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门铃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感到背上被鞭子鞭过那些地方的疼痛,这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不是恶梦。我披上一件睡衣去开门,这时候大概已是午后了。
“是我。”门外的声音说。
我拉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舅妈。她人还未进门,我已嗅到她全身的香水味了。
“怎幺?”她语声轻松地一连串问我:“你还没起来啊?看你,这惺松样子,你什幺时候回来的?昨天情况怎幺样?”
我看看她,转身向房内走。她掩上门,匆匆地跟在我身后。“你怎幺了?”她接着问:“怎幺一声都不响,什幺人得罪你了?”
我回过头来,冷冷地瞥她一眼问:“你早知道那个阿玉是个虐待狂,怎幺不早说?”
她怔了怔,然后咧开嘴唇:“什幺虐待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算了吧,”我说:“你不要装了。”
她想了想,叹口气,然后摊开手:“皓皓,你应该知道。出来捞世界,什幺事情都得看开一点。阿玉是你的主顾……满足你的主顾,是你的行规!”
我坐下了,舅妈缓缓地走到我身边。“算了吧!”她把手搭庄我背上,我痛楚地叫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立刻扒开我的衣领看。当她见到我颈背上的一条条红痕时,她也怔住了。
“她用什幺打你?”她问。
“鞭子,”我说:“还用巴掌,她替我扣住手铐……还骑在我身上。”
她皱了皱眉,然后又笑了笑:“算了吧,你看看这是什幺?”
我低头一看,见到她从手袋内取出一张支票,她把支票塞在我的手中。这是一张二千块的支票。
“不少了?”她笑着说,“就算被人打了一顿,你至少已有二千块钱的收入了。”
我看看她:“阿玉给你的……不可能只是这幺一点吧?”
“皓皓,”舅妈面色一沉:“你不要让我为难,我和阿玉之间是怎幺商量的,这跟你无关,我替你找顾客,你以为我是吃饱了饭,闲着没事做吗?”
她一生起气来,就好像是一头雌老虎一样。
“舅妈,”我充满疑惑地问:“你的收入就是这样来的吗?”
“你少管!”她面色一沉:“皓皓,我看在跟你娘有些亲戚份上,我才肯帮助你,不然的话,我哪有这个闲心管你。”
被她骂了几句,我做声不得。她指指我手上的支票又教训我:“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你可知道你父亲的病有多需要钱吗?如果我是你,还要勤快些去讨好主顾这才是道理。”
我想到父亲的病以及母亲的辛劳,于是点了一点头。
“谢也不谢我一声?”她咄咄逼人地问我。
我不打算再跟舅妈多说些什幺,反主自己已经“干”了,就再也不愿多跟她争执些什幺了。
“舅妈是不会欺负你的,”她对我说:“老实跟你说吧.皓皓,在我手上像你这样的小伙子有好几个,我要怎幺分配都可以。不过,好的我总是留给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亲戚哟!”
她离开我家的时候,还是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亲戚”。我知道得太清楚了,阿玉给她的钱,绝对不是这二千块,中间她到底扣去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我的背还在隐隐作痛,我看着手中的支票,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它兑现,然后立即赶到医院去。
赶到医院,竟然见母亲已经在父亲的病榻前。她的手里捧着一只碗,正在小心翼翼地给父亲喂汤。
“皓皓,你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来说。
父亲已经病得很重,看着我走进病房,嘴张了张,但却说不出话来。我走过去急忙握住父亲的手。“爸,您怎幺了?没事吧?”我关心地问。
父亲还是不能说话,嘴内“啊”“啊”地发出声响。
“她好多了,”母亲说:“他开始想说话了,但是舌头还打不过弯来。”
“您休息吧,妈,我来!”我连忙安慰妈:“不要急,慢慢就会好的。妈您放心,钱不是问题,您看!”我连忙摸了摸口袋,把袋内的钞票全都摸掏了出来,放到母亲的眼前。
父亲仍然木然地躺在那儿不动,妈却呆住了,“你……”她傻傻地看着我手上的钞票。我向她使了个服色,她就没有多问。
“爸爸,你放心养病吧,”我安慰父亲:“您的身体会复原的,好好在这里放心养病。不用担忧……”
我看见父亲的眼神放心了一点,我的心中也就安然得多了。回过头来,我看见妈捧着汤碗呆呆地看着我。“妈,”我诧异地问她:“你今天怎幺没去洗衣服?”
“你爸爸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她说“那些衣服我可以留到晚上再洗。我炖了汤,就顺便带了一点来,你爸有人陪着,就会感觉好些。”
“皓皓,你哪儿来的钱,这幺多?”
“我……”我感到有点口吃,我说:“是我向人借的。”
“向什幺人借的?”
“一个阿姨,”我马上说:“你放心妈,是不要利息的,将来慢慢再还……”
我喂完父亲,在医院坐了一会。便和母亲往回赶。家里还有一大堆衣服等着洗!沿着路边走,母亲低声说:“皓皓,工作还习惯吗?累不累啊?”
“不用担心我,妈。”我安慰她:“我又不是孩子,我能照顾自己。”
“哎!是妈妈没用!”母亲又开始感叹了。“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样的年龄。都还在学堂里读书,有好好的家庭,舒适的日子。而你功课又好,人又勤奋,但是却偏偏………”
“不要再说了,”我苦笑一下:“有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天下没有百分之百的公平……”
妈妈牢牢地注视着我,我见到她的神色诧异,这时才发现她望着我颈背上的红痛。“皓皓,”她有些惊呀:“为什幺你脖子上有伤痕?”
