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闲庭,一道匆匆前行的小身影。褚钰瑄急于尽快赶回紫宸殿,于是决定抄近道朝东门走去。‘穿过这个偏庭便是东门了,还好自己对麟德殿外的布局比较了解,不然这黑灯暗夜的,还真不容易找准方向。’ 褚钰瑄一边庆幸着一边准备踏入这个不起眼的偏庭。然而前脚刚迈了进去,收入眼底的景象让她轻松的心情瞬间便消失殆尽,随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回庭门后,背靠宫墙,心脏狂跳不已。绝对没有看错,尽管只是进门擡眼那一瞥,足够她认清庭中那个倚柱望月的男儿是谁了。也是奇怪,连那个人的脸都没有看清,但是那一副散散疏离的身姿,不会再有第二人。褚钰瑄自己都惊讶于对那人的如此敏锐的感知。岑穆修,之前在殿上被压下心底的名字蹦了出来,瞬间,心绪被搅得凌乱不堪,怎幺会这样,刚才见到虔羽阿兄时内心也没有这般狂乱躁动,自己这是怎幺了?褚钰瑄有些不知所措。岑穆修,这不是令她讨厌的名字吗,怎幺现在自己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那件事之后他便是自己最讨厌的人,然而现在见到了他,却全无厌恶之情,反而内心似长出无数丝絮,飘摇不已。褚钰瑄的心怦怦地跳动着,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再过三日细柳营便要开拔了。神都苑内,褚钰瑄坐在秋千上,楚腰规律地用着劲,一下又一下摆着秋千,忽上忽下之间,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虔羽阿兄马上就要离开干安了,将有两年时间无法见到他,车马遥遥,书信往来都要花上个把月,实在是无法想象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想到那张神采飞扬的俊颜,褚钰瑄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虔羽阿兄呢?
豆蔻年华的少女,小荷才露尖尖角,对于从小陪在自己身边青梅竹马的郎君,逐渐生出了柳思。
可是自己一个女孩家,怎幺好意思当着虔羽阿兄面道出爱慕之情呢,尽管自己打小便是爽利直率的性子,颇看不上寻常女子那种“贤良淑顺,恭俭温良”的小女儿姿态。但这种事,她实在没勇气“特立独行”。难道还能大摇大摆地把虔羽阿兄约出来,把同心结拿到他面前,直言不讳地说:“虔羽阿兄,瑄儿喜欢你”?简直羞死人了,想到这一幕,褚钰瑄雪腮染上一片红霞,一会儿便漫至耳根。怀春少女,可怜可爱。
得想个办法,不能这幺唐突地把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地抖落出来,褚钰瑄绞尽脑汁,想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用自己出面,也能让虔羽阿兄了解自己的心意。突然灵光一现,一个人的名字跃上心头,对啊,去央求肃争阿兄,让他做一回青鸟,替自己把同心结送给虔羽阿兄。尽管才和肃争阿兄认识一年,可他却比三兄还顺着自己,对她的各种请求向来不说二话,事事依她。如若非要挑出让自己小小不满之处,便是这位阿兄与自己的界限画的太过清楚了,不逾君臣之泾渭半步。她向来是亲昵地称他阿兄,可他却从未叫过自己的闺名,一直称呼自己公主,也不肯像虔羽阿兄对自己一般亲近放松,身上总是挂着一层看不见的疏冷克制,让人难窥其内心。然而背地里看到他和虔羽阿兄相处时,却是毫无拘束,一扫对自己的清冷淡然,完全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作者:感觉又嗅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自己也向三兄抱怨过这位郎君的墨守成规,不若虔羽阿兄那般对自己推心置腹,三兄却笑她“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身为凤女却不遵礼制,待人处事毫无上下之别。也就是虔羽愿意承个“不合天规”的名头宠着你。再怎幺亲密,你毕竟居于玉阶之上,他们是臣下,不可逾规,否则成何体统。”哼,当上太子之后就开始摆这些臭架子,褚钰瑄心里嘀咕着。生怕她气不过似的,三兄不但肯定了岑穆修的“克己复礼”,又形容他“器宇弘深,神表峰峻。玉海千寻,窥映不测。”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几个月前阿白去月宫那晚偶遇他,还不知道肃争阿兄对自己也能卸下拘束,那般交心,那向来深沉如潭的双眼,也会流露不舍与怜惜。
嗯,肃争阿兄一定会帮自己这个忙,事不宜迟,褚钰瑄跳下秋千,遣宫人去细柳营给岑穆修传话约他三刻后这里见。自己则坐在水池边的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水面上一阵阵的涟漪,想象着郭宏收到同心结后会有什幺反应,他会接受自己的这份心意吗?褚钰瑄纠结忐忑着。
陷入沉思的少女被宫人的通报唤醒,岑校尉已经到了。
“肃争阿兄!”褚钰瑄笑着起身朝着不远处的岑穆修跑去。
“见过公主殿下。”岑穆修一如往常地拱手行礼,一丝不苟。
褚钰瑄遣了旁边的宫人离开,便在岑穆修面前站定,开门见山。
“阿兄,我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公主请吩咐。”岑穆修应承着。
褚钰瑄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垂向地面,两只手交叠在身前揉捏着同心结,难以启齿。
岑穆修头一次看到褚钰瑄这般扭捏的模样,猜着八成她所托之事有些难办,不好开口。她哪里知道,就算她要水中之月,他也会捞出来给她,上天下地,在所不辞。她是他心中最美丽娇艳的花朵,就该被细心呵护,无忧无虑地绽放。岑穆修静静地立在原地,等着小姑娘开口。
“嗯……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虔羽阿兄。”女孩说完贝齿轻压下唇,双颊飞红。
岑穆修接过褚钰瑄手中之物,发现竟然是一个精心编好的同心结,瞳孔猛地放大,宛如晴天霹雳,以至于女孩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
“还有就是……一定要在你们出征前交给他。”褚钰瑄声音小小的,低下头害羞地捏着裙边,等着岑穆修的回应。
然而好一会,头顶上却一片寂静,褚钰瑄心生疑惑,擡起头来。只见岑穆修死死盯着手里的同心结,脸上神色有异,傻子也能看出来不对劲。肃争阿兄这是怎幺了?褚钰瑄心里开始敲起鼓,试探地开口:“肃争阿兄?”
听到呼唤,男儿放下手中绳结,对上少女担忧的美眸,瞬间恢复如常,用平静地语气回着:“臣领命。”
褚钰瑄顿时喜笑颜开,立刻把刚刚对岑穆修反常反应的疑惑抛诸脑后。走上前去拉扯着男儿的袖口,兴奋地说:“谢谢你,肃争阿兄。”脸上红云未散,“那我们就三日后再见了,细柳营出征那天我去送你们!”说完便转头跑开,呼,原来托别人帮忙传信也是够羞人的!褚钰瑄边跑边想。肃争阿兄真是好人,没看错他。这样只要在三日后去送虔羽阿兄的时候,就能知道他的回应了,老天保佑,不要让我白忙一场呀。
岑穆修看着娇羞的少女急急跑开的样子,捏紧手里的同心结,仿佛在攥着自己的心。刚刚经历的当头棒喝,砸碎了他心里长久的幻想,碎片飞溅,片片都扎在心上。心,好疼。
男儿深沉的墨眸全无光芒,此时一个阴暗的想法在心中抽芽。
今天下楼取信的时候看到有两只小胖鸟在雨中打架,按捺不住激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在旁边大声解说:“打起来,打起来!”,收获路人白眼两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