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喻幼清换上一身嫩黄常衫,在将军府口来回晃荡,心不在焉的玩弄着手帕。
这几日风雪已停,今日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不多时,宋婆子急匆匆从院内出来,神色迟疑慌张,在看到喻幼清的身影后张了几次嘴,最后才垂头说道:“夫人……”
她回过神来,并未见盛荣身影。
“莺姨娘身体突然抱恙,将军去看她了,说……说让夫人先去国公府,他随后便来。”
听到这话,原本有些烦躁的心绪骤然平静,喻幼清竟有些欣喜,赶忙说道:“你同将军说,让他好生照顾莺儿姑娘,不必陪我。”
说完几乎迫不及待的转身,提起裙摆就向马车去,等探入一半身子又扭头嘱咐,“请人给莺儿姑娘仔细看病,告诉将军莫要太过担忧。”
“唉?夫人!”宋婆子皱眉,刚呼出一声,马车就摇摇晃晃的离开。
老妇人愣在原地好一阵,一时间竟不知此事应如何处理。
自盛荣回来的第二日,喻幼清就又病起来,昏昏沉沉的整日发热,前天才稍微好了些。
而生病的这些时日,她总是以怕传染给盛荣为名将人拒之门外,相反二公子能自由入内,还带来了好几个医师,很担忧似的。
天气好不容易回暖,陈国公夫人操办起一场马球盛会,盛荣见喻幼清身体才好,主动提出要相伴同去,本以为夫妻二人终于能有时间相处,谁知沈莺又出了事。
旁侧小婢女见宋婆子神色复杂,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道:“宋婆婆,将军不能陪同,是夫人不高兴了幺?”
她收回思绪,缓慢摇头,“若真是不高兴才好,夫人……似乎有些太高兴了。”
陈府。
喻幼清刚从马车跳下,陈国公夫人便立刻迎上,抓着她的手背上下打量,语气担忧,“听说你这几日病了,好让我们担忧!”
她弯着眉眼笑了笑,攀附上妇人的臂膀埋头,“婶婶别担忧,我这不是活蹦乱跳嘛。”
自上次同陈国公私下相见后,喻幼清在私下就称呼陈国公为叔叔,那陈国公夫人自然就是婶婶。
二人擡脚向马球场过去,一时间吸引不少的目光,而有人已经开始低声议论。
“三公主这病秧子怎的也来了?”
“你小声些!我瞧着呀,她面色似乎好了不少,看来将军府的日子确实不错。”
“还是人家有眼光,眼下大公主婚事被搅,二公主又和陈家和离,她倒是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只是……听说盛将军带回来了一个姨娘,很是宠爱。”
这声音太大,陈国公夫人没忍住皱眉,正欲出声呵斥就被喻幼清抓住手指捏了捏,又朝着她手心塞入一个蜜果,满不在乎,“婶婶尝尝。”
谁知说小话的二人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更加猖狂。
“你说陈老将军威风凛凛,怎幺会有这样一个病秧秧的外孙女?”
“啧啧,我看其他公主皇子似乎也不这般……”
听到外祖父的声名,喻幼清面色瞬变,方才坦然的神色变得冷凝骇人,她拿起一个果盘大步过去咚一声放到桌上,不等她出声,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在背后嚼英魂的舌根,不怕夜夜噩梦缠身,最后得失心疯暴毙而亡幺?”
盛舒怀仍旧是一身黑袍,可衣衫尾端大片鹅黄色蔓染,花纹精致细腻,与她的衣袍遥相呼应。
大概要上马打球,他收拾的极为利索,马尾高高束起,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层柔意。
不知方才是否已经热了身,那张桀骜锋利的面容略有些舒展,眼角眉梢全是明朗快意,此刻正隔着人群同她对视。
他径直走到喻幼清身侧,十足的袒护模样,“我母亲只是柔弱不能自理,并非听不到旁人说话,用不用将你们二人挂到树上,让所有人都听听你们是如何讨论圣上之女和陈老将军之后的?”
这二人受到惊吓,身体不受控的后退,互相对视一眼后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的要解释,“我们……我们并无恶意,只是……”
盛舒怀懒得听这些废话,伸手接过随从手上的披风给人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系上短绳,故意高扬出声,“母亲身体弱,父亲怎的也不多派些人在身旁照顾?”
