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三元上下有三臭名昭著。
上元生门之太上，中元人界之人傀，下元死门之禁术。
“差点忘了说，霁月仙师不是没有神号的，他神号无尘，跟那缺心眼的无镜一样属于上元无字辈神号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用了。”
洛羽生点了点头，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
“都说太上忘情乃三元最高境界，恰恰霁月所修无情道，大家伙便给他落了个\"无情太上\"的名号，背地喊着玩。”
他感到好笑“无情太上…不错。”
“这位太上…哦不，霁月仙师，曾经收了个徒弟。”“他犯下的罪恶先不论，他收那徒弟可真给他带来了不少灾祸。”
洛羽生不认生且来者不拒，跟棺材铺周围的百姓都混的快又熟，已经开始加入八卦且听的津津有味。
“灾祸？”
他点头，继续道“那徒弟意外身亡，兴许是怨仙师没保护好他，坠入了死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打了一场。”“毕竟是师徒一场，彼此熟知，二人打了个平手。”
“哦，厉害呀。”
洛羽生皮笑肉不笑地应和，见霁月的第一面是上次人傀一战，他匆匆了结对手，一个箭阵就收了尾。
洛羽生不见庐山真面目，只觉看得不过瘾，倒是很想一睹霁月的真实水平。
能和他打成平手是个什么境界？
“但那个徒弟完全是冲着取他命来的，虽然最后失算了，但太上…呸，霁月仙师元气大伤，据说这一场直接回生门休养了三月。”“就是这三个月间，中元人界发生了一次动荡，倒不是玄宿影响，而是人为。”“那不肖之徒在仙师生辰那天，给中元人界下了一场雨——纸钱雨。”“张张纸钱上都是血写的：恭候师尊死门作陪。”“纸钱雨之后，一些风言风语不胫而走，多是中伤仙师的为人。”“这些话流传久了，大家就渐渐信以为真了，加上本人从来没有解释过半句，这事便变本加厉起来。”“日复一日，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不瞒你说，我们有个野榜，名人嫌狗厌榜，霁月仙师…蝉联第一已久。”“是真是假，是是非非，都已经辨认不清了。”
洛羽生品了品这些话，他这人共情能力差，这些事权当作饭后故事来听，也听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若非要他说个什么，那便是这霁月…被报复铁定真干过缺德事。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注意到了，霁月曾经竟然有过一个徒弟，宣行之说他弑徒…难不成就是杀了那个人？
还是问问霁月曾经收徒的情况吧。
他露出一脸无害又懵懂的神色“那个霁月仙师，曾经有过几个徒弟阿？”
“他就收了一个，出了这档子事，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拜他为师。”
巧了…洛羽生心想他就是那个不怕死有这个心思的。
“而且他估计也不会再收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呐。”
洛羽生点点头，连连道是。
他现在有点惆怅。
这该死的玄宿异动，偏偏自己又是那个全损的倒霉蛋。
连往哪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清楚。
眼下关于自己的一切都还没揭开，还不知道玄宿什么时候又会犯病，一切行事都由不得怠慢。
他对霁月那点心思，按理来说的确有点没脸没皮且不厚道…但霁月的的确确是转移自己身上的罚咒的不二人选。
那么假如自己拜他为师，就跟他拉近了一层关系。
这拜师最重要的目的，是有了正当理由让霁月抑制他的罚咒。
横看竖看…拜他为师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霁月吃过一次亏，是否还会愿意收徒呢？
那该死的前徒弟，可别让他有收徒抵触心里了啊。
不管了，先试试吧。反正玄宿异动记忆清空，到时候跟霁月就是陌生人一场，谁还记得我之前做了什么。
“逸哥哥，你在哪里？”
洛羽生正在心里打着算盘，人群外伽华那格外明显的一道声音便传了过来。
“还有一点啊，那霁月仙师…”
洛羽生正准备接着听，衣袖突地被抓住，伽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开人群准确地找到了自己。
他轻声道“哥哥，我已经卖出了七个棺材，今天赚了钱哦。”
洛羽生瞅了他一眼，见伽华神采飞扬地看着自己，像是摇着尾巴等待表扬一样，连笑都有些得意的意味。
洛羽生做作的鼓了鼓掌，点头称赞，翘起嘴角有些想笑。
