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许知洲到家，是莫询开的门，因为个子更高，所以第一眼反而看到是潘尚时，他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但转眼间已经意识到他的身份，问：“是潘医生的弟弟吗？”
潘尚没有错过他神色间转瞬即逝的疑虑，大约是因为潘家与许家交好的缘故，即便是成年人再熟悉不过的掩饰，也终究有别。
潘尚对他笑笑，将自己表现得尽可能亲切友善，而蔡湘淮也已经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小尚来了？”
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小姐，明明比温莘年纪还大上一两岁，却半点不显老，像是如今随处可见的荧幕明星般容颜姣好。
潘尚心里转过半个弯，面上不显，像从前在许家一样向她问好：“蔡伯母晚上好。”
只是把“许”换成“蔡”而已，潘尚向来从善如流。
许知洲擡眸瞟了他一眼，莫询连忙道：“快进屋吧。”
蔡湘淮点头，又道：“小尚难得来一趟，吃了饭再走吧。知洲麻烦你照顾了。”
许知洲跟着莫询进了屋里，潘尚没有打算进来的意思，但仍旧在门口和蔡湘淮聊天。
莫询回头看了一眼，眼底微微流露出异样。
许知洲犹豫了一下，张口道：“他没关系。”
莫询闻言，不由得低头去看她，微微笑了，“是，我知道了。……谢谢你，知洲。”
许知洲嗫嚅了下唇瓣，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的饭菜是莫询做的，蔡湘淮一贯十指不沾阳春水，餐桌上倒是问起许知洲学校的事，和从前在许家其实没什幺两样。许勤不爱在餐桌上讲话，而莫询是不好讲。
许知洲也就像以前一样答，说学校里各种各样的事，却很少带自己观点，即便说起自己在哪里参加了什幺活动，也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是以前在许家就养成的习惯，因为许勤不问，却会听，一旦听进去，就会做些什幺。
有时好，有时也不太好。
许知洲在慢慢发现许勤与蔡湘淮各自都有自己的空间后，便不再怎幺说自己的感觉了，起初其实是幼稚的赌气，到后来渐渐就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习惯，甚至成为了接纳与谅解的方式。
她最先吃完饭，放下了筷子，莫询紧接着说他待会收拾，许知洲便点头，起身回了房间。
听了一遍听力，英语试卷做到第四篇阅读的时候，蔡湘辰发了条信息。
“在干嘛？”
许知洲去看消息，眼睛一扫，又看见那个置顶的联系人。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里，停顿了一瞬，还是往下点开和蔡湘辰的聊天界面，回了一个“写作业”。
蔡湘辰道：“你爸刚才和我打电话说了一点事……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自己听你爸说更好，你接受能力不错，对吧？”
什幺叫接受能力不错……许知洲没了做题的心思，放下笔，走到窗前拨通了蔡湘辰的电话。
蔡湘辰接起来，嚷道：“我就知道你要打电话过来，就说你没耐心还不信。知道你舅舅我休息时间的一通电话有多宝贵吗？”
“舅舅。”许知洲叫停他。
蔡湘辰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想去见见你那个异母兄弟吗？我听说，你们还是同一天出生，他比预产期早一些出生……哈，像是上赶着要当你哥哥一样……他最近要转去一中了，所以许勤想让你明天回许家老宅一起吃个饭。”
蔡湘辰说到后面，扯了下嘴角，那点讽意越发尖锐，渐渐把原本故作的平和撕裂。
“许勤说他原本没想把他转去一中，他妈妈自作主张趁着他白天不在偷偷把这事办了——这幺久了，控制欲那幺强还是压不住几个女人。”
许知洲静静地听完了，蔡湘辰也不说话，就在那里等着她的回复。
也许是许知洲停顿的时间太长，也许是蔡湘辰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蔡湘辰随后语气平平地又跟她说：“你自己考虑考虑吧，不管是利益还是心情……你总是闷着很多事，明明小时候还那幺活泼，慢慢地变成现在，我总是跟你妈说让她多注意，偏偏你妈脑子只有一根筋一样，是个傻的，也不知道怎幺做。你爸也是个眼睛里看不见别人的人，我和他说他反而要来说我。现在他们离婚了，我们没去问你，你也不和我们说你到底是怎幺想的……”
“我说了，能有什幺用？”许知洲忽然问。
蔡湘辰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停了好一会儿，“知洲，说出来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好。”
“……好，”许知洲笑了，“我告诉你，舅舅，我没什幺感觉。我可以接受莫叔叔，我也知道我爸不止有我妈和那位阿姨，我不觉得有难过，我觉得理所当然。我也不想去改变他们，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我已经足够幸运，拥有一个善良的母亲，也有一个对我足够好的父亲，所以我接受他们不单纯作为我父母的另一面，接受他们是个道德有瑕疵，性格有缺点，是个不完美的人。舅舅——我不需要你们的担心，同情，怜爱，不需要你们任何特殊对待，你们是你们，不止是我的亲人，也是你们自己。所以……没关系，舅舅，不用管我了。”
蔡湘辰还想说些什幺，许知洲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把置顶的那个联系人终于放下去，其他消息顶上来，一瞬间，那个头像便消失在了各式各样的聊天消息里。
手机关掉，许知洲重头开始去看那篇英语作文。
同一天生日吗？
那还真是巧，许知洲想，怎幺以前没有发现那一天出生的人有那幺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