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

“老师来了，快走快走！”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安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许多人影，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她的视野也变得清晰。

她原来在上课。

一个套着羽绒服陌生的成年男性手持课本站在讲堂上，他视线扫过众人，定格在安荏在的地方。

“这位同学，叫一下你旁边睡觉的那位。”

安荏先拍了拍同桌的胳膊，才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人。

男生直起身，迷迷糊糊地看过来，对视的一瞬，两人皆是一愣。

“安枫？”

她的班级里怎幺可能出现安枫，安荏扫视一圈，教室还是那个教室，但周围人都是陌生人，而且都换上了冬天的装扮。

一声极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之前听到的机械音。

【欢迎进入「惊戏剧场」第一幕——真相迷雾】

【作为初入剧场的候选者，你并不熟悉这里的规则，只能模仿着本地人慢慢摸索】

【前几天，本校发生了自杀事件，学校很快压下消息，但消息还是在你们之间流传起来，自杀者程静静，高三生，从天台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但这件事，似乎远没有看上去那幺简单。据可靠消息称，程静静疑似为他杀，警方已经开始秘密侦查，四天之后就能得到真相】

【任务一：请勿让剧幕中的本地人发现你的身份】

【任务二：在警方公布调查结果之前，找到程静静自杀的真相】

【阴云密布，遮天蔽日，唯有探索，方吹散迷雾，眼见真相】

机械音回响在脑海里，安枫和安荏面色如常，正过身看向黑板，仿若无事发生。

等到下课铃打响，两人才把脑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里……没认错的话是我们的学校。”安荏轻声说。

“但不是我们上过的高中，这里更像是个平行时空。”

“……”

楼下不合时宜地传来吵闹声，走廊的窗边密密麻麻围了一群人，安枫和安荏对视一眼，起身也去围观。

他们现在在高三部，这里的教学楼呈回字形，中间空地的情况上从走廊的窗口看的一清二楚。

空地上站了几个人，分成了两拨，一个男生正对另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念叨着，

“怎幺又到了这里，又遇见你了，你还是那个死样子，欠一顿打。

“该死的，什幺「惊戏剧场」，什幺鬼任务，老子就不做，你能把我怎幺样。”

他边说边打，好像魔怔了一样。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我和你说，楼下那个，是高二那边有名的混混，仗着家里有钱，干了不少缺德事，身子也不怎幺干净。”

“啧，看不出来，长得还行，没想到净做腌脏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哎对了，那他叫什幺啊？”

“叫……好像叫……张续，继续的那个续。”

“还继续呢，估计以后会断子绝孙。”

安荏听完，大致懂了些。

“那个打人叫张续，是候选者。”她凑近安枫，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看来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没看几分钟，老师就来了，走廊里的人一哄而散，各奔各班。

安荏看着楼下的那个人，思索着什幺。安枫看她不动，拉起人的手拽向班门口。

就在这时，脑海中又传来一声尖锐的“叮——”

【恭喜玩家解锁新剧情】

【在这座校园里，踏足的仿佛不止有陌生的旅人，也有重游的故人】

【有些事情，陌生的旅人尚不知晓，故人却可能亲历现场】

【寻找故人，你会得到新的线索】

【在此，客服006号代表「惊戏剧场」恭祝各位玩家旗开得胜】

安荏扬唇一笑，看来她预估的不错。

“你觉得，那个人很可能与自杀的程静静有关？”安枫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和她交谈。

“对，安枫，从他嘴里能撬出来线索。”

她眼里隐隐闪烁着兴奋的眸光，生活太平静了，难得遇到这种时刻，安荏很想自己动手一番。

“不行。”安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有损社会形象，触犯法律。”

“安枫。”她停下脚步，擡起头，朝他礼貌地微笑，“这里不是「社会」。”

“那些规矩在这里对我聊胜于无。”

言罢，她甩开安枫的手，走进了班里。

静默中，久远的回忆翻涌，记忆中嘶哑粗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疯子，你要做小荏的那条红线，别让她越过去了，这样，你们就永远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冷风从楼梯口吹来，拂过手面，手心的温度随之变冷。

安荏把手揣进口袋，顺着安荏离去的方向，进了班里。

课堂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迎来了放学。人走得很快，教室到最后只剩下安枫和安荏。

“你要去，我跟着你去。”安枫平静地说道。

“现在不去。”安荏掀起眼皮，眸光中是安枫处惊不变的神情。

他在伪装，她也在伪装。

他们之间正被一层模糊的雾隔开，谁都没有把真心先交出来，于是隔着一层可笑的迷雾互相猜忌。

“我饿了。”安荏说道。

“那就回家吃饭。”

“嗯。”

这里的世界有学校，也有他们住的家。

入门首先闻到饭的飘香，桌上放着两盘饺子和其他的菜。

徐晓燕看到两个孩子回来，热情地招呼他们。

“今天冬至，咱们吃饺子，你们快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安荏应了一声，和安枫一同脱掉身上笨重的羽绒服，两个人入座匆匆结束了这顿感觉不太真实的饭，回到了卧室。

养父母考虑到男女有别，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卧室，但两个人刚来到这的时候表现得谁也离不开谁，就把两个相邻的卧室的墙打通。

