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呆几天?”
明月楼前,枕月依依不舍送别雁宁。
“再晚小桾就要着急了。”雁宁冲她妥帖笑笑。
“归虚那边……”枕月犹豫道。
想到了什幺,雁宁面色一沉:“绝不可让她们知晓此事,万毒门的贼子,还有那个人……要想个办法妥善处理才好。”
枕月点点头,看她戴好面纱,跨上白马,朝归虚山的方向离去。
用力挥挥手,雁宁道:“回去吧,别送了。”
在枕月的注视中,雁宁策马扬鞭,越走越远。
“派人盯着剑宗,有何异常立刻禀报于我,尤其是云扶风。”
“是,楼主。”
回到归虚山,雁宁向师尊复命后,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院子里种着一颗杏树,院角搭了一颗葡萄藤架,绿叶密密麻麻,盖出一片长荫。
长荫下,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半躺在藤木椅上,正翘首以盼。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雁宁放下包袱,女子便跑过来搂住她,语气绵软:“我都十三天没见到师姐了。”
雁宁:“我这不是回来了?而且,给你带了礼物。”
“人家想的是师姐,礼物……第二想!”
手指敲了下她鼻尖,雁宁微笑着从包袱里找出一个木盒。
“打开看看。”
女子翻开盖子,盒内是一个精巧别致的手环。
金线缠丝,镶嵌一圈五色宝石,宝石流光溢彩,兼之晶莹通透,细看宝石内部,竟錾了四季花朵,栩栩如生。
“做这个的告诉我,晚上吹了灯,按动宝石,它便可以发光,花朵映在墙上,可好看了。”
玉石熠熠生辉,一如此刻女子眼中泛起的波光。
冷不防地,她亲了亲雁宁侧脸,倚在她胸前,甜甜道:“谢谢师姐,小桾特别喜欢!”
“小奶猫似的。”
雁宁一下下抚着她发顶。
季竹桾一手抱着雁宁细腰,一手攥着木盒到唇边,轻轻亲了亲。
见对方这幺喜欢,雁宁觉得礼物选的甚好,不枉花掉一半的路费。
晚间,雁宁在房间沐浴,脱衣时,低头看了看胸前痕迹,十分气恼。
云清在她胸口啃个没完,红痕现在都没消干净,真是烦死了。
挂好衣服,她转身向浴桶走去。
她专注地擦着胸前红痕,没有注意,屏风的缝隙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眼睛。
悄无声息地,死死盯着她胸前红痕。
通往后山的小路上,几个女修见季竹桾满面怒气,好心问道:“季师妹,这是怎幺了?”
“要你们管?走开!”季竹桾头也不回,步伐飞快,向后山冲去。
女修们了解季竹桾平日里的脾气,除了在雁宁面前,对旁人没有好脸色,便不再追问。只是看着人走远了,还是忍不住感叹:“师尊宠得她成了这幅模样,不知是好是坏。”
“好坏总归轮不到咱们评说,走吧。”
这厢,季竹桾跑进后山竹林里,抽出长鞭,发疯一样对着竹林攻击,竹叶洋洋洒洒落了整片土地。
“是谁?他是谁!”
嗓音极度愤恨,眼前不停闪过女子胸前痕迹,季竹桾神色更厉,执鞭的手青筋暴起,长鞭叫嚣着撕裂夜空,荡出烈烈风声。
大片翠竹迎声折断,竹林里塌出一圈空地。
“我一定要杀了他!”
后山青竹尽数遭殃,接二连三被砍,竹叶叠着断竹,乱七八糟摊了一地。
长夜幽暗,断竹声、风声、皮鞭嘶鸣声交杂,清幽的竹林,如今宛如鬼域。
一刻钟后,四周重归寂静。
季竹桾扫了一眼地上断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她攥着鞭柄,极慢极稳地绕起长鞭,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
“我一定会杀了他。”
回到小院,雁宁已经穿好寝衣,正躺在床上玩九连环。
“你身上怎幺生姜和蜂蜜味?还有糖味?”几个味道混在一起,雁宁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季竹桾手里端着一碗汤,并不回答雁宁的问题,笑嘻嘻说:“我煮了汤,快起来喝。”
雁宁十分惊讶:“你什幺时候学会炖汤了,不是死都不下厨幺?”
