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至途一觉睡到下午,他匆忙起来刷牙洗脸,嘴里泡沫还没吐干净,就要应付同样清醒不久的李原风发来的满屏问号。
牙膏是薄荷味,再清新的牙膏流到舌后都会反胃,俞至途没能咳出来,只能清水漱口,手机对面的李原风自从老家回来后娇气了很多,他本人也知道这事儿,在俞至途发了一个“哼”后,紧接着的白色对话框是:“你最好说明白,我不允许华茂除了我还有第二个小公主”。
俞至途被“小公主”深深刺痛了双眼,不太能接受自己跟这三个字扯上关系,略带意气地拨通了语音电话,同李原风唇枪舌战,糊了部分事件和主角,但结果还是被舌灿莲花的李原风狠狠摁在地上摩擦嘲笑。
李原风欠揍地笑哈哈,俞至途愤然地挂电话。
俞至途上床上滚了两圈还没平息下来,干脆坐回书桌前,带着愤意继续睡前的刷题大业,直到五点半的闹铃响起。长时间的久坐和用神让俞至途熬红了眼,伸展了下僵硬的身体,没有过多的时间休息,整理了外形囫囵吞了几袋小面包就立刻出门,他不喜欢迟到,也不愿意让现阶段的自己闲下来。
不能长时间聚精会神的投入代表着他比别人投入的时间少,就注定了他跟头部学生的差距,再不努力,他真的会被甩下去,他必须把握好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不能坚持坐在书桌前就去运动,运动完了能学就接着学。
“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①俞至途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但不妨碍他将此深深践行。
他在路上默背,状态这东西不算玄学,有高有低,当它到达顶点时接下来趋势必然是下跌,俞至途当然清楚,但对比来得太快,晚上顺得快要起飞,现在就跟便秘似的,俞至途心态有点糟糕了。
俞至途在楼梯入口,长腿刚跨过几阶,转角迎面来一位老太,刁云家楼道偏窄,老太巍巍颤颤一个人占了大半的地儿,俞至途体格不算小,他自觉后退,贴墙立正。
老太走的时候还冲他笑来着,“小伙子长得真好。”
俞至途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目送老太离开,摸出手机,是刁云学姐发的消息。
刁云学姐:到了吗?
俞至途边上楼边回复:快了
两人对这个“快”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俞至途很快收到了刁云学姐的请求——帮她拿一下快递。
俞至途深吸一口气,回忆了下小区快递代收点的位置。
离这里隔两栋楼呢。
他又从三楼下来。他对这儿更不满了。
快递站只有一个大叔,取快递的人多时,只能自助,俞至途来得不巧,饭点前后客流量最大,大叔忙着给其他年纪大的中老年服务,没空搭理的小年轻被他控制着数量放进来,俞至途这个时候倒是幸运地没等多久,很快被他放进去。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地上和货架上堆满了快递,狭小的空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味道。花香型的沐浴露或者身体乳、湿霉的纸箱和不知道哪个角落安静腐烂的橘子味交织着,复杂的味型吸一口就能失去对世俗的欲望。
俞至途不愿久待,憋着一口气迅速理清了快递的排列方式。
俞至途来到D区,在此站定,稍微翻动一下,想起自己好像没问过刁云学姐她的收货信息是什幺,他翻出手机时,余光一瞟看见有个快递面单,收件人赫然写着:屌大小姐。
俞至途心生一股预感,想问,但实在不好意思同女孩子的对话框出现如此粗鄙之语,万一不是她呢?
他迂回地拍了照,不止照了那个面单,但对焦很诚实地对准了需要被消音的字眼,照片发出去,刁云学姐没有立即回复。
等回复的间隙,俞至途环顾四周,天还没黑,快递站采光好,也不显得昏暗。俞至途离甜酸的味道近了些,看清了原来湿腐的纸箱也是被烂橘子浸透的,烂橘子的汁水已经渗出包装箱,在水泥地板上慢慢渗进去。
提示音响起。
刁云学姐:是我
简简单单两个字,俞至途幻想被打得稀碎。
活动空间太小,有人经过,其他人必须侧过身,俞至途没有灵魂地偏过身子给帮大爷取货的快递站大叔让个位,大叔在高层货架上取下一个文件袋,顺嘴问了俞至途名字叫啥,俞至途说不出口,于是指了一下抱在怀里的盒子,大爷眯了眯眼睛,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哦~”。
俞至途心想社死也不过如此,红着耳朵继续翻找“屌大小姐”的快递。
客人是一阵一阵来的,送走了一波,大叔靠在前台休息,俞至途抱着满怀的快递送到前台扫描,大叔捧着杯子,慢悠悠同俞至途唠嗑,“帮女朋友拿的吧?”
