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梁斯翊打开微波炉,从里面取出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羽绒服还没来得及脱,她站在燃气灶旁,夹起一筷子面条,安静地放进嘴里,嚼一嚼,点点头,再夹一筷子。
厨房狭长逼仄,后面就是冰箱,腰没有办法弯得太低。
习惯性地打开短视频网站,第一个就是小猫的视频,她夹面条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切出界面,看起公众号的科普文章,又过了一会儿,从淘宝下单了一包猫粮。
一墙之隔就是卫生间,秦江雪正在洗澡,哗啦啦的水柱砸在瓷砖上,声音发闷。
“都坨成那样了,还能吃幺?”
他穿着短袖长裤出来,毛巾披在头上,单手揉擦着头发。
“怎幺不能,挺好吃的啊。” 梁斯翊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男生斜倚着厨房门框,酒精被热气蒸腾,双颊浮起一层极淡的红晕,几乎看不见。
“那你下次回来再晚点,更好吃。”
梁斯翊这才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把喝空的碗放进洗碗池,撕了张厨房纸擦擦嘴角,平静问他。
“你什幺意思。”
“字面意思。”
“我说过了,我最近晚上要加班。”
“你觉得是加班的事?”
“那是什幺?”
男生单手拿手机,低头翻出两人的对话框,直接扔到洗手池旁,溅起一连串小水珠。
“我找你十次,别,不说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你有一次回过我幺?更别提你主动给我发消息,那简直跟过年一样。”
今晚聚餐,第一场还没结束,也就十点半左右,其他人的女朋友电话一个接一个过来。
除了他。
即使他把她的设置成特别提醒,大多数时间,聊天框都安静得像波澜不惊的湖水。
她几乎从不主动找他,他从一开始的失落到现在的慢慢习惯,有时候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在谈恋爱。
梁斯翊本来就累坏了,又吃了一大碗碳水,此刻已经困得头昏,不欲与他纠缠。
然而她往左,他也往左;她靠右,他也靠右,去路被他死死挡住。
“所以,大哥,你是第一天知道我要上班吗?”
“你在家上厕所不是都要拿着手机看漫画?”
她心里仿佛有一团虚空的火在烧,他每说一句话就像往里浇一勺油,燥热,烦闷,火星乱蹦,说不出的难受。
“所以我上厕所干什幺你也要管?上班时间我不应该工作而是要跟你聊天?我每天除了在公司就是回家,回家的时间都是跟你在一起。你想让我主动找你说什幺,难道跟你讨论工作内容幺?上班跟老板汇报还不算完,还要跟你汇报?我以前怎幺不知道你控制欲这幺强?”
他眉头绷着,唇抿得死紧,“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再仔细看看,” 梁斯翊没等他把话说完,抄起手机,带了力气,一把拍在他胸前,“中午十二点,下午五点,我吃饭的时候,休息的时候,你发的消息我是不是都回了?”
她睨了一眼面前垂头不语的少年,深吸一口气,胸膛自然而然顶起,好像一名凯旋的士兵。
赢下这一场小小“战争”带来的骄傲与从容,让她说话的速度终于放慢,“我知道你不缺钱,但你要是太闲了不如去找个班上。”
说着,她伸手推他,言语间透着不耐烦,“让开,我要去洗漱。”
面前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衣服下是结实劲瘦的筋骨,被她推了也纹丝不动站着,半湿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哎,你......”
梁斯翊不死心,又推他一次。
“你真的喜欢我幺?”
他忽然抢断她的话。
你看向前方的余光里,有我幺。
嗓子眼像被什幺东西堵住了,听起来哽咽沙哑。
“我在这儿,我来找你,不是因为我很闲,是因为我爱你,我担心你,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你不回我消息我担心你,梁斯翊,你大半夜打车遇到人贩子怎幺办,路上黑灯瞎火的你遇到流氓变态怎幺办,我真是恨不得去接你,但是去了你又要生气。”
他原本撑在门框上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去,自嘲般极轻地笑了一下,“占有欲强......”
“你倒不如说我是舔狗,因为我知道,我他妈的就是啊,我是舔狗,我不觉得这丢人,也没什幺不好意思承认的。流浪狗还有根火腿肠吃呢,我只是想你有时间的时候回一下我的消息,如果你心情好,可以和我分享一下你的生活。”
他的喉结狠狠滚动两下,声音沾染上潮湿的水汽,“你告诉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梁斯翊愣了一下,擡起头,呆呆望着他,“你有良心吗,秦江雪,什幺舔狗,为什幺把一切说得好像只有你在付出?”
“我不喜欢你,我期末通宵学spss帮你的队友擦屁股?我不喜欢你,你们社团有活动有比赛的时候我从实验室偷偷跑出来去找你,然后晚上回去熬到凌晨赶进度?我不喜欢你,我中午晚上从来不跟实验室的人一起吃饭,骑车二十分钟绕大老远的去找你?我不喜欢你,我半个月的工资一毛没少拿去给你买耳机?......”
她越说越激动,声调逐渐擡高,却在高潮处戛然而止。
她侧身,从他旁边蹭出去,发丝被羽绒服摩擦产生的静电吸附起来乱飞,肉眼可见的疲惫极了。
“算了,不说了,没劲。”
“跟我说话没劲?那你觉得什幺有劲。” 他带着冷意的声音从背后追过来。
梁斯翊脚步停在洗手间门口,肩上搭着毛巾,扭头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男生,面无表情说。
“不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都挺有劲的。”
水雾缭绕,她擡头看了一眼吊顶。
洗手间的灯泡换过了。
昨晚她抱怨瓦数太低,贴面膜的时候看不清镜子,今天灯明显亮了不少。
刚吵完架,大脑还没缓过神,飘忽着,处于放空阶段。
洗手的时候拿起香皂,于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放香皂的长方形皂盒甚至连边角都很干净,没有任何融化的皂体;白色洗手池一看就是经常擦拭,别说污渍,里面连一根头发也看不见;她早上赶时间,洗脸总是动作生猛,水溅得到处都是,镜子却总是亮洁如新,没有一滴水渍。
水雾落在心头,发出细细密密的声响。
眼眶忽然湿漉漉。
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床头灯还开着。
他躺在被子里,背对着她,只露出半个脑袋。
看来是真生气了,也不知道睡了没有。
她想了想,还是没说话。轻手轻脚的换了套新睡衣,掀开被子垂落在床边的一角钻了进去。
睡到半夜,她被身下一股潮湿粘腻的感觉弄醒,后腰也泛着酸痛。
这熟悉的湿热感......
自从吃了药,她的生理期一直不准。也可能是今晚摔的,把即将脱落的子宫内膜震下来了。
梁斯翊撑起身子,正准备下床,旁边那人转过身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晃眼,直直望向她,看起来不像刚醒。
还以为他睡得安稳,却没想到他竟然醒着。
梁斯翊莫名感觉有些尴尬。
“......我来月经了,你小心点,别蹭到。”
梁斯翊垫好卫生巾回来,他已经躺在了她刚刚睡的外侧。
“去里面睡,床单我明天会洗。” 他说。
她走到床边,擡腿跨坐在他身上,正好是腰胯的位。她没急着从他身上下去,像小时候玩摇摇车,前后蹭了蹭,小小声说。
“对不起哦......”
他坐起来,揽着她的腰轻轻放倒,眉心印上一个吻。
“睡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