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会稽国钱塘君抵苍梧。这是他身为首相,得闻女孕讯后能做到的最快反应速度。
邦媛孕产,本国循例会派遣贵戚、官员、医士前来督视、照料。峨峨以为多半是大姑姑枫桥县主带队,未料想是耶耶亲自来。她三年多不见耶耶了,一时又恢复小女儿之态,伏于钱塘君膝上问这问那。
“耶耶此来,几时回返?”
很怕才见面,乍又别离。
钱塘君揉着她的头髪,温声道:“我请了长假,要看着峨峨诞下孩儿,平安无事再返国。”
“耶耶此来,姑姑太后可高兴?”
“姑姑太后说,我该当来。峨峨远离乡土,孤伶伶在这里,被人欺侮了又欺侮,我再不出头,别人要当我们会稽国无人了。”
钱塘君一生,只有这一个独女,自然疼爱。砀山太后无自己的亲骨肉,近年来与庶子-会稽王崔炳-又不睦,一点微薄的母爱便都给了峨峨。峨峨只道姑姑太后冷漠嚣张、喜怒无常,并不知她暗地里相助、爱护自己良多。
峨峨恐耶耶找崔伷麻烦,忙道:“大王已禁闭了沅夫人,逐灌阳郡主夫妇去了茶陵,措置不为不严厉。”又纳闷,“阿玖和沅夫人一向不和,待我却极好。她会串通沅夫人谋害王子,嫁祸于我幺?”
钱塘君道:“她们俱有嫌疑,却未必是同谋。”问峨峨,“事实真相,楚王可曾对你解释过?”
峨峨答:“我问过,大王只教我不要为此烦心,他自会妥善处置。”
钱塘君颔首。来之前,砀山太后已告知他会稽的立场,着他敦促楚王,必须兴狱,必须见血,但有挑衅峨峨者,必须予以最酷厉的打击。
两名王子遇害,属惊天惨剧。灌阳县主与沅夫人,谁为真凶,楚王伷心中,大约已有答案,只是囿于亲情,难以痛下杀手。然而,仅薄责崔玖和景氏,只会让人猜疑她二人是无辜受屈。
钱塘君为相十余载,始终偏于心软,但他笃信堂妹情人的政治敏悟与洞察,硬着头皮执行之。
别人的女儿,自有别人维护。
钱塘君拥着女儿细端详。她虽长高了,稚气犹未脱。月分小,身孕不显,仍是小少女模样。宫廷生活使人老,她能保有这分天真,显见得益于楚王伷的宠眷。对于这个与己同龄的女婿,钱塘君心中少了几分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