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之后,白意岑倚在沙发上,虚弱得连一只手都擡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撞了头,整个意识都是不清醒的。
白意岑迷迷糊糊间,竟是看到了三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那时候她真叫风光,父亲身居高位,她年轻外貌也好,在大学里走到哪里都能引来注目。
父亲出事的那天正好是认识雷骁一年之后,那会刚好是寒假,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去香港旅游,白意岑不愿意去。
她不想和雷骁分开那幺久。那会他们两个人关系已经很亲密,几乎每天都要见面,更何况是旅游出去七八天不能相见呢。
纪委和检察院的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就冲到白展飞跟前:“白市长,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白展飞虽然惊讶,但是却好像是早有准备,他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来,神色平静:“好吧。”
白意岑从楼上冲下来:“爸爸,他们要带你去哪里?”
那些人拦着白意岑,其中为首的一个语气很严厉:“白意岑小姐,如果有必要我们也会对你进行传唤,希望你这段时间不要出城。”
“你们要做什幺?”
白意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整个人都慌了,拉住白展飞的手:“爸爸,到底是怎幺了,他们为什幺要带走你?”
“意岑,乖,乖乖回去上课啊。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爸爸只是去接受调查,没几天我就回来了。”
可是一向对女儿言出必践的白展飞,却食言了,他再也没回来过。
白展飞被带走的时候,雷骁就站在大门口,白意岑透过泪眼,看到为首的那个办案人拍了拍雷骁的肩膀。
过了没几天,白意岑就被传唤,问了一些问题,白意岑一无所知,只顾着摇头。
白展飞工作上的事情,从不让女儿过问。她哪里能知道什幺关于安置房建设,什幺行贿受贿的事情。
只是从办案人员口里得知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一向正直清廉的爸爸怎幺会是个侵吞公款行贿受贿的贪官?
所有她以为的,在一夕之间崩塌,不复存在。
没多久,白家就被查封。
白家的亲戚恨不得撇清关系,连电话都不敢接。
白意岑只得住在宿舍。她从一个公主,一下子变成了无家可归,甚至再无亲人可以依附的可怜虫。
那些事情,那些难堪的记忆被她刻意遗忘,只是今天朦胧间,竟然又看见当年。看见当年的自己,无助的自己,站在夕阳里,看见自己的爸爸被带走。
然后她又看到了雷骁。
他也站在那夕阳的残辉里。周身都是金色的阳光。
白意岑看着只觉得冷,冷得牙关都打颤,她走过去,只想问一句:“雷骁,这一切和你有没有关系?”
明明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成为遥远的时光里一道涟漪。
但是最叫人难过的是,时间还在往前走。她还停留在原地。
大梦初醒。
她仍旧是当年那个穿着裙子,无措的站在门口,迎着一片破败的夕阳的小女孩。
若说她以往的生活虽然顺遂但毕竟平淡,而雷骁就是那上面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让她体会心动恋爱,以及一无所有。他是绚烂的那一笔,也是最晦暗的那一笔。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唤醒。
白意岑睁开眼睛,房间里什幺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一场太过于真实的梦。真实到连梦里的痛和绝望都是切肤的。
她沉静了几秒钟,才从沙发上坐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就去开门。
门口站着林嘉音。
从上次她把话说开之后,两个人在剧组几乎没有交集。
林嘉音戏份不多,在戏里扮演的是同样知青下乡年纪较小天真的女学生,和白意岑有过零星几场对手戏,不过多半是露个脸,台词都没有几句。
白意岑一见她就警觉起来,擡起眼说道:“你来做什幺?”
“我听小豪说你在拍戏的时候受伤,所以特意带了点药给你。这个药效果很好的。用完之后伤口一点疤都不会留。”
白意岑刚刚才消停的头疼又开始猖獗起来。
她没什幺耐心地说:“怎幺,你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吗?”
“意岑姐……”
“药你拿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以后也别假惺惺地出现在我面前。”
林嘉音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意岑姐,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做朋友,你肯定是对我有什幺误会。”
说着,眼睛里面已是雾气蒙蒙,真是叫人心疼。
白意岑只想着雷骁要是一对着这张脸,是不是也会心软?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什幺能够令得他心软?
白意岑忽然笑起来,林嘉音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见她冷不防笑起来,还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试探着说了一声:“意岑姐……”
“行了,药我留着了。你赶紧回去吧。也别这幺小心翼翼委屈自己了,别人见着真以为我怎幺欺负你了一样。”
远处走廊隐隐传来脚步声。
白意岑估计着剧组的人多半是收工回来了。
她一回头见林嘉音的表情竟是比先前还要委屈几分,原本只是蓄在眼睛里的雾气,这会竟然有要冲出去的迹象。
她在心里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不会吧,装可怜博取同情,这样烂俗的招竟然用到自己头上来了。
林嘉音捂着脸,掉过头像是哭一样地就跑走了,迎面正好和收工回来的人遇上,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些什幺。
白意岑没听见,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多半不是什幺好话。
那群人走过白意岑房间时,还有些尴尬,生硬地打招呼说:“意岑姐,还没休息啊。”
“这不是正要休息吗?有个人非要过来跟我秀演技,作为前辈怎幺着也得指导一下不是?”
众人听了只是呵呵笑。
白意岑望着林嘉音消失的地方,冷笑一声。
雷骁啊雷骁,你看上的人,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