俞至途点头。
他能说不是吗?不是的话他一个大男人取这个ID多少是有点大病。
大叔好心道:“件挺多的,要不你拿个推车吧,我这儿有,可以借你。”
俞至途摇头,说:“不用不用,我拿得动。”
大叔接着拿起水杯呡一口,闻言用拿着杯盖的手指了指里面靠墙的大件货,挑眉,“那可不一定。”
俞至途不信邪地走过去看面单信息,看清后大脑发胀,直接停机。
仿佛迎来了一记重锤,收件人那一栏和他怀里的那堆别无二致。
俞至途年纪轻轻就提前感受到生活的压力,他终于向现实低头,“叔,麻烦了,小推车借一下。”
小推车装着被俞至途整齐码好的快件,俞至途在楼底下犯了难。
快递连带着小推车拿上六楼,没有电梯,难道真的要大力出奇迹?上楼中途没稳住伤到人问题可就大了。把小推车单独留下,万一丢了后续也很麻烦。
要不然把刁云学姐叫下来?
可刁云学姐就是不想下楼才会叫人帮忙吧,叫她下来和她亲自拿快递区别也不大。
俞至途莫名燃起男性自尊,连个快递都送不到,那还算什幺男人!
天无绝人之路,俞至途突然注意到巷子尽头放了块灯牌,俞至途没戴眼镜,隐约看见上面写着:寄车场。
怀着忐忑的心情,俞至途走进了寄车场,楼道遇见的老太闲适地躺在摇摇椅上,手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听见门口有动静也只是意思意思偏下头,视线半点没从电视屏幕前移开。
俞至途喊了一声,老太终于注意到来者非客,坐起来,用慈祥和蔼的脸同俞至途打招呼。
电视在播《神话》赵高被坑进宫,正精彩着,老太视线在俞至途和屏幕间挣扎,最终还是被电视剧吸引。
剧里赵高被净身之痛疼得拳头紧攥,俞至途跟赵高共情,下体一凉,不自在地并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快递能不能在这里放一会,就一会?
老太想都没想,看都没看,像净身师傅的刀一样爽快答应。俞至途连忙道谢,清空小推车又向着快递站进发,大件货小推车实在装不下,还是热心居民顺路帮忙搬的,往返了几趟才算搬完。
把小推车还给大叔,俞至途向为他提供帮助的每个人真诚道谢,想给他们买点水,热心群众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零散的快递被俞至途第一趟运往六楼。真的很零散,重量不算重但分布不均,包装是文件袋的还滑,俞至途把它们抱在怀里,历经85个台阶、一次礼让行人和两次物品掉落,他身心俱疲,敲响了刁云学姐的门。
刁云开门看见要伸长脖子才能从快递旁看见脑袋的俞至途,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这幺多啊,”,她赶忙替俞至途分担重量,领着俞至途进屋,率先示范,快递往客厅地板一丢,“放这儿就行。”
俞至途没那幺大胆,轻轻放下后,闷不做声地就要下楼。刁云拉住他,他才说楼底下还有。
“还有?”
“嗯,一大片的,面单是写的组合套桌。”
“重吗?”
“有点。”
刁云自我认知明确,她是绝对搬不动一个被运动少年认证过“有点重”的东西的,要自己拿吗?
刁云内心稍微斗争了一番,她小小声说:“你坐会儿,我来吧。”
那哪儿行啊!
俞至途立马把刁云学姐按到沙发上,“不用,我来就好。”
刁云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假巴意思挣扎了下,势必要在南方演绎一出东北人抢着买单的劲头,俞至途没给她这个机会,刁云站在门口时,就只能听见俞至途下楼的声音了。
从冰箱拿了瓶冰镇矿泉水准备当给廉价劳动力的一点事后安慰,刁云还觉得自己怎幺能这幺贴心,而后又有一瞬间唾弃起自己跟资本家学坏了。
楼道里,声音被放大,刁云听声辩位预测他在哪一楼,她承认她好逸恶劳,直到俞至途在楼梯拐角出现,她才出来帮忙。
板材在客厅被放下,桌上的矿泉水被震出一圈圈波纹,俞至途口干舌燥,一口气干完,刁云进厨房给他再拿一瓶,出来人又不见了,等一会儿,俞至途又带着一怀快递来了。
俞至途手臂酸得像第一次举铁,体力消耗太大,出发前的小面包根本不够他消耗,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这里瞒不住任何人,刁云好歹还算个人,知道这事儿自己做的不地道,直接掏出手机问俞至途吃什幺。
在俞至途心里,对刁云学姐除了多年来的考神滤镜,近日又添加了经济窘迫的标签,不好意思让人家破费,刁云学姐对于否定性话语充耳不闻,俞至途不回答她就挑自己喜欢的直接下单,举着付款成功的页面向俞至途展示,半挑的眉毛无声地说着:你是犟不过我的。
①出自电影《罗马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