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皇后旁观这一幕父子重逢,忽然意识到,与诸庶子相比,天子待叔度确是不同。藏匿得真好。
爱屋及乌?
花落花开,雒宫美人更迭频仍。姬修仪蘼蔓流星般地闪亮又陨落,来不及予人印象。天子的怀抱不曾空虚过,似也无多少悼红的情绪。
惟荀皇后记得。
她心头有一册生死簿,上面密密麻麻,尽是被划掉的名字,闲时检阅,常觉得快意无比。姬蘼蔓赫列其中,依然是一根能触动她的芒刺。情场上的胜者死而不朽,使失意者永远耿耿于怀。
同时,荀蟠蟠也惊异地发现,一向冷澹疏离的叔度,对皇父竟也爱得极深。
非无情也,惟善匿之。
一个人有深爱的能力,必也有深恨的能力。彼时尚是婴童的叔度,有无保存当时的记忆?
叔度结束与皇父的晤对,过来问候嫡母。
淳于蒨也在姨母身侧,笑与他寒暄,问他可有带手信来。
自迁回中宫的景明院,淳于蒨心绪一下子明朗起来。正常状态下,她是典型的雒下淑媛,装束高雅,谈吐幽默大方。
中宫于是觉得,可以继续推进她的离婚议程。听闻叔度给她和淳于蒨都带了许多礼物来,遂开口相邀:“黄昏过景明院来晚食吧,与我们说一说江南。”
叔度答应着辞出,回自己的积珍院。
晋王叔慈已等在那里,一见他,便苦脸道:“大哥,你能否劝说蒨娘,勿教她同我离婚?我很怕死呢。”
他的忧虑并非过虑。荀皇后手段向来狠戾,为确保淳于蒨未来平安,必会痛打落水狗。要使他再无翻身的可能,最妥当的方式莫过于夺命。
叔度自知无力,却也不忍回绝,“我尽力。”
叔慈想了想,又道:“万一真离了婚,大哥你就娶了她吧。”
叔度摆首,“你知道,我从来无意的。”
叔慈至感不可思议。
新商开国二百年,已近末世,内诸侯和外诸侯的处境迥异。帝室再无足够的土地与皇子分疆裂壤。从穆宗起,皇子仅能得一帝畿内之汤沐邑,且不可再传,权位一落千丈,任人宰割,冻馁潦倒的皇孙不可胜数。储位争夺因此愈发激烈。
叔度就感觉不到皇位的诱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