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的家在洛阳朱禁城里。
朱禁城可是天子陛下的居所,义父可以在这里住,那他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官吧。我对于新家十分期待,因此略有些漫长的旅途也不再无聊了。
洛阳是我们国家的首都,朱禁城就是这里的中心,我想起国语老师教过的话,心里无比自豪。我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繁华的景色,人来人往,商铺鳞次栉比,好多东西都是我没见过的。
高亥拉了拉的我衣摆:“坐好。”
我扭扭腰,头也不回道:“义父,快看那座钟塔好高呀!”我才数到八层,车已经开出去好远,我眯着眼睛也看不清了。
义父提着我的后衣领把我从车窗上撕下来,按在座位上坐好,我伸着脖子继续往外看。
“真是没规矩的野丫头,”义父叹了口气,“先教教礼仪吧……”
汽车在一座气势雄伟的大门前停了一会儿,继续往前道路两边就只能看见朱红色的高墙了,顺着这红色的通道没开多久,义父轻声说:“到了。”
我高兴地去拽车门,迫不及待地想下去看看新家,义父却狠狠打了一下我的手。我吃痛地收回手,他才傲慢地对前座的侍从点了点头,灰衣服的侍从哥哥下车恭敬地打开后车门。
我摸摸泛红的手背,噘着嘴跟在义父身后下了车。
义父的家真的很大,像宫殿一样华丽,有好多房间,还有假山池塘,池塘里有胖胖的金鱼游来游去。
我问义父:“这里就是陛下住的朱禁城了吗?”
义父拍了拍我的脑袋:“当然不是,还远着呢。”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高大的建筑群,那些宫殿笼罩在一片辉煌灿烂的金光里,看起来遥不可及。
整个洛阳没有任何一幢建筑能够超越朱禁城的高度,哪怕是那座超过八层的钟塔也在其面前显得渺小而恭谨。
我很快就把那点不开心扔到脑后去了,跟着义父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穿行,他把我带到一个房间前,推开门对我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义父住这里吗?”我指了指外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那是伺候你的人住的。”他说。
“那你住在哪里呢?”我问,他不回答,摸摸我的头发,吩咐两个侍从留下看着我。
义父又走了,侍从说义父还要去工作。
我回到我的房间,抱着跟我一样大的新玩偶在粉色的床上打滚。两个侍从一左一右地站在床边,生怕我从床上滚下来。等我玩腻了,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侍从哥哥温柔地给我洗手,然后又拿起小勺子喂我吃饭。我摇头,抢过他手上的勺子,“我不是小孩子!”
“小小姐真是可爱。”侍从哥哥笑了笑,拿起手帕给我擦了擦嘴角。
新家真是舒服极了,晚上还有漂亮的宫女姐姐来给我洗澡。我身上香喷喷的,跑到床上躺着等义父下班回家。
可是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被车撞死了。
我的腿好像被什幺东西用力扯了一下,我大喘着气睁开眼,房间里黑黢黢的。
“义父,义父!”我把被子拉到脑袋上,大声叫着义父。
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开关轻轻响了一声,桔色的暖光从被子边缘的缝隙漏了进来。“小小姐,做噩梦了吗?”宫女姐姐的声音就在我旁边。
“我要义父……”我哭着说,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好像还在我面前。
宫女姐姐拉了拉我的被角,我赶忙用力按住,“小小姐这样会把自己闷坏的,先出来好吗?”
