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我还以为 我的腿有这幺好看.

陈沥顺着温欲目光看去，那双素来精明的眼内多了几分轻蔑，温欲侧过头，淡淡地将这幅神情收入眼底，与此同时，心底已经有个大概的猜测。

这位将来为人们做出杰出贡献的江教授，在此时，大概还只是个家庭清苦的学生。

其实这不难判断。

从江誉的校服颜色与其廉价便宜的杂牌鞋子就可以看出。

多半他就是南恩所招收的特优生之一。

“这……”陈沥想了想，赶忙叫住置身事外般向外走的江誉，“江誉！江誉！回来，就是叫你呢！”

江誉显然有些意外，看起来有些清瘦的身材却配着比寻常男生更宽些的肩膀，在视觉上意外的十分具有美感，一张仿佛与世人隔绝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脸上平淡又冷漠，片刻，他转过身来，“陈老师，有什幺事？”

陈沥平日就不爱搭理这个学生，太自视甚高，清高的性子，就是配个穷命。

分明家里情况糟糕，可是就是不愿意帮他做一些可以赚快钱的事情，浪费一副这幺聪明的头脑，倔得不行。

他不耐烦的叹口气，也没抱什幺希望，“这位新来的温同学还不熟悉环境，你带她去周围转转，告诉一下她一些常识，可以吗？”

江誉的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果不其然，他甚至没有将目光分给站在陈沥身侧的那位高挑漂亮的少女，仿佛哪怕是这样的美丽，也无法让他多驻足一分一秒。

江誉淡淡开口，睫毛微微下垂，分明语气是那幺平缓，可听的温欲就是有些不舒服，“抱歉老师，我过会儿还有事情要去做。”

陈沥料到他会拒绝，对于结果显得并不意外，但是他又担忧温欲会因此生气，因此登时像是被架了起来，前不了，后不得，一时之间，说什幺都不是。

“你……”陈沥刚说一个字，看到江誉那张始终平淡的神情，想起校董所嘱咐的，对待特优生的态度要格外好一些这件事，那些指责又在喉咙口转上几个圈，无奈又苦涩的吞咽下去，“你，算了，我找别人去，温同学，既然江同学有事，不如再换个人选？”

温欲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漂亮又耀眼，分明打扮的已经格外素净，可正因为如此，突出她五官优势。时而让人恍然觉得像是一朵洁白的花，时而又让人觉得像是热烈到娇媚的玫瑰，截然相反的感受，偏偏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有一米七二。

在个子偏高的情况下，头身比又极为优渥，因而修长笔直的腿在浅灰色短裙下显得更加细长，她一条腿慢悠悠的向侧边靠了靠，正好进入江誉低垂的视线中，少女狡黠的笑容掩藏在擡起的手间。

“哦，这样吗，那算了，那老师，您确实还是给我再挑个人选吧，对了，这位同学叫什幺，江誉吗？”

陈沥作为老油条与人精，一时之间都没有察觉到温欲语气中的言外之意，只是庆幸她的性子并不算蛮横无理：

“诶，好，对，他就叫江誉。”

她时刻注意着江誉的反应，视线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表情，可他依然是那副疏远模样。

只是。

那轻微皱起的眉心，还是出卖了他。

温欲白皙修长的腿实在太有存在感了。

他侧过头，窗外晨曦的光线打在他高挺鼻梁上，在温欲视角中，他的鼻尖微微透着光，更增些许不容侵犯的神圣感。

温欲挑起一边眉梢，难以遏制的破坏欲在心底不断游走，想要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想要把他的脑袋摁在地上，然后……

狠狠地坐上去。

江誉听到少女突如其来又压抑着的一声轻笑，很轻又很快，快到他几乎怀疑是否是错觉，他不理解为什幺女孩能笑得出来，更不会知道，女孩此刻脑中所思所想。

倘若他知道，只怕除了黑着脸离开，也什幺也做不了。

江誉除了难得的烦躁，还有几分不满，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什幺，他忽然擡起头，果不其然，闯入温欲那漫不经心打量与戏谑的神情中。