有点可爱。
下一秒，伽华又兴高采烈的围着自己转了几圈，丝毫不介意这是个人群堆，旁若无人地沉溺在他跟洛羽生的小世界里。
“你在这里听什么呢，哥哥？”
“听着玩呢，也没什么。”
伽华许是觉得自己有些敷衍的意思，嘟了嘟嘴，有点不开心。
“话说，那人傀重现，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人做的，的确是有些骇人。”
洛羽生正敷衍着伽华的胡闹，耳尖地听到了一点声音，便聚精会神地擡头聆听。
“近来盛京劫城杀人之事屡屡发生，也算是死了好些无辜人，前日独墟门到达才安生一些。”
“真的没想到，那些「傀师」胆大包天，趁乱造人傀！”
“可傀师不是早些年就被杀绝了吗，所有人傀也一起陪葬了…”“谁知道这跟无镜有什么关系，前日那些人傀可是沾有他的气息。”
……
伽华听的无趣，垂下眼去瞟了眼洛羽生，没料到他竟然听得异常仔细。
“逸哥哥，区区人傀，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地方。”
“不是，前日我跟一个女性人傀来了近距离接触，有些好奇罢了。”
他眯眼“近距离？”
“嗯，在我背后搞偷袭，离我几步之遥，我正准备反击，她突然被天降的箭阵捅穿了。”“我连脸都没看清，她就变成了一团泥巴。我真的不知道霁月怎么想的。”他摇摇头“一点作战的乐趣都没有。”
“省点心吧，要是被人看到了你能反击人傀还得了。”“不过部分低阶人傀确实是泥巴做的，捏几个小泥人，再把已死之人的魂拘进小泥人里。”他学着洛羽生的模样打了个响指“那它就听你使唤啦。”
“就这么简单？”
“逸哥哥听说过三大臭名昭著吗？这人傀术就是仅次于它的，先前在中元太过流行导致被禁止效仿。”“因为拘亡人的魂魄，令亡魂不得超生，本非良善之事。控制人傀为非作歹，更加泯灭人性。”“所以会做人傀的傀师们都被杀尽了。”“本次人傀再现着实令人费解，不过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要是控制人傀做好事呢？”
“你信吗，我保持中立。但我觉得，用别人的魂魄来替自己做事，也好不到哪里去。”
洛羽生不置可否，并不发表自己的评价。
一个百姓注意到他们二人，挥手道“阿，小伙子，你方才不是提起一些关于霁月仙师的事吗？”“你该不会对上元生门感兴趣吧？”“我看你是有学各类奇术的模样，但奉劝你一句，上元之神那么多，别想不开偏偏要选他那棵树吊死。”
洛羽生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
“你别哦，暂且不说别的，你也要为自己的名声想一想，你还年轻，你还有个弟弟要养…”
“……”
小伙子洛羽生被点了名，又被好心地劝说了一通，他表面上感恩感动感激其实也就是听听，一闭眼一睁眼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比谁都清楚靠近霁月的弊端，但无奈他不得不去打好关系。
旁人跟风对这个小伙子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劝说。
洛羽生听得头疼，骂骂咧咧的在心里想着：说得轻巧，我不救我谁救我？靠你们的话能让这层罚咒从我身上褪去吗？
不能。那就乖乖闭嘴，别对着我念经。
但洛羽生也仅仅是在心里说着，表面上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小伙子形象。
伽华越听越不对劲，手下重重地拽了拽洛羽生的衣袖。
“逸哥哥，我饿了。”
“……”
洛羽生看了他一眼，面上神情那叫一个色彩纷纭。
这什么情况。
他又拽了拽袖子“回家吧，回家去，想吃饭了。”
洛羽生再悟了悟，这才猜到了点他的心思，估计是想拉着自己先溜。
“各位，家中弟弟饿了，先回家照顾他了。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次有空再聚，告辞告辞。”
洛羽生颇有礼貌地一一告别他人，这才被伽华拖着走出人群，在一旁小小的空旷巷子里停下脚步。
“逸哥哥，你方才在问霁月神君的事情吗？”
“嗯，问了，你要听？”
洛羽生其实就客套一下，如果伽华说要听，他也并不想重复先前听到的那堆话。
伽华摇头，在心里嘁了一声，将脸对向他的时候及时地收起了不屑，化出一副笑意盈盈的神情。
“我听他做什么，我当然不感兴趣。倒是我看逸哥哥对他挺感兴趣的。”“因为他能替你移去罚咒吗？”
洛羽生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眨了眨眼“因为我今天盯着哥哥脸的时间…比你想像的多。”
伽华言下之意是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洛羽生的罚咒。