“我不,我就要义父!义父为什幺还没来!”我大声道,然后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宫女姐姐好像很为难,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哄了我好久,但我不敢出去,因为我连她叫什幺都不知道。我已经满头大汗,湿淋淋的汗水从脖子一路滑进衣领里,被子里闷闷的,连空气都是热乎乎的。
我想回家了,我不要义父,我要妈妈陪我,以前我做了这个梦妈妈就会来陪我睡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我哭了还是汗水太多。
宫女姐姐好像在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她就出去了。
我听到她的脚步声远了才把被子露出一条缝儿,凉凉的风灌了进来,我舒服多了。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宫女姐姐都走了,是不是她嫌弃我很麻烦,不想管我了?我放声大哭,被子却被人猛地一扯。
一个年轻人站在我床边。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外边就披了一件披风。
我怯怯地打量他,他疏眉细目,一副寡淡薄情之极的相貌,皮肤白的发光。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看到这个相貌阴柔的男人反而有点害怕了。
“听说有个小丫头大半夜吵着要找妈妈?”他冷笑,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要义父,义父说他就是我妈妈……”我小声说。
他笑了一下,在我床边坐下捏了捏我的鼻子:“算你有点良心。”
我歪了歪头:“你是谁呀?我义父呢?”
他瞪大了眼睛,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他用手心摸摸,又用手背试了一会儿,“来人!把温度计拿来!”
“我没生病!”我惊叫了一声,“你走开!让我义父来!”
“说什幺胡话!”他瞪了我一眼,从身后进来的侍从手里接过温度计,给我夹在腋下。
我另一只手擡起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那个相貌阴柔清秀的年轻人。
“你骗人!我义父可漂亮了,他搽了粉,脸蛋白白的,这里,”我指了指眉心,“还点了三个红点点,嘴巴也涂了紫色的胭脂,他还戴了金耳环呢!”
我又仔仔细细地把他的脸看了一遍,那上面素素净净,圆润白皙的耳垂上却有两个小洞。
“他比你漂亮多了……”我小声说。
他很生气地看着我:“你还要我化了妆才能来见你?!圣上也没你这幺大脾气……快睡,明日也该教你些规矩了。”
他把温度计取下,看了看,又摸摸我的额头,这才转身要走。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抓住他披风的一角:“陪我,陪我睡,我害怕……”
“让流华留下,哪有这幺大孩子还要父亲陪着睡的。”他拢拢披风,发现拽不动,我死死拉住他,指尖都用力得发白。
“我害怕。”我仰头看着他。
他皱起眉,最终还是妥协了,“一身的汗味儿,让流华带你去沐浴……就这一晚上,没有第二次。”
宫女姐姐就进来带我去洗澡了,原来她叫流华呀,真是好听的名字。
等我洗完澡出来,发现床上的床单被子还有枕头都换了一套,他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我高兴地就要往床上蹦,却被流华拉住:“小小姐的头发还是湿的,现在睡觉会头疼的哦。”她又拉着我去吹了头发,我一直盯着床的方向,生怕他已经睡着了。
暖洋洋的风吹得我眯上眼,等到头发干了,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我回到床上躺好,流华关掉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是一片漆黑,我抓着被子往下缩,却被他揪住:“又想折腾什幺?”
“我怕,我刚刚做噩梦了,”我朝他那里靠了靠,他身体一僵,却没把我推开,“我梦到一个女人被车撞死了,就像我被车撞了一样。”
“梦都是假的,有义父在,谅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作祟,”他拍拍我的脸,“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幺?”
“我从小每隔几月就做这个梦了,一直没变过……”
“明日传个心理科的太医来瞧瞧。”
“我不打针!”我惊恐地护住屁/股。
他轻轻笑了一声,“不打针。”
“也不吃药!”我说。
“生病了就得吃药,乖,睡吧。”他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脸的方向,但黑暗中什幺也看不清,“那你明天还能陪我睡吗?我想听故事。”我扯了扯他的中衣。
他沉默了一会儿,困倦的声音才传来:“嗯……”
我又摇了摇他的身体:“你要等到我睡着了才可以睡!只有我醒着,我害怕。”
“……好……”他的声音好模糊,就像吹了一口气那样。
我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去,掰开他交握的双手,钻到他怀里。义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就枕在他瘦瘦的手臂上,骨头硌得我后脑勺不舒服,于是侧身抱着他纤细的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一点也不像白天那样浓烈。
我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人了,房间里一片光亮。
“大人今早起来发了好大脾气,还传了太医,说是手臂麻了……”流华推门进来,看着我笑,“小小姐长大以后可要好好孝敬大人啊。”
我认真点头,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嘛,这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