温欲见他擡头，无声的用口型重复一遍他的名字，粉嫩柔软的唇瓣上下动了动：“江，誉。”

江誉不知道为什幺温欲偏要叫他帮忙。

可他却能知道。

眼下面前的这位女孩，这幅玩味神色之下暗含的警告——

【江誉，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哦，你如果不帮我这个忙的话，我会来找你麻烦哦。】

江誉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是。

他家境并不富裕，用“不富裕”来形容他都有些过誉。

在南恩这个几乎人人都配备司机出行的地方，江誉日复一日凌晨五点骑着因为有些许年头所以老旧的单车来到家附近的公共汽车站，将单车锁在车棚，他坐上公车，一个半小时后才会到达地铁站。

再经过半小时的地铁，下去后步行一段路，才来到南恩。

但江誉并不因为家境而感到窘迫或者自卑。

他从不刻意隐瞒与掩饰自己特招生的身份。

可不因此而感到低人一等，并不代表他会木讷到不熟知南恩的生存法则。

南恩明面上所交代的自然都是宣扬着人人平等，对于特招生也要予以优待，不可使用特权，不可欺凌同学。

可是，不矛盾吗？

南恩的存在也本就是特权了。

温欲这样高高在上又玩心很重的千金大小姐，江誉见得并不算少。他对于无论是自己亦或者他人的容貌都不大在意，在他看来，内在远重要于皮囊。

但他或许确实有一副好皮囊，络绎不绝的情书，永远不停歇的告白，还有源源不断地、像是温欲这样的大小姐在他身上浪费着时间。

他一开始置之不理，却为自己添增了更多麻烦。

所以。

江誉深呼吸，下颚处紧紧绷起，额头青筋略显，他的眼睫毛依旧下垂着，温欲听到他的声音平淡到没有一丝感情起伏的响起，像是在完成任务的机器：

“陈老师。”

“我会带温同学熟悉学校。”

*

秋风缱眷贪恋着桂花的清香，   一出办公楼大门，温欲便被香味扑了满怀，与此同时，江誉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也淡了许多。

身材高挑修长的漂亮女生跟同样外貌身高出众的江誉走在一起，自然而然引起不少注视与议论，同霍远山一样，江誉是因为其特殊的性格与成绩的优异而备受关注，算得上是半个风云人物。

又因为温欲的缘故，江誉感受到无形中有更多暗含着深意的视线，这种感受让他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加快脚步，一张绷紧的脸上满是要跟温欲拉开距离划清界限的决绝。

“江同学，走慢点嘛，我好累哦，脚好酸。”

温欲刻意黏糊的声音像是在蜜糖罐子里泡上许久，江誉洗的发黄的帆布鞋鞋头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下，他极快稳住身形，才致没有踉跄，而他的脚步也缓了下来，眉间却深深蹙起，很显然，他对这种娇滴滴又刻意矫揉地声音很是反感。

温欲当然能感受到他的不悦，而她丝毫不在意，或者说，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位江同学，对她可以容忍到什幺程度。

她步伐轻盈，初晨温热阳光下，少女的身影像是只小兔子，往前轻快的蹦跳两下，浓重的甜香伴随着她的靠近，瞬间侵袭入江誉的亲密距离。

柔软细长的手指像是一条条吐着信子的小毒蛇，突然又快速地攀附在江誉僵硬起来的肩膀，同时，女孩沁着香甜的气息无孔不入般向他包裹而来。

温欲趁着江誉因为无措与呆滞，踮起脚尖，江誉在头脑一片浆糊身体无法做出及时反应之下，几乎都要认为温欲大胆到要将唇瓣凑到他耳朵上，结果，温欲在接近他耳朵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她有些嗔怪的声音响起：“喏，还是这样走慢点好，否则我真的跟不上。”

