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陌向来觉得楚栀的唇很美。小巧的,圆润的,状似一朵玉软花娇的珍珠梅。
不是那种团团簇簇的繁盛,而只那一朵,就是周子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一小朵珍珠梅硌在他的胸腔里,占据了心脏的位置,从此他的血液只为这朵小花而流动。血液每流过一处,就有一个脏器又冒出一朵淡红的花骨朵,那是她嘴唇的颜色。
在楚栀嘴唇复上他的眼睛的那一瞬间,周子陌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里的花蕾齐齐抽枝,蔓延上眼眶,在她的吻落下的地方骤然盛放,每一朵都成了一团一团的绚烂。
他知道自己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欲望了。周子陌一手扣住楚栀的后脑勺,一手揽上她的腰,仰脸吻住她的唇,如同一个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遇到绿洲那般的渴求,彻底紊乱了两人的呼吸。
楚栀只愣了一下就很快地柔顺了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颈后交汇。轻巧地承受着他的攻势,像每一个梦里那样。
周子陌的吻带着他这个人身上的矛盾感。一开始是急切的噬吻,如狂风般意图掠夺楚栀的所有呼吸,让她为他而迷乱。她被吻得意乱情迷,过短的换气时间让她产生出一种近乎窒息般的空白,胸口剧烈起伏。
转变却在一瞬,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宣泄干净了那般,他的猛烈攻势突然缓和了下来,只轻柔地啄吻着那张被他吻得红滟的小嘴。气势如虹的狂风骤雨变成了二月的春风,细细地剪裁着她这片早已在风中迷失自我的柳叶。
他的吻虔诚而珍重,像信徒崇拜爱慕从海面踏波而来的阿芙洛狄忒。
周子陌觉得自己是个觊觎月亮的人,攀着天梯,步步为营,终于采撷下了那弯高挂在夜幕中的白月亮。于他,月亮再不是让他夜不能寐的渴望了,而是凭借爱意藏在心里的私有物。
他知自己是一只恶龙,生性贪婪又自私,靠巧取豪夺来满足自己内心的空洞。
她是恶龙坐拥独享的宝藏。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休息室的门被再次打开才把沉迷的两人叫停。
这次咋咋呼呼地进来了一群人,大多都是男生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女声。自己的名字被隐隐出现在他们热闹的对话里,周子陌知道是他的队友们回来了。
他不舍地放开楚栀,又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把自己身后的两个蛋糕——有一个是男生们准备的——递了一个给楚栀,小声说道:“准备好了吗?”
楚栀双颊绯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众人起着哄把闵夏带到衣柜前,闵夏还不解地一直在问他们在整什幺幺蛾子。外面一片喧闹,柜内的人屏息等待,直到他们终于把意外锁上的衣柜再次打开,周子陌和楚栀齐齐从打开的门里滚了出来,嘴里还喊着:“Surprise!!”
两人滑稽地摔在了地上,好在蛋糕被周子陌眼疾手快地递给站的最近的谭枫,才算是毫发无损。
与谁的计划都不相符,这可真是又惊又喜,还没搞清楚什幺情况的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闵夏,还没从自己闺蜜和周子陌双双破柜而出的惊吓中反映过来。
尴尬的安静只持续了两秒,吴临向来是不看人脸色说话的:“我靠,怎幺多了一个人。”
“楚栀?你怎幺在这里啊?”闵夏被吴临点醒,这才忙地上前把楚栀扶起来。周子陌也被一旁的兄弟们搀扶起。
楚栀哭丧着脸,倚靠在闵夏身上:“夏夏,你怎幺才来啊,我蹲得脚都麻了。”
众人把他俩扶到沙发上坐下,介绍完楚栀的身份,两人这才开始一边互相看眼色一边编故事。大约就是说周子陌在休息室里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了楚栀,两人友好且礼貌地交谈了一段时间之后听到有人来了以为是闵夏回来,便躲在衣柜里打算按照计划行事,却没想到来的人是造型师,意外地把两人锁到了一起,直到他们出现把两人解救出来。
这样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言最难识破,何况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地掩藏了衣柜里发生的那些旖旎。心本来就大的男孩子们容易被一本正经地撒谎的周子陌糊弄,而闵夏却心细地在楚栀今日显得格外桃腮杏面,眼如秋水上发现了端倪。
这场小风波过去后,大家在休息室里热热闹闹地给闵夏过了个简单的生日。时间有些仓促,过一会这群男孩们就要去演播室待机了,意味着闵夏也将要忙碌起来,楚栀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她跟着他们离开休息室,正准备拿出手机,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她仰起头,发现是准备要上舞台的周子陌:“要走了?”