“你该庆幸我不是个姑娘，小伙子。”“这般孟浪行径孟浪之言，是个脸皮薄的，早叫上家里壮丁对你拳打脚踢了。”
他皱眉小声呢喃“阿…”
“怕了？没事，你也遇不到几个姑娘。”
“为什么呢？”
洛羽生扫了他一眼“人都喜欢有钱的。”
“……”“你也喜欢？”
洛羽生摇了摇头。
“我喜欢最有钱的。”
伽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把洛羽生看得乐了。
逗小朋友就是这么好玩。
见洛羽生在笑，伽华的阴郁才恢复了一些，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所以真的是为了罚咒吗？”
“他是唯一一个不受罚咒影响的，我倒是想借借他之手。不过你突然质问我这个干嘛？”
“没什么呀，就问问。”
伽华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正对着洛羽生。
他乖顺地背着手，稍稍俯下身来与洛羽生平视。
“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呢。”“全损之人是要互相依靠的，有事不找我，竟然信上元生门的神。”“算了，逸哥哥就是这么执拗，有自己的主意。”“我还是多想想怎么变成万金门门主讨你喜欢好了。”
洛羽生愣了片刻，眉一皱正要开口，伽华即刻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耳语道“方才你身后好像有情况，让我看看，别引起对方注意。”
有情况？洛羽生探了探，什么都没感受到。
他瞬间全身都警惕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五识已经算不错了…这个伽华还要高自己一等不成？
二人虽是正对，但洛羽生此时重心都在身后，伽华也将视线透过看洛羽生的肩膀留神着后方。
“哎，这位小公子…你方才…”
洛羽生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于方才与自己对话的人。
哗——
伽华循声看去，忽然头顶的树枝动了动，速度太快，他回神时只能看到抖落下来的几片树叶。
那百姓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伽华正准备动身，洛羽生却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硬生生摁了回去。
“这招叫，移花接木。”
伽华见洛羽生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根粗树枝，二指一并划过，树枝即刻变为一把铮亮的剑。
剑在洛羽生手中转了两转，他估摸着身后人的位置。
掐准时机，执剑反手一送——
那把剑精准的捅入了那百姓的腹中，他的脸即刻皱到了一块，连连后退，痛苦的连声音都发不出。
“不是吧，又搞偷袭。”
洛羽生转身，上前几步，伸手俐落地一下拔出了剑。
但他比较狡猾，拔出剑时还将剑左右转了几转。
“啧，血都不会流…什么玩意做的。”
这剑一拔，眼前人瞬间倒地。
洛羽生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吐出几口黑气，双眼睁大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嘿嘿笑着。
“你是非人道者…嘿嘿，非人道者…”
他皱眉“什么狗屁？伽华，他骂我不是人？”
“非人道者…哈哈哈哈…上元生门，下元死门…”
洛羽生踹了他一脚“闭嘴吧你，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伽华赶紧上前把他拉得后退几步“逸哥哥！”
他堪堪站稳后，道“慌什么你？”
“别碰人傀，脏。”
洛羽生再回头看地上躺着的人，早已化成了一团泥巴。
“又是这些小泥人，没事怎么老冲着我来？”
伽华拉着他的衣袖“不知道，你要小心。”
洛羽生笑了笑，把手中那把剑抛给伽华。
“我怕什么？接着，给你摸摸剑，练好了一剑破一百个棺材。”
伽华看了一圈洛羽生的脸色，再看了看手中剑，确认洛羽生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接住剑“还能这样？”
“是阿，就比如…”“上次那个云惊，厉害吧？光靠结阵就能绞杀万物，用它对付人傀简直是浪费。”“剑术吃透了，用剑气破箭阵也不在话下。”“当然，我说的是跟云惊相当的剑。这把剑就别想了，它只是根树枝。”
“你又提云惊。”
他噎了下“嗯？云惊怎么了吗？”
“啊啊啊，是哪个混球刚刚把人傀杀了阿！”