其实，在外人看来，不过就只会认为是一对关系略微亲密些的异性朋友，温欲的动作算不上过分亲密。

可对于从来跟人都是保持着恰当距离的江誉，这种举动，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忽然卷起的一场海啸，看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逃离，而是浑身僵硬在原地。

且人与人之间存在四种空间距离。

分别是公众、社交、个人、亲密距离。

而在初识的仅仅十分钟，温欲就跳过先前一切步骤，直接冒犯其亲密距离，这样没有分寸又缺乏边界感的行为，果不其然的惹恼了江誉。

“温同学。”

江誉面色凝重，伸出有些粗糙的大手，他低头，看到温欲笑盈盈地望向他，他闭了闭眼，压抑住喉口那不断滚动的愠意。

生气了？

温欲歪了歪头，表情带着无辜。

“江同学，怎幺了哦。”

江誉这回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他垂下眼，在看到温欲白皙嫩滑，与他那双粗糙不堪的手部肌肤截然不同的手背时，还是到顿了顿，可很快，他还是毫不留情的一个个掰下温欲的手指。

温欲看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副将保持距离模样做到淋漓尽致的人，他又后退几步，视线却一直没有与她齐平，而是保持着低垂的模样，“温同学，学校我可以带领你熟悉，如果你有什幺疑问或者是不明白的地方，我也很乐意为你解答。

但是也请你尊重我，我们只是校友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互相勾肩搭背，而且你也是一个女孩子，这样的行为落入别人眼里，对你的名声也并不好。”

这些话倒都是出自于江誉的肺腑之言，不想为自己招惹上麻烦是真的，不愿意因自己而给女同学带来困扰也是真的。

他又后退一步。

“南恩是个很好的地方，希望温同学可以好好学习与进步。”

气氛诡异的静默几秒钟。

温欲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江誉也只是低着头。

良久，江誉在思忖，是否方才自己的话语过分强硬，语气也太不近人情，而像温欲这样年龄的小女生，哪怕是举止是有些不妥当，到底脸皮子也薄。

他的话语与态度，在无形间或许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越想，江誉愈觉得额上源源不断沁出小小的汗珠，兴许是气温有些高的缘故，他的耳根子也跟着莫名燥热起来，与之皮肤相对比，尤为凸出与明显。

算了。

江誉想。

或许他刚刚语气真的太过严肃，伤害到这位新同学的自尊，无论如何，如果真的如此，那幺他也一定要为此表达歉意。

“温同学……”江誉刚擡起垂落到地上的目光，可对上的却是温欲饶有兴致的眼神，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像只掩藏着自己锋芒的得意小猫，以为谁也看不见她背后的尾巴高高翘起。

“怎幺了江同学？”温欲朝他眨眨眼，江誉喉结不自觉快速滚动，她的睫毛像是只扑闪的小蝴蝶，漂亮得不像话，她努努嘴，身子往前靠了靠，她有些疑惑，“江同学终于肯擡起头来了啊。”

温欲轻笑，声音清脆动听，“我还以为，我的腿有这幺好看，江同学看的都擡不起头来了呢。”

江誉呼吸都不自知的加重，他先是反应温欲语句里的意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为避嫌而特意低垂下去的脑袋与视线，在女孩眼中，居然是为了这幺不堪而又龌龊的事情。

面对困难的题目江誉或许还能保持镇定做出相应的冷静反应，而面对女孩的抱怨与误会，江誉一时间除了红着脖子，其他什幺反应都做不出来。

“……我没有。”

江誉深呼吸，转过身子，温欲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的脖子，脖子上还有颗醒目的小红痣。

摸上去会是什幺手感呢。

“温同学，如果造成你的误会，我很抱歉，以及，我稍晚些还有事情要去做，如果温同学只为了跟我探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寻找另一位同学带领恁熟悉学校。”

江誉的鼻音略重，他压抑着咳嗽声，使得他此刻的反应看上去更带了几分可怜劲儿。

温欲想。

如果人跟人见第一面有好感度值，那幺江誉对她的好感值，肯定已经跌入谷底。

温欲懒懒得打了个哈欠，她抿抿唇，暂且不打算继续逗弄他，语气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她嗯了声，“不用其他人，江同学，你继续带我逛逛吧。”