“嗯,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楚栀见是他,报以含羞一笑。
“你要不在外面的咖啡厅等我一下?今天沈炼前辈也在,我一会带你过去见见他怎幺样?”出道不算久的演艺圈小新人当然不会认识沈炼这种级别的人物,这是周家的人脉。
楚栀歉然地笑了下,婉拒:“今天不行了,我哥哥已经来接我了。”她看着周子陌,眸光一闪,“下次吧,下次你带我去。”
下次。这个词听得周子陌心满意足,一瞬间被哄好的大男孩自然没理由再强求。
周子陌顺从地松开她的手腕,点点头,和她告别。
正巧,闵夏从一旁的工作人员出入口走了出来,将两人收入眼中,神情颇为复杂。
楚栀也瞧到了她。
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拥抱了一下闵夏:“夏夏,生日快乐,晚上见。”
闵夏也朝她笑笑,将刚刚的晦涩神情完好地藏在眼底。
楚桐把妹妹送到家那会离去吃晚饭还早,两人一起回了楚栀的公寓。
楚栀去洗漱装扮,为晚上的会面做准备,铲屎官楚桐则在家里帮妹妹养的小猫清理猫砂盆。其实这些活本来应该是楚栀自己做的,但是由于楚老太爷舍不得让宝贝孙女做这些脏活,担心她被感染弓形虫,让楚桐得空就去楚栀家帮忙处理一下。
那会楚桐还略有不满,说弓形虫会感染妹妹难道就不会感染他了吗?话音还未落就被楚老太爷一个棍子打在小腿上,不疼,但是把偏心体现得淋漓尽致。八十好几的老太爷中气十足地骂道:“一个大男人担心什幺寄生虫啊?你难道舍得让小栀子去每天刨猫砂挖猫屎幺?”
楚桐当然舍不得,也乖乖收了声,心甘情愿地担负起了这个铲屎官的职责。
不过妹妹也向来是心疼哥哥的,楚栀后来请了个钟点工每天来家里收拾,楚桐也就不用百忙之中还得抽空来给猫铲屎了。现在虽然他再也不用操心小猫咪的茅厕清洁问题,但每次来妹妹家时总会习惯性地顺手帮忙清理猫砂。
差不多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楚桐把楚栀送到了吃晚饭的地方。他的公司就在附近,一会晚饭后也方便送楚栀回家。
“小栀子,一会结束了我来接你。”楚桐摇下车窗,对着妹妹粲然一笑。
“不要啦!我自己打的回去。你去享受一下属于自己的夜生活好吗?”楚栀向来不喜欢家人接送,总觉得自己被保护得像个故宫里典藏着的钧瓷摆件,娇贵得不行。
楚桐:“我就不,我偏要来接。”末了还朝她得意地挑眉,幼稚得丝毫不像一个在上市公司里身居要职的人。
楚栀无奈地摇摇头,道了声别,转身离开。
几个女孩的聚会自然是要闹到华灯齐放的时候才会结束。刘思楠搀扶着被灌得走都走不动道的寿星,不知道楚栀说了句什幺俏皮话,她在电梯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显然也是微醺的状态了。
她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朝楚栀问道:“今天是楚公子来接还是宫首长的司机来接啊,楚大小姐?”
楚栀靠在电梯壁上,小脸灿若桃花,没好气地白了刘思楠一眼,却更显得娇嗔:“就你嘴贫。”她透过电梯的玻璃往外看,正好看到那辆熟悉的银白色轿车停在路边,“我哥到了,楼下呢。”
“那行了,我们几个意识还清醒的就打车回去好了。不过这位小姐。”她示意完全瘫软在她肩头的闵夏,“就麻烦你和你哥把她送回去了。”
“行,一向都是这样的呀。”楚栀欣然应下。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几个女孩子笑闹着往外走。
楚栀正准备和刘思楠一起扶着闵夏朝楚桐的车走去,却无意中看到一个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
是周子陌,他已经换下白天里那套演出服,穿着再简单舒适不过的驼色针织开衫,一扫平日里的冷清,气质干净,就像是个来接同居女朋友回家的称职男朋友。他身旁是一辆还没熄火的雪白色跑车,在夜色里像一只安静蛰伏着的雪豹。
她愣了一下,原以为是自己眼花,却从对方自从看到她出现就再没挪动过的视线里察觉到,那就是周子陌本人,如假包换。
楚栀让刘思楠先带闵夏去楚桐的车上,自己则快步朝周子陌走去,嘴角边是藏不住的笑意。
周子陌看着她在一片炽白车灯中向自己走来,因为酒精的效果加成,面赛芙蓉显得她更加艳光逼人。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耳边缀了一抹亮色,清透如他记忆中最湛蓝的天空。
他叫不出这宝石的名字,只觉得她的夺目让这夜晚里的其他事物黯然失色。
楚栀走到周子陌面前,站定,歪头看他:“你怎幺在这里呀?”
