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不能

下午六点放学。

重月走到同层的教师办公室。

杨琼是年过五十的特级教师,也是重月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对上一年她的父母双双意外去世也是知情的。

“重月来这边坐。”‘英语老师’这个职业仿佛天生自带‘柔和’属性,重月从七年级开始一直跟在她的班上,快三年间从未见她发过脾气。

重月规矩的坐在杨琼一旁的凳子上。

杨琼把放在归纳盒的一封文件取了出来,“这是推荐书。”

“???”重月一脸迷茫。

“去年就应该和你谈的,谁曾想发生了这样的祸事。”杨琼叹气,把手中的文件递给重月。

重月撕开贴封拿出里面的文件。

‘九中特设生推荐名单’的标题让重月心跳加速。

“因为你们这届去年就应该招生结束,我以为没希望了,结果昨天接到电话,那边有位老师希望你能接受这份邀请。”

杨琼笑起来,“我和她也算熟识,以你的能力确实走这条路会远一些。”

重月垂下头,看着眼前的名单,踌躇不决。

“你似乎有些犹豫?”

“不…”

“这幺说起来,确实很久没见你去舞蹈室了,上半年校庆歌舞剧也不见你。”

杨琼问重月,“是谢家不答应吗?我记得你最后监护人被转到了谢家。”

“不是的……”重月的鼻尖发红,带了些哽咽,眼睛含泪似哭不哭。

“那你回去想想?”杨琼抽了几张纸巾温柔的递给了重月。带了三年的班级,每个学生她都稍微摸清了性格,所以她清楚重月的性子,怯生又常哭。

重月点了点头。

“别哭噢,怪心疼的。”杨琼轻轻的拍拍她的头顶,“好了,去找谢敛吧,可以让他帮你参考参考。这孩子为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去年这个时候,谢敛母亲被凶手残忍杀害并分尸的消息登上了各类消息渠道,再加上谢家的背景,呈一度成为热门话题。

不到一周,重月的父母也跟着出车祸双双去世。

本以为是意外,但当查出谢敛的母亲与重月的母亲在关系上密切时,那段时间,云市的‘人身安全意识’几乎拉到巅峰。

办完丧事后,谢敛带着她到学校更改户籍,交接各种手续基本亲力亲为。

虽然学校禁止任何男女之间有过于同学的关系。

但在谢敛身上,倒是睁一眼闭一眼,毕竟人家学习能力在这,次次成绩榜单上的第一。重月也上了他的户口,监护人是‘谢家掌舵人’,既无养子亲戚身份,那这大家都心知肚明。

重月走到七楼时,三个年级的‘一班’都还开着灯,前后门紧闭。她走到谢敛的班级前,靠着后面的围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没过一会突然听见一声——

“谢敛你媳妇来等你了!”

原来是有个同班男生从后门出来上厕所,看到了站在走廊外的重月。

接着半根粉笔准确无误的砸中了这个男生的脑袋。

“我看你也挺八卦啊,公式一股脑的忘,其他记得贼溜顺。”

“唉呀!这一对谁不知道嘛!你怎幺能争对我呢!臭老吴!”

“你个臭小子!你再说老子不用鞋底板抽死你!”

“略略略!!”男生嬉皮笑脸的像一阵风跑过,期间还不忘和重月打了声招呼。

紧跟着下一秒谢敛也从后门走了出来,看到重月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他蹙起眉宇,“怎幺哭了?”

重月憋嘴,本来没哭,一瞬间眼泪成线。

谢敛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有些好笑又好气。

“你该不会专门留我面前哭吧?”

谁料,重月朝他认真的点头。

谢敛用手掌将重月脸上的泪痕擦去,“我们才讲了两题,估计还得一小时,时间有点久,你进去等我?”

“会给吴老师添麻烦嘛……”

她仰着头看着谢敛,双颊粉白透着一丝红,眼中带泪看着怯怯的。

不由的谢敛喉咙一紧,他没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

“不会的,加我就六个学生,你坐我旁边写作业?”

重月道好,谢敛牵着她走进教室。

大概有老吴在讲台上镇压,教室里坐着的四人见她两进来也没说话,只是好奇的瞧上两眼。

“你们这些人的眼睛在往人家女娃娃身上看,谢敛这混球不给你们抠了?”

老吴打开保温杯吹了吹喝上一口。

“我敢说老吴你这杯子里绝对是酒!好啊老吴你不以身作则我要写举报信!”开口说话的是个短发女生,她的眼睛很是明亮,唇角带着洋溢的笑。

老吴掀了眼皮看了她一眼,镜框架在鼻梁,一头黑发中夹杂着少许银丝,“你的数学成绩要是和你的戏一样多,我每天中午起码可以多十分钟吃饭,你们班这数学老师是不是觉得我人好说话,天天拉着我扯犊子。”

“你也可以想象他也许是崇拜你呗!”短发女生‘咯咯’声的笑起来。

“什幺什幺?谁崇拜谁?!”

刚刚出去上厕所的男生,这会一边往衣服上擦手一边走了进来。

“天啊,陈昊你怎幺可以这幺恶心!”

“我洗手了!”陈昊不服反驳,接着又是半截粉笔砸中了他的脑袋。他嗷了声,“老吴你干嘛!”

“赶紧给我坐好,今天到时间,八道物理题你们没写完,明天中午给我继续。”

陈昊捂着头极为不平的坐回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转眼间又恢复了安静。

重月写着作业,小幅度的擡头看着前面坐着的其余五人。重月虽然和他们不算熟,但是近一年的时间她跟在谢敛的身边,对这些人还是多少知道的。

所谓的天之骄子大概就如同他们一般,她不免有些难过的想。

天才与普通人,不是仅通过勤能补拙就可以弥补的差距。云市附属中学在市中确实是优等的初中部,但是直到他们这届,可以说仅凭这届‘一班’前十名,才拉高了云市附中在省中的竞争力。谁能想到,省中多次的八校联考,谢敛独占榜首,后五位也是被云市附中这几位轮替名次常年霸占。

所以说,谢敛那晚和她说,她考到哪里他就去哪里。

让她觉得像是被束缚住的压抑。

重月趴在桌子上,胡乱的用铅笔在英语卷子上勾了几道题的选项。

“第八题错了,成分都不缺,你选‘that’干嘛。”

重月朝谢敛看去,他的手中还在计算着大量式子,对她说的似乎‘只是因为随意瞟了一眼’所以看到了她错误的地方。

一瞬间,她莫名的感到自卑,这种不应该存在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大脑让她无从适应。

她默默地低下头,手指收力抓皱了下方的试卷。

等到八道物理竞赛题一一讲解完毕,谢敛看了眼手机,晚上八点过一刻。前方的同学相互打了招呼便回家散去。

谢敛见重月一直低着头以为是犯了困,刚想喊她,重月已经坐直起身,将桌面上的作业收进了书包。

感受到她的情绪,他拉住她的手。

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比之刚才更加通红,面颊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重月,为什幺哭?”谢敛低下身子与重月平视,语气放重了些。

重月没回答,想把手从谢敛的手里挣脱出来。

“说话!”

重月倔强的红着眼,依然不言语。

“……”

僵持着,谢敛忽地一脚把旁边的桌椅踹开。他单手抱起重月,并将两人的包挎在自己另一边的肩上。

“放…放我下来…!”重月一时间被吓到,她抗拒着谢敛的贴近。

谢敛没理她,黑漆微卷的细发贴在他的额眉,目光清棱显露出一股子凶相,他抿着唇阴沉着脸。

重月可以哭。

但是不能……

用这样排斥的目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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