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碧海青天夜夜心

按照本地的习俗,大年年初二这天,是媳妇回门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的,众人才刚起床呢,谢霞便带着丈夫回到婆家拜年来了。

谢朝打着哈欠走出来,便看到大妹和大妹夫带不少好东西过来,有送给奶奶的燕窝,有送给爹的好酒,还送来了好几匹上好的布料,好让娘亲来年给两个小妹子做件新衣裳。

谢霞之前给娘送过一台新式纺车,织布,纺布特别快。还记得,三个小姐妹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娘坐着织布,每次都是把她团团围在中间,睁着三双大眼睛,看着一根根丝线变成一块精美的布匹。

“快看是谁回来了!”拜见完了父母以后,谢霞带着丈夫来见未见过面的大哥。

“我是霞妹她大哥,谢朝。”谢朝说完,挠了挠头。

“一直听她念起,今天终于是见到本人了。”

这边引荐完以后,三姐妹久违地又聚在一起,还像往常那样,手牵着手,聊着天儿,像枝头上的喜鹊那样吱吱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

另一边,女婿和岳父岳母也坐在同一张桌上,他把带给二老的礼物摆到桌面说:“爹,娘,一点小礼物,小婿孝敬你们二老的。”

爹娘看着桌上摆的这些干货,上好的鹿茸、人参,心里那个高兴。

叙过了家常以后,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娘亲总是很热情的给女婿夹菜,让他别客气,想吃什幺,想喝什幺,尽管拿。

饭后,谢朝把妹夫带到一间小房间里,神神秘秘的,弄得这个妹夫还以为自己什幺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这个大哥,现在正被抓来兴师问罪呢。

结果进到房间里以后,谢朝说的第一句却是:“你坐。”

“好。”妹夫心里还是没底,屁股碰了一下凳子,就算是坐了下来。

谢朝倒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给妹夫递过去一杯:“请。”

“多谢大哥。”接过茶杯时,妹夫看到这个大哥的手上都是厚厚的茧子,想必也吃过不少苦,是个实干之人。

谢朝喝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家这个霞妹子生性活泼了些,有时口无遮拦,这些我这个做大哥的都知道,但她绝对没有坏心思。”

“大哥说的这些,小弟都知道。”

“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别斗气,她哪天要是惹出什幺不是,全怪在我这个做大哥的管教无方,你莫要往心里去。”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想疼霞妹还来不及呢,又怎幺会和她生气呢。不过,多谢大哥指教,我这个做妹夫的谨记在心。”

谢朝见这个妹夫通明达理,言语举止中也透着精明得体,心里也对大妹的这个丈夫放心了些。

大年初三。

依依不舍地聊到了临近中午,谢霞、娘亲还有几个妹妹,执手相看泪眼,站在门口,依依惜别。最后,是丈夫把谢霞搀扶上马车,两人朝家人挥了挥手,一道回去了。

马车上,小夫妻靠在一起。谢霞不忍离别,流下几滴眼泪,丈夫不言,不声不响地拿出帕子,替她擦去。

马车越驶越远,不久就没了踪影。下次再回来,又待明年了。

“回去吧,等过不了多久,你们两个也要离开娘咯。”看到大女儿离去的场景,做娘的有感而发。

“娘说哪里话,我才不想嫁人呢。”

“我也是,我要一辈子在娘身边,伺候爹跟娘,还有奶奶。”

娘听完,虽然知道这只是女儿家一时的胡话,但心里任然溢出一股暖流,她伸出手,搂着两个女儿,说不出的激动。

日光正好,微风拂来,河畔的柳枝不知何时发芽了,枯枝上染上了点点翠绿。

而另一边,林晚府之上就没谢家这般热闹。

大过年的,普通人家是一派热闹祥和之景,而这几天以来,林晚却总是在做噩梦。

他梦到谢朝被捆着在一堆干柴之上,边上站着几个人。他们把手里的火把扔下去,干柴燃起,谢朝脚下的柴堆立刻燃起熊熊大火,灼热的烈焰呼啸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把人给吞没了。

而林晚,从始至终都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说不出话,想动也不能动。

火焰的红光照到林晚的脸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完整的人便被大火给吞没,看着他的躯体一点点变黑,焦糊。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把林晚给吞没了,虽知是梦境,但害怕和恐惧却是真实的。

林晚后半夜从床上惊醒,胸口起起伏伏,后背全是冷汗,连里衣都湿透了。

林晚好像还没有从噩梦中抽身,呆地坐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的蜷缩起来,把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抱膝而坐。他心里害怕,怕瞬息万变的官场,会像这业火,总有一天会让这个梦变成真。

在床上枯坐到天将破晓时,林晚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衣裳,坐到桌前,把睡在隔壁胭脂叫来给他研墨。

等胭脂把墨磨好,林晚用墨汁喂饱笔尖,提笔写下一封信。写完以后,看漏刻卯时刚到,天不亮便催促杂役把信送到谢府,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亲手交给谢朝。下人接过信,便出门去了。

谢府。

这会儿天才刚亮,勉强看得清对面人的脸,连鸡都还没有打鸣。

多年的行军打仗经历磨炼让谢朝耳朵异常灵敏,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察觉,睡觉时听到房门外响起的敲门声,立刻就醒了。

当谢朝一开始还以为是贼,当他听到来人是家里的杂役,这才放宽了心,喊了声:“有何要紧事?”

“大少爷,林府的人送了封信来,说非要见到人才交。”

一听到林府的人给他送来了封信,谢朝面露喜色,不自觉地裂开嘴,披着衣裳跳起来开门,寒风迎面吹来,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他看到杂役身后跟着个人,猜到这应该就是林府下人。

“谢大人,我家主人差遣我给您送信来了,主人说这封信很重要,一定要面交,给。”下人说话间还带着喘气,空气中散开几团雾气,看样子刚匆忙赶到。林府下人说完,从褡包里拿出信,双手交给谢朝。

谢朝拿到信,可兴奋坏了,从摸到信的那一刻起手就不住颤抖,拿着信封,恨不得跟全天下人分享这份喜悦。

谢朝手指摸着信封,好像还能感受到上面林晚所留下的温度。不多时,才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把信拿出抖开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他匆匆看了眼信里边的内容,脸上的喜悦慢慢消失,最后覆盖上一层淡淡的悲伤。

天大亮,下人们都走了,去干自己该干的活儿,谢朝还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封信,那感觉好像是有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把他冻在了这天地间。

谢朝看完那封信之后,一个人消沉了一阵子。等他恢复过来以后,把信收了起来,答应父母前几日所说的相亲的事,说自己会用心,给二老找个好媳妇,未来生个大胖小子。

谢园满意地抚摸着胡须,娘亲也高兴得挽起儿子的手,面露微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该了。”

一家人都乐乐呵呵的,两个妹子还在畅想,未来的大嫂会是个什幺样的人。

林府。

林晚担心因为自己而牵连到谢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谢朝远离自己,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这样才是最稳妥办法,便写信告诉他,以后再不相见。

谢朝和娘亲看着摆在桌面上的画像,筛选着姑娘们的八字。而林晚则躲在林府深处,心如刀绞。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很艰难,但有些事必须有人狠下心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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