雪纷飞的圣诞节很适配。
“I’m not saying i don’t love Christmas in the city.”
“But if there was a way to keep you with me.”
“I’d trade all the presents that I’ll ever get.”
“Just to you hear the choir for a little bit.”
“I just wanna be snowed in with you.”
“......”
“If I got you here with me.”
“Then let it snow,we got nowhere to go.”
辛触然清冽的嗓音被酒润过,带着醇厚的香气,蔓延在整个包厢,歌声仿佛熊熊的壁炉,烧出木柴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大雪纷纷,屋内暖意盎然。
她唱这歌时,始终注视着柳生绵,后者在她唱到高潮时终于从手机里拾眸,不咸不淡地扫了眼歌名便又收回视线。
因为无论是辛触然圆润漂亮的英文发音,还是歌词中提到的漫天飞雪,都只能翻出那些她深藏心底不愿触碰的痛楚。
她放空大脑,不愿悲伤侵染自己,垂眸盯着手机发呆。
贺释的消息恰巧在此时发来,“我弄完了。”
“这幺快?”
“嗯,又说改时间了,你们大概几点结束,早的话我吃个饭顺路把你带回去?”
柳生绵想拒绝,又感受到辛触然炽热的目光,答应了,“你直接上来吧。”
贺释了然,自己又要像过去许多年那样被柳生绵当做工具人了,只不过之前是为了拒绝,如今......
柳生绵将包厢号发过去,收了手机擡头,问负责人:“贺释等下过来,方便吗?”
一众人露出了“我懂”的表情,打趣着说:“班长的家属来哪有什幺不方便的,敬请光临。”
辛触然放开话筒,缓步走到柳生绵身旁,表情冷涩,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