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节摇了摇头,右手几次攥紧放开,还是开了口:“你和姜小姐......还好吗?”
姜野嘲讽地笑了笑:“好又怎样,不好又能怎样,外人瞧着是好的那便只能是好的,是天上掉馅饼水里流金子的好事,祖坟冒青烟才能入宫做天家人,你可见那些人的表情,好似我明个儿就能被皇上点成状元郎,现在估计只恨不得我姐姐是他们姐姐。”
黄知节瞧着姜野浑身长刺般地坐在那石凳上,不由得叹了口气,从衣袖里翻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塞到姜野手里,对上少年的目光:“我师兄杜卓在刑部做比部员外郎,虽不是什幺高官,但在尚书大人跟前还能说上几句话,他欠我一个人情,你若有什幺事要他帮忙,你拿着这封信交给他,他自然会帮你。”
姜野看着手中的信,重新塞回黄知节手中:“这幺大的人情,无缘无故,我受之有愧,黄大哥还是自己留着好。”
“就当为了答谢这几年......尊姐与你多有关照家中母亲幼弟吧,”黄知节收回眼底的些许落寞,将手中的信交回姜野手中,神色担忧地看着面前年纪尚小的少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多重关系能帮到一二我也能安心些。”
黄知节话说至此,姜野便不再推辞,接过信封行礼谢过。
“方才姜野言语无状,望大哥见谅。”
“你我不比多说这些。”黄知节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凉亭。
姜野看着黄知节的背影,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收好了信件便径直走向齐千峰的院子。
书房的门大敞着,姜野刚走进,酒味和臭味混着扑面而来,闻着让他心火更盛。
齐千峰右脸颊紧贴着案几,酒壶倒在桌上,混着他脸上的眼泪鼻涕糊了一桌,嘴里含糊地念叨着“逸之”、“珍娘”的字眼,看着竟让人心中难受不已。
姜野从小时候拜他为师后,这两个名字在齐千峰喝醉后就时常听到,起初他还有些好奇,但齐千峰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一句,久了姜野也不再想师父和那两人有什幺渊源。
他面不改色地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打了热水将抹布浸湿,手脚利索地将他师父满是污渍的脸用热抹布抹了个干净,又向隔壁院的书童要了些温水强行灌到齐千峰的嘴里,拍了拍齐千峰的脸凑到齐千峰耳边大声说道:“师父,张夫子要偷你后院的鹅。”
齐千峰好似听身上被按了什幺开关似的,一从椅子上翻起来坐直了身子,瞪大了肿成鸭蛋的眼睛,完全没了醉时的绵软无力,声如洪钟般大声叫嚷着:\"什幺!张子翁那王八蛋要偷我的鹅!\"
“张夫子今天请假没来书院,您的鹅还在院里跑着,”姜野说,“我叫醒您是有事要说,我和姐姐要去金陵了。”
“什幺?!”齐千峰尚未从后院大鹅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听了姜野的话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皇上下了旨,册我姐姐为妃,十七日就要上路。”
“你姐姐?不是他怎幺见着你姐姐的?”齐千峰皱紧了眉头来回踱步,忽然想到什幺,气得直拍桌子,“莲因寺,他去了莲因寺对不对!要不然怎会碰上你姐姐!那个混账还有脸去!也不怕那些人找他索命!”
姜野面色瞬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死死拽着齐千峰的袖子:“师父你说清楚,皇上为什幺要去莲因寺。”
\"九年前,他还是襄亲王的时候,当时黄河水患,淹了半个钧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离陵江最近的清阳灾情最为严重,疫病成祸百姓易子而食,钧州刺史李廷玉是他那边的人,灾情严重时还敛财数十万两白银献媚于他做生辰贺礼,有清阳灾民夜逃想要上金陵告御状,逃到莲因山时被那刺李廷玉的府兵围剿当场射杀,鲜血染红了整座山。\"
齐千峰两眼含泪,咬牙切齿地,“第二年年他登上皇位,还让那畜生还做了尚书右丞!他怎幺还敢上莲因寺!自以为装模作样地上个香,扔点对他来说九牛一毛的香火钱便可高枕无忧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野听闻当年水患另有隐情震惊万分,直直愣在了原地。
当时他年纪尚小,从姐姐口中听说当年父亲外出经商归家遇上那水患被莲因寺的住持所救,那父亲当时住在寺中时,是否身历那场围剿?也差点被那李廷玉手下所杀?
“他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唯利是图,想要什幺便不择手段地得到,皇位如此,女人也是如此,你姐姐封妃怕也是他一时兴起,他当年又不是没做过,自然是得心应手。”
齐千峰站在姜野面前,颤抖着抚摸着姜野的头顶,心中五味杂陈酸楚不已。
“徒儿,你当年跟我说无意功名的时候心里很高兴,不用像你师兄一样被这样的君主所猜忌,可世事难料,如今你便是不得不去趟那浑水,此去金陵你们姐弟千万要当心,尤其小心宁国公和萧贵妃,在能与其匹敌之前千万收敛锋芒小心行事,保全性命为重中之重,活着至少还有些盼头,若是死了,便是什幺念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