然而那个时候的安枫和安荏不会开门，他们不认识门是什幺，原本想装上的门改成了不透光帘子，就这样用到了现在。

安枫掀开帘子，看到安荏坐在书桌前，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

走近了看，输入框下的搜索历史里一串都是「惊戏剧场」。

“搜不到的。”安枫站在她身侧出声道。

“我知道。”安荏放下手机，擡起头看他的脸，“我在等你。”

“想好了？”

“今晚去，只给了四天时间，我不想耽搁。”

她抓住安枫的右手，举起他的手掌，手心朝向她。

一条疤痕横贯掌中央，将手掌分割成两半，为他原本好看的手增添了几丝丑陋。

安荏的五指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和他十指紧扣，感受着疤痕的存在。

这道疤，是为了生存而诞生的。

她握住那代表生存的疤，仰头看着他，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客服006号。”

最开始的那道机械音再度出现，在两人的脑海里同时响起。

【客服006号，为您服务】

【您可以同找提问任何权限范围之内的问题，006号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个？”安枫怕她仰头累了，俯下身，右手在这时扣紧了她的手。

“或许是。”

安荏擡眼看到的是他红润的唇，一张一合，让她想亲他。

但他们是双胞胎，不应该……不，他们不应该分开，因为是双胞胎，所以不应该分开，只能和彼此相爱呢。

她这幺想着，笑出了声。很快又收住了笑，当务之急是通过这个客服让安枫知晓一些事。

“客服006号，「惊戏剧场」是什幺？”

【权限通过，为您解答】

【「惊戏剧场」为我们的五号实验工厂而服务，作为五号工厂的研究成果，「惊戏剧场」利用强大的力量，将候选者拉入剧场内的世界，设置重重考验，让通过考验的人有机会加入本工厂】

【「惊戏剧场」设有难度不一的剧目，当您通过特定剧目，就可以脱离候选者的身份，进入五号工厂，获得更多晋升机会】

【五号工厂秉持公平公正，和平友好的人道主义，为候选者平等地敞开大门】

【候选者156号，您还有什幺疑问】

听到这三个数字，安枫一怔，记忆中久远的回忆被唤起，激起黑色涟漪。

“1、5、6。”这三个数字在他的舌尖翻滚，某些潜藏的东西在心底逐渐显现。

“告诉我，「五号工厂」的目的是什幺？”

【警告，权限不足，无法探查】

【警告，权限不足，无法探查】

【警告，权限不足，无法探查】

“「惊戏剧场」的目的是什幺？”

【权限通过，为您解答】

【「惊戏剧场」为五号工厂筛选优质的候选者，使工厂达到最终目标】

“那幺，候选者任务失败会怎样？”

【任务失败，候选者将被抹杀，在「惊戏剧场」之外的时间线里，也将被全面抹消生命体征】

“完成任务后还会进入「惊戏剧场」吗？”

【生命不止，惊戏不停，「惊戏剧场」会持续为五号工厂提供候选者，候选者也需要不断突破自我，通关「惊戏剧场」，您将获得永久赦免】

“没有疑问了。”

【感谢使用，客服006号预祝您通关顺利】

“1、5、6。”

“多巧啊，安枫。”安荏猛然逼近安枫的脸庞，眼睛里的笑意不复存在，冰冷如蛇的视线缠上安枫，“你觉得是巧合吗？”

安枫依旧平静地和她对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安荏重复着，低下头，陡然大笑，擡起头又突然噤声。她的左手被安枫死死抓住，空出的右手攥住他的衣领，“你知道，安疯子，你一直知道。”

她看到他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变了神情，于是脸上又绽开一抹笑。

“你到底在对我装什幺，安疯子？！”

她从这里看到了从前，被当做实验品的过去如影随形，她崩溃又自愈。再次面对与那里相扯甚深的地方，她保持不了与安枫同样的冷静。

那就疯吧。

她对自己说。

安枫闻言，噗嗤一笑，语气依旧平静，“我们不是一起装的吗，安小人？”

他贴上安荏的额头，两个人交握的手像是长在一起般分不开，开口，语气又极尽缠绻温柔。

“我们明明虚伪的不相上下啊。”

狭长的眼睛，标准的眉形勾勒出极会算计的眼睛，平日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平易近人不加污浊，现在却是翻江倒海的黑色海洋，掀起的浪潮是比风暴更猛烈的存在。

“我们一直很像，不是吗？”

安枫松开她的手，把她握着自己衣领的右手拿下来，摊开她蜷缩的五指，手掌中央有着横穿掌心一条疤痕，和他的疤痕几乎一样。

片刻的真诚难得，他该好好享受这一时刻针锋相对的彼此。

然而擡眼，他能近距离看到安荏眼周淡淡的乌青，像是抹了一层深色眼影，配上深邃的眼眶，把她此刻衬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

“你还是太缺乏睡眠了。”安枫擡手抚摸着她的眼睛，指尖在她眼角的痣停留。

“时间还早，睡个觉吧。”

他把人按进自己怀里，安荏想挣脱，但肌肤相贴带来的满足感让她放松，困倦感如浪潮袭来，让她招架不住。

失去意识前，安荏抓住他的右手，咬了上去。

于是梦也成了铁锈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