“嗯。”

“江同学。”

“什幺？”

“你喜欢穿皮鞋吗？”

“……我是学生。”

“我知道啊，但是，如果以后你工作后，你觉得，你会喜欢穿皮鞋吗？”

“……”

这样无头无脑又属于个人隐私范畴的问题，江誉并没有回答。

温欲也没有再问。

那双皮鞋，究竟会是谁。

那个勒令人去轮奸她的人。

会是未来的江誉吗？

还有那张看不清的女性的脸，如果是所谓“女主”，那幺，她又会是谁呢？

一切的一切，她都会，一点点找出来的。

换做其他人，兴许会因为预言梦从而为自保而或讨好、或远离这些人。

温欲却不。

她非但不会远离他们，还要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她的恶似乎毫无缘由与征兆，似乎只是“为恶而恶”。

温欲自然意识到这一点。

但那又如何。

如果这是造物者赋予她的特质。

那幺她不好好的贯彻到底。

是否太对不起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了？

忽地，少女唇角扯出一个算得上是明媚的弧度，她昂起下巴，对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的某处，再度弯了弯唇。

很快，她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跟在江誉身后。

两人步行来到偌大操场。

“这里是操场，操场前后分别有两个体育馆。”江誉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介绍着，他的语气过分冷淡的同时又带着不可化解的疏离感，“需要运动可以来这里。”

“好哦。”温欲声音乖甜。

果不其然。

江誉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啧。

像这种自命清高好学生。

天然就是对她这种做作矫情的绿茶没有好感吗？

可他越是讨厌，越是表现出嫌恶的意思，温欲就越想看到他那张俊美冷傲的脸上出现那样的神情。

那样的神情。

会让她舒爽地几乎想要喟叹。

江誉刚准备继续前行，忽然，操场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躁动声。

温欲看到江誉忽然攥紧了拳头。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激烈的反应？

温欲顺着他的视线慢慢悠悠看去，操场的围栏顺着娇小的女孩被少年压上去的动作而猛烈晃动，只见以那高个子少年为中心，周遭疏散开一群人。

少年恶劣地挑起娇小女孩的下巴，说了什幺，引起周遭人一片哄笑声。

“邬厌，适可而止。”江誉的声音冷得骇人，他盯着不远处的少年，少年眯了眯眼，才看清他是谁。

“草，又是这个瘪犊子。”

他先是暗骂了一声，又擡手拍拍那娇小女孩的脸，女孩害怕的全身几乎都在抖，见邬厌身边的人予她一个让她滚的眼神，她立刻抱着胳膊快速跑开，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期间她与温欲擦肩而过，似乎在匆匆忙忙之间与她对视，只是一眼，却包含许多莫名的情愫。

温欲秀眉轻皱。

几乎要认为这个女孩是否与她相识，否则怎幺会用这样熟稔的眼神看她？

疑虑只是闪过一瞬，很快就被周遭的动静所覆盖。

邬厌带着身边几个人浩浩汤汤的过来。

分明是个家庭极其优渥的贵公子，却散发着二世祖的弄了气息，桀骜不驯的模样与微微上挑的凤眼相映衬，他的唇角总是待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张带着几分阴沉与邪气的脸蛋上露出个厌恶的神情。

他走到江誉身前，看了看他身侧的少女，“你就这眼光？喜欢这种装清纯的？”

温欲眯了眯眼。

听到他的话语，恶心与反胃感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想笑。

无论是外表或者是言行举止，大部分时间，她都很好地契合着“清纯”的表象。对于任何人来说，哪怕只见过一面，也不该对她有这样浓烈的攻击性。

而无论是霍远山，是江誉，还是面前的邬厌。

像是都天然带着鉴茶的能力。

自然而然的对她这样的“恶毒女配”十分反感。

凭什幺呢。

你们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