不远处尖利的女声直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洛羽生揉了揉发疼的耳朵，得出了个结论，盛京之人嗓门都很不错。
他朝那边望去，见几辆马车并行，一个女子跳下了最前面的车，见这边地上躺着的一滩泥气的直跺脚。
她指着洛羽生“你，是你，抢了本宫主的人傀！”
洛羽生漠然地跟她对视，这位是谁。
只是看了一眼，洛羽生便收回了眼，重新将视线落到伽华身上。
“继续刚才的话题，云惊怎么了？”
伽华唔了声，没料到他还能淡定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没事，以后给逸哥哥看我的鞭子，不比云惊差。”
“那是当然，云惊至少没让我赔钱。”
女子又在跺脚“你们二人竟然忽视本宫主！”
被点名的二人这才齐刷刷望向她。
女子提着裙摆气冲冲地奔过来“为什么杀了他？”
“这是什么问题，我难不成还留着他？”
“为什么不等我来保护你？”
洛羽生愣是没止住嘴角的抽搐，看了看她的身板，又想了想方才的人傀。
“劳驾，妳谁？妳保护我？”
“你不知道我是谁？！”
伽华拉了拉洛羽生的袖子，道“三门二宫，异木宫宫主，虞沐阳。”
“哦，五护之一阿，职责是保护百姓对不对？”“这位护阿，我遇到危险，妳不立马过来，现在我先杀了那个人傀，妳怎么能怪我抢妳的功？”“妳应该夸赞我替妳们磨磨唧唧跟独墟门废物得不相上下的异木宫清除了障碍才对。”
“……”“你！”
一个黄衣服的女人赶来，道“沐阳，别闹了。”“这位公子身手不凡，用不着五护之力，无须多加争执。”“我们还是速速去与独墟门会合，了却惊墨一事要紧。”她对着洛羽生行了一礼，将好身手三字念重了些“公子好身手。”
“彼此彼此。”
洛羽生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方才的移花接木，或许被她看到了。
非中元人的身份不能暴露，日后小心为上。
“英岚姐姐，众神庙就在附近。”
“妳还是不要想那种可能了。”
“万一就是他干的呢！人傀可是禁术，我不信他这个把禁术玩得团团转的人会这么安分！”
“可他是邪，妳能请到邪吗？”
“试试吧…”
“二位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虞沐阳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沐阳，身为宫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异木宫，在外注重礼仪。”
洛羽生笑瞇瞇道“无妨，小沐宫主真性情，我理解。”
沐英岚看向洛羽生“方才看公子解决人傀那招真妙，对人傀的熟练程度可见非同一般。”
洛羽生笑了声，巧了，还真不知道，只是乱捅的而已。
“所以我们说的事公子或许也有所了解。”
面前这姑娘真有一套，洛羽生心想。
兴许是看出了他不像是个寻常中元百姓，却不点破这事，反倒是顺着推了下去，让他不得不跟着答。
“妳指众神庙和惊墨？”
“正是。”
“妳想问什么呢？”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就是想问问先前百姓齐聚众神庙请神请邪的结果。”
“哦，请到神了，霁月。”
“难怪之前万金门罗盘所指引的惊墨气息都消散了，看来是霁月神君解决了一切。”
“阿？居然又没请到邪的吗？”
“沐阳，都说了邪没那么好请，妳还不信，偏要跟我打赌这次是请到了邪。”
“这不是宣行之传音里提到了人傀吗，人傀可是中元禁术。”
“是禁术，怎么了？”
洛羽生方一开口问出，便回忆起来了方才听到的某个东西。
三元上下三大臭名昭著…
上元生门之太上，中元人界之人傀，下元死门之禁术。
下元死门之禁术？
“谈到禁术，下元死门有一位邪把禁术用的炉火纯青。”“虽然人傀是中元产物，但我相信不管哪一元的禁术他都可以掌握。”“我怀疑这次人傀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可是没多少人信我。”“关键是，那个邪一次都没请到过，一次都没请到过！背地里做坏事，是不是更可疑了！”“近来人傀盛行，想必就是他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
“呃，那人的目的呢？”
“……”“我哪知道他的目的阿，我都没见过这稀有的邪一面，我只是合理怀疑这是他所作所为。”
“稀有的邪是什么意思？”
她比了个二“这下元死门只有两个邪阿！还都请不到的那种。”“哦，是不是叫「左右二鬼相」比较让人熟悉？”“哈哈，算了，看你也不知道…英岚姐姐我们走吧，先去会合。”
她点头“嗯，公子告辞。”
洛羽生也点头示意告辞，口中念念有词。
禁术与邪，左右二鬼相…
左右二鬼相？
听起来好熟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