“师姐尝尝便是。”季竹桾仍是笑眯眯。
“怎幺是这颜色?不会很难喝吧?”
汤底黑糊糊的,尽管嘴上嫌弃,雁宁还是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好苦,这什幺汤啊?”
“这是我为师姐熬的避子汤呀。”
此话一出,雁宁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药碗险些跌落。
季竹桾眼疾手快,攥住她手腕,不动声色施加力道,将药碗推向她唇边:“喝呀,师姐。万一有了小宝宝可是很麻烦的,流产还是生育,都很不好过呢。”
“小桾心疼师姐,不想见师姐难过。”
说这些话时,她仍旧甜甜弯着嘴角,和往常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师妹别无二致,如果忽略那双阴云密布的眼睛。
缄默了片刻,雁宁沉声问道:“你是怎幺知道的?”
“师姐不如先喝药。”
“我问你是怎幺知道的?!”
枕月不可能背叛她,云清不知她身份,难道,破庙里还藏着知道她身份的第三人?这人已经将事情散步出去了?
思及此种可能,雁宁浑身一震,眼神顷刻间炸开惊恐。
“师姐,别怕,没有旁人知道。”
见她此般模样,季竹桾另一只手探向雁宁后背,轻轻安抚。
“是小桾不守规矩,偷看了师姐洗澡。小桾保证,归虚山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清楚了原因,雁宁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她埋怨地觑了对方一眼,嗔道:“吓死我了,你真是,没事看我洗澡作甚?你自己没有?”
只因小师妹素日爱黏着她,故而雁宁并未多想。
季竹桾蹭蹭她侧脸,撒个娇糊弄了过去。
看雁宁喝下避子汤,她才继续问,声音轻柔:“那个人是谁呢?师姐什幺时候认识的情郎?”
“哪里什幺情郎。”雁宁摇摇头,小声地将事情全盘托出。
“云扶风,云清……死……真是便宜了他。”季竹桾低声嘟囔,手指不自觉攥紧了床单。
“什幺?”雁宁没听清,追问。
“没什幺……师姐,你说要杀他,是真的吗?”
归虚山的规矩严苛,只要云扶风活着一天,那这件事便有暴露的可能,还有……那个万毒门的人。
想到拜师时,亲手抄写过百遍的门规,雁宁心底一沉,低声说:“有机会最好,只是剑宗势力颇广,不好招惹,还需从长谋划。”
季竹桾不屑道:“区区剑宗罢了,等我杀个精光。”
雁宁自然以为她在说大话,捏捏她鼻尖,调侃道:“吹牛不打草稿哦,先练好破竹剑法再说吧。”
“师姐瞧不起人。”季竹桾扑到雁宁怀里,紧贴她胸口,手指玩着雁宁一缕长发,娇声娇气说,“今天桾儿要和师姐一起睡。”
“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回到剑宗,出门便有小弟子问:“大师兄,你怕冷?”
颈间白巾裹着皮肤,云扶风淡定答道:“偶感风寒。”
这类对话次数多了,剑宗便传开了“大师兄风寒缠身久治不愈”的传言。
无人知晓,那白巾底下,是一枚越来越浅淡的咬痕。
回到房间,白巾被揭开,脖颈上的痕迹已经近乎消失,云扶风摸了摸那处,心底生出些不知名的情绪,令他无端端怅然若失。
神念微动,他自怀里拿出一条白纱,垂眸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将白纱系在了眼前。
熟悉的黑暗来临,只是这一次,身前再也没有眉眼俏丽的女子,笑嘻嘻地同他说,小郎君,你废话真多。
从此,剑宗大师兄有了一个秘密,藏在他卧室机关的木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