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程晏又来送饭,将借来的几卷书也一并交付。见嵇芾大眼无神,苍白恍惚,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嵇芾欲诉苦,又觉得他也帮不到自己,只说:“我需要适应。”
程晏却很有主见地说:“你这是受了惊吓。我嬢嬢会用黄米压惊。一会儿我请她来给你压惊。”
嵇芾不料他是这个主意,笑道:“好。”又好奇地问:“你昨日提到姊姊,今日又提到嬢嬢,你们一家都在掖庭吗?”
程晏点头,“两年前,我耶耶犯事,被赐自尽。我和嬢嬢、姊姊、弟弟被没入掖庭。嬢嬢被发配去了暴室,姊姊去了琅嬛室,我受宫刑后,到掖庭厨执役。”说到这里,不禁纳闷,“你怎幺一个人?即使是族灭,妇孺也总能捡一条命的。”
“我嬢嬢自戕了。”
程晏叹口气,“我嬢嬢才进来时,也是天天哭。当我受宫刑时,更是悲痛。不过,到底还是活下来了。如今,她就盼着弟弟八岁之前,能有一次大赦。若弟弟也同我一样,我们程家就绝后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交谊,这一日程晏送给嵇芾的饭食甘美了许多。
嵇芾分了一些给人彘,还顺手拿了一束昨日割下的艾草、肥皂草等野蔬卉,连食榼一并推入。传说中,鬼也有好鬼,狐狸精也有善良的,虎豹熊虺被驯服后,都能亲人,人彘也未必就不能感化。既然要做长久的搭档,须试试培养感情。
午后,程嬢嬢来给嵇芾压惊。用小瓷杯装满黄米,红帛罩住杯面,倒持如莲蓬,在嵇芾头上盘旋、压按,不时打开看,有缺角,便补米。如此五六次,才算告成。
嵇芾确实感觉好多了,可能是压惊有效,也可能是与友好的人交谈互动,本身就纾压。
程嬢嬢也是有私心的。她的两个儿子,幼子尚有希望,长子阿晏却已成了残废,即使将来大赦,婚姻也成问题。若能有个小青梅,情愫早生,未来或许不会嫌弃阿晏。是以,不禁程晏与嵇芾往来,对嵇芾也十分亲切关爱。
晚些时候,嵇芾去给人彘倒便溺,惊见马桶之上放着一串用艾草编织的镂空绣球,花样精巧繁复。
那人彘蹲坐在最远处的墙角,依然静静地不动,不发一声,晶亮的双眸在毛发之后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