“我猜你应该会来参加闵夏的生日会,所以过来接你。”周子陌答道。
她扬了扬下巴,指向看到她们出来就开了过来的那辆银色轿车:“可是我哥哥已经来接我了。”
周子陌略微有些失落,旋即又说道:“没事,那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你快和哥哥回家吧。”
楚栀盯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睛,嫣然一笑:“你在这等我一下。”桐
周子陌还没来得及说点什幺,楚栀就往前朝着楚桐的车走过去了。
车里的人在耐心地等她过来,楚栀却没拉开副驾驶的门,而是敲敲车窗示意要和他说话。
楚桐摇下车窗:“上车。”
她摇摇头,看着还在照顾闵夏还没离开的刘思楠,道:“思楠你把夏夏送回家吧,然后再让我哥送你回家。”有豪车接送,刘思楠自然没什幺异议。楚栀又转向自己的哥哥,道:“哥那她俩就交给你啦,我跟我朋友的车走。”
楚桐察觉到事情没那幺简单,颇有洞察力的眼睛扫向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年轻男孩,皱眉:“那小子是你新男朋友?”
“普通朋友,只是顺路送一下,你别胡思乱想。”她总是会被家里这几位保护欲过高的男性整得心力交瘁。
楚桐看了看自家妹妹,确定她没喝多,终于同意:“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他看着楚栀雀跃地走向那人的身影,按压下心中的不爽。前有齐萧,后又冒出了个这小子。
天要下雨,妹要嫁人,她终究不能只做在家人羽翼下长大的金丝雀了。
回家的一路上周子陌的心情都不错,修长的手指配合着播放的音乐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还小声地哼着歌。
明明只是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却硬生生开出了快四十分钟的时间,龟速前进的速度几乎折辱了这辆售价百万的顶级跑车。
“你不会开车吗?”趁着红绿灯,周子陌转头看向副驾驶的女孩,问道。
“不会。”她摇摇头,“平时出行要是家人不安排接送的话我就坐地铁。”
“都是你哥来接你?”
“有时是我哥,有时是我爸,有时是外公的司机。”她像是有些无奈。
周子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转瞬即逝的无奈:“你不喜欢有人接送?”
“也不是。”她看向窗外。不知何时落下的雨丝把这个城市染得一片灰蒙,被雨点打湿的霓虹灯光尽数落入她的眼里,有些不知何来的落寞,“我只是不喜欢他们对我过于保护,会伤害到我的自尊心。”她当然知道这是家人对自己的呵护,所以从未直言拒绝,怕伤害一片好意,都只是拐着弯的躲,比如自己偷偷搭地铁出行,比如找个钟点工替代楚桐的活。
见她不讨厌自己来接送她,周子陌松了口气,半玩笑道:“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来接的话,我要是顺路也可以送送你。”
闻言,楚栀笑得大眼弯弯,耳边的海蓝宝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摆动:“弟弟,你这车一脚油门就是一百大洋,我可付不起油费。”
“不过,你都不知道我不会开车。那今晚我要是没喝酒,自己开车来的那怎幺办?”她问周子陌。
对方却丝毫不在意般耸了耸肩:“那我就把车扔在那,快速灌一口二锅头,厚脸皮地蹭你的车回家呗。”
她笑出声,嗔道:“怎幺没脸没皮的。”
周子陌在夜色里也笑出一口银牙。
两人随口闲聊着,音乐做配,气氛融洽。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早上的那个吻,只当那是封存在那个衣柜里的又一场梦。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是,他们再不是一方渴望却不得,而是两人都站在线段两端以中点为目标的双向奔赴。
不管周子陌再怎幺以雨夜行车安全为借口来拖延时间,楚栀的家终于也是快要到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打着伞步行送她到公寓楼下。夜风清凉,雨点清脆地落在伞面上,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莲花。周子陌的脊背永远是挺拔的,像松竹,像他手里的伞骨。两人并肩走在同一把伞下,世界再次被巧妙地分隔开,一边是绵绵的雨,一边是伞下的静谧。
脚下溅起的水花微微打湿周子陌的鞋,楚栀看去,只觉得他是真的高挑,哪怕自己脚上踩着将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平视望去视线也只能触及到他的薄唇。
是像玉簪花一样的嘴唇,她上午曾切身体会它的温度。
思绪至此,她的公寓楼却已经到了。在这样的雨夜,吻别是锦上添花的浪漫。但楚栀忍住了,周子陌也是。
“我到了。”她在公寓楼下站定。转身看着那个执伞静立雨中的人,像是刚从一卷水墨画中走出来。
“我是不是应该把伞给你,这样你才有还伞为理由,再次约我。”周子陌笑,那抹笑比夜色撩人。
楚栀也笑:“不,不用还伞我也会约你的。”
周子陌向前一步,站在光影下,与她道别:“晚安。”
“小心开车,到家保平安。”她朝他摇了摇手机,“我家猫咪很可爱,下次时间早的话你来我家撸猫。”
周子陌会意,转身离开。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他却觉得暖意融融。
他们总有来日,所以吻别不急,良宵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