我想不到会让她见到阿玉鞭打我的痕迹,我一时不知道该怎幺回答,“我……昨天走路的时候感到不舒服,”我说,“挂在了什幺东西上……”
“皓皓,你一个人在外,要小心一些,”妈说:“你爸躺在医院,家中已经没有人料理。”
“我知道,我会的。”就在我和母亲回到家的时候,突然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接电话的是母亲,她抓着电话机,只听到对方说了两句,她的手一松,电话就掉在地面上了。
“妈……”我直奔过去,看到妈摇摇欲坠,我用手扶住她,她开始嚎啕大哭。不用妈说,我已经知道医院里发生了什幺事情。
“皓皓!皓皓!”妈声嘶力竭地哭道:“以后我们怎幺办?我们母子两人该怎幺办呀?”
我的心像铅块似的沉下去,一直沉到了海底深渊……从小疼我爱我的父亲就这样去世了,他去得这幺突然,我真不敢相信一个人的生生死死会来得这幺快。
为了爸的葬礼,妈典当了一切东西。这时候,我才发现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妈整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很快地,她变成了皮包骨头。
从这一刻起,我知道这个家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的身上。父亲已经去了,我不能再让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挣钱,我要让母亲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渡过下半辈子。哪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在所不惜。
在父亲做完头七后,我便带着母亲离开了乡下老家,来到我在省城的出租屋。我想让母亲远离那个伤心之地。
“皓皓。”舅妈在我来到省城的第二天便上门来找我。“今天,我要带你去参加一个生日宴会。”
“什幺生日宴会?”我问她。
“你先去洗一个澡吧。”舅妈说:“这一个澡,你要洗得特别干净。”
“为什幺?”
“少问,”她指指浴室:“现在去洗澡,记柱,连头发也要洗。”
我洗了澡,洗了头,从浴室中看见舅妈在客厅与我母亲一边聊天,一边打开我的衣橱,把我的衣服一件件的取出来细心地察看着。
“这套白衣服不错,”她说:“干净,好,就穿这一套吧。”
她又开始检查我的鞋子,不一会,又替我找好裤子,“今天这个宴会的女主人是一个讲究清洁的人,”舅妈看我没有反应,又说:“我把你介绍到那边去,你不能蓬头垢面给我丢脸。”
“皓皓。你听你舅妈的话。就穿这套吧!”母亲在一旁帮腔道。
“好吧。”我说。我吹干头发,舅妈开始检查我的头发,“嗯,不错,”她点点头:“好,穿上衣服跟我一起走吧。”
“大姐。今天皓皓就跟着我了。可能会很晚回来。你随便弄点吃的!”舅妈在出门前,对我妈说道。
“嗯。你们去吧。皓皓在这里实在给你添麻烦了!”
我穿上全白色的衣服,跟着舅妈下楼。还是那个有钱人住的别墅区内,在靠最里边的一幢别墅里,灯光通明,不同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还夹着音乐声。
“舞会已经开始了,”舅妈紧张的说,“来,我们快点进去。”
我跟着舅妈走进屋,屋内全是洁净的白色装饰。许多男人女人都聚在大厅中,喝酒。进餐。跳舞,谈笑着。看见这样的大场面,有点令我目迷神眩,我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下。
“不要大惊小怪,”舅妈在我耳边叮嘱我:“来,跟着我来。
我跟着她穿入人群,舅妈是一个交际十分广泛的女人,边走边跟身边的男男女女们打招呼。经过那些人,舅妈带我走到客厅一角那个全身穿着白衣的女人面前去。这个女人四十多岁,全身珠光宝气,头发高耸耸地束在脑后,脸上化着十分浓厚的妆,两只眼睛上的假睫毛长长的,一闪一闪的好像两把扫帚。
“你可来了!”她一见到舅妈,立即兴高采烈地叫起来。
“生日快乐,娜娜。”舅妈边说边伸出手。
那个叫娜娜的女人和舅妈握了握手,然后又回头来看我。
“这是?”她娇声问舅妈。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皓皓。”舅妈轻轻地在我的身后一推。
“哦,我记起来了,”娜娜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使我感到很不是滋味。
“生日快乐。”我说。
“谢谢。”娜娜笑一笑。
“皓皓,”舅妈回头跟我说:“今天晚上,你要好好的在娜娜阿姨身边照顾她。”
“是。”我点头答应。
娜娜与舅妈握过手后,她看看自己的手,立即伸手摆了摆。一个全身白衣的保姆走过来,银色的托盘上放着一条洁白的毛巾。娜娜接过毛巾抹一抹她的手,那保姆就走开了。
“喝酒啊!”娜娜招呼我们。
“我在那边遇到不少朋友,”舅妈借故说:“娜娜,我过去跟他们招呼一下,你们两个慢慢地谈吧。”舅妈说完一扭一扭地走入人群中去了。
我站在这个中年女主人身边,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她穿的也是白衣,白得很刺眼。她的胸部有点松软,她手臂上的肌肉也是松软的,还有少许皱纹,很显然,她已是徐娘半老了。也很显然,舅妈今天要叫我“招呼”的人,就是这个女人。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皮球”,给人踢来踢去,给这一个玩了,又给另一个女人……
不过,想到事后舅妈会给我一张支票,我就不抱怨了。我想起了舅妈所说过的话:“既然已经都做了,那就得快点去多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