一场闹剧结束,国公夫人忙拉着二人坐下,看向盛舒怀的眸中全是欣赏。
自从太承院出来,他就常来国公府与陈国公学习武功,自然也与国公夫人熟知,此刻正听妇人滔滔不绝的说着家中杂事。
喻幼清就坐在盛舒怀的身侧,他在暗中挪动手臂,察觉到软手一片冰冷,心中不满喷涌而出,没忍住用力捏了捏后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手心,传递着他身上的热量。
二人在矮桌下的小动作并不明显,但在听陈国公夫人说话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美妇人转移目光,笑着说道:“我看二公子是极好之人,我家中小女儿还未婚配,今日正好让你们二人见上一面。”
说完又抚摸上喻幼清的臂膀,“正好幼清今日也在,若他们二人真的看对眼,还要你回去转告盛大将军。”
此话刚出喻幼清便猛然收回思绪,喉咙处好似有什幺堵住,连身体都僵硬几秒。
盛舒怀正欲拒绝就察觉到她这一秒异样,将话语吞回去后扭过头同人对视,轻轻挑眉说道:“母亲以为呢。”
已经温热的软手抽动,不着痕迹的从他掌心退出,方才那一秒僵硬仿佛只是幻觉,她此刻已经弯着眉眼笑出,“自然是好的。”
得意只持续片刻,盛舒怀眉眼低垂,一声不吭的抓起茶杯轻抿,等手臂下垂之时再次强硬的捏住软手,略带惩罚性的用了些力。
球场上的人逐渐增多,自上次喻幼清在太学为盛舒怀出头,他也结识了数位志趣相投的好友,此刻有人叫他,大概是让他去打马球。
而他等到将喻幼清的两只手都捂热后才松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侧人说话。
欲离去时,发现少女正抱着一块糕点发呆——粉嫩的唇瓣不自知的蠕动,吞下一小块桃花糕后又咬一口,唇角处残留些许残渣,很是可爱。
心口某处狂动不止,若不是此刻人多眼杂,他真想将人抱进怀里好好蹂躏一番,听她在自己胸口娇横的发脾气……
万千心思到最后,也只是顺走喻幼清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转身后丢进自己口中。
马球场地甚是广袤,数个驾马身影狂奔追赶,不多时就已有人拉开距离。
为首的是一小抹鹅黄亮色,紧跟其后的则是一蓝衫男子,二人咬的很紧,谁也不肯让谁。
两个少女就在喻幼清不远处,站起来用手帕遮住日光,声音不算太低。
“最前方的是盛舒怀,后面那个蓝衫男子是谁?瞧着很是俊朗。”
“他呀,是兰陵萧氏的独苗萧容。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些,萧氏一族早已没落,只剩他这一个后人。我听我父亲说,他不仅未振兴家族,反而是个浪荡子弟,整日喝酒赌博,家产都被耗光了。”
“竟是这般……”这女子有些可惜,“可惜了一张好皮相。不过萧氏不是一直在淮州幺?他怎的来京城了。”
“据说是祖上有什幺宝贝,要进京献给圣上,我看他就是想得个官职。”
二人嘀咕声音变小,被马球场上突如其来的欢呼声盖过。只听得一声哨音,盛舒怀进球最多拿下头彩,而萧容咬的极紧,同样拿下二等彩头。
前者翻身下马,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后向喻幼清看来,满脸的意气风发。
后者显然更加张扬,驾马在场上狂奔一圈,在奔到喻幼清所在之处时,突然勒马停下,目光几乎黏在她的身上。
只见那蓝衣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隔着围栏拱手行礼,随即仰头捧上被木盒装起来的红珊瑚手串,“不知小姐是哪家贵女?今日见到小姐,方知普天之下还有此等美人,请小姐收下这二等彩头,也不枉我来京城一趟。”
一众目光投射而来,喻幼清唇瓣微张,做出失措神色。
犹豫后向前伸手,摸到木盒下方时,不露痕迹的将萧容掌心的纸片接下收好。
“咚——”不等她打开木盒,一个石子便从远处飞来,盒子和手串双双滚到地面。
盛舒怀眉眼冷凝,周身冰冷气息,抓着喻幼清的手腕将人向后拉了拉,冷笑挑眉,“萧公子好眼力,竟一眼看出我母亲是京中美人,可惜脑子差了些。”
“母亲?”萧容张扬出声,故意向四处看看,陈国公夫人忙上前解释,“这是三公主,盛将军之妻,萧公子,你放肆了!”
听到此话,萧容满脸惊慌神色,极其夸张的拱手行礼,全然一副草包模样,“三公主恕罪,是我眼拙了,还请公主莫要生气!”
至于喻幼清,自是柔柔微笑摇头,应声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