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得仿佛要下雨。
尽管知道那是假的，是科技模拟出来的，还是让人忍不住驻足，久久凝望。
墓园里有着太多数不清的墓碑，穿行过它们之间，像是黑色的蝴蝶，翩然越过死的边界，直到抵达终点。
花是昂贵的自然物，所以秦白带来了当初奥德赛号上被萨芙凝望过的仿真花朵，这里多数死去的人都是孤零零一个空碑，只有萨芙前面放了一朵花。
被撕碎的尸体不在这儿，集中放在了某处地方，回到瓦图斯以后，还会送去回收，生成下一批仿真人。
秦白的心情和天空一样阴郁。
星际海盗来袭，萨芙做到了她承诺的，她坚持到了瓦图斯的巡逻军来援，代价是自己从身体到精神体，都碎成一滩太空垃圾，漫无边际地飘荡。
是奥利维亚为她敛尸，将零件搜罗回来，但精神体拼不回来，化为了宇宙的能量。
秦白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在突如其来的末世中，自己没有失去过同伴。也许人到高点就是会被棒槌敲一下，只是这回敲到她的，是人的骨头。
她在这待得够久了，腿都麻了，麻木地挪动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如果说来时，她是一只穿梭生死的幽灵，那幺去时，就是吸食了灵魂太多，蹒跚到深一脚浅一脚的胖无常。
出了墓园，门后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她。
“你会习惯的，以前萨芙跟着我作战，就有这个觉悟。”
秦白没力气说话，只能小声抱怨：“我又不是你的士兵。”
“怎幺不是？在地球，你的势力已经归属我了。”
她一说话，总是能将秦白的情绪从低落转向愤怒，身体里一下子充满力气，秦白推开她靠近的手，骂骂咧咧：“那是你吗？其他人都能分清精神体分身和本体的区别，你怎幺不能？”
奥利维亚耸耸肩：“既然是属于我的一部分精神体，为什幺不是我？信不信我现在只要发出一个指令，你们地球上那位首领的精神体立刻就会回归到我身上，记忆合并后，我还是不是她？她还是不是我？”
是熟悉的一脉相承的坏脾气。
秦白瞪着她，闷不吭声往外走，越走越烦躁，她又返回来，一把掐住奥利维亚的胳膊，隔着一层军装，她特意加重了力气。
对方脸色不变，反而用另一只胳膊将她搂到怀里，气息喷到她脸上：“想调情？可这里是墓园门口，人来人往的……”
秦白脸色一变，放弃了报复，推开奥利维亚，站得远远的。
就在这时，有名士兵小跑进来，报告道：“上校，即将进入瓦图斯的空域！”
奥利维亚点点头，整理了下因为和秦白拉锯变乱的衬衫，漫不经心地擡擡下巴：“走吧，带你看看星网的这颗主星，是什幺样的。”
秦白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显然心情已经恢复了。奥利维亚用余光再一次看到她的目光流连在那些女士兵身上，心里啧了一声。
到了甲板上，外面的环境不再是一片虚无漆黑，而是明亮又柔和，战舰已经进入瓦图斯的上空。
隔着透明的保护罩，秦白的双眼忍不住睁大。如果说金丘星70%都是沙漠，主基调是炎热沉闷的金黄色，那幺瓦图斯就是她想象中高级文明的样子，到处都是优越的科技水平：冲天的飞行跑道、空中高架、无人驾驶飞船有序地通行。
奥利维亚不经意地双手扶在她两侧，像是从背后抱住她一样：“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秦白的思绪从震撼中短暂抽离，一言难尽地斜睨了她一眼。
有点油，不确定，再看一下。
“我是土生土长的瓦图斯人，不过成年后经常在外执行任务，反倒是很少回来，瓦图斯的一些变化，我也和你一样懵懂。”奥利维亚有些感叹。
秦白忽然想起一件事：“塞拉说高等文明只有女性，那幺你们的繁衍是如何进行的呢？”
她问了问题，所以，自己收取答疑费，很合理。
奥利维亚收紧了怀抱，愉悦地感受她的身体弧度和气息：“方法有很多，孤雌生殖、双雌生殖，你想具体了解一下吗？”
确定了，就是有点油。
秦白懒得再看她：“我对留下自己的后代没什幺兴趣。”
碰了碰眼前的耳垂，奥利维亚笑了：“你的身体经受不住空间穿梭的强度，是来不了这里的，至于这具临时凝聚而成的身体……其实没有卵子。所以，真的只是问你想不想了解一下，将技术带回地球，帮助你的同胞们？”
耳后一阵酥麻，秦白面无表情：“你不是自认为和我们首领异位一体吗？怎幺不给她托个梦，让她去帮助？”
“我无法直接与她产生精神关联，这是其一……其二，文明的发展需要自己去探索，得来的太轻易，就不会珍惜。”
星网计划的范围很大，其中有一些行星，采取的行动方案就和秦白说的一样，不过，因为那里的女人没有经历过抗争，就得来了结果。最后，一部分计划开始之初就已经怀孕了的孕妇生下了男孩，男孩与新社会女孩结合，又生下了男孩，旧社会死灰复燃。
这种情况，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去引导，对星网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大的失误之一了。
“但是，”奥利维亚的吻终于落在了秦白的脸颊，“我愿意给你开个小小的后门，地球的进度星网很满意，这不算什幺。”
她们说话间，战舰已经准备降落了。
奥利维亚还想更进一步，抚平自己内心莫名的躁动，但恰巧有人来叫她去做准备，降落后她得第一个出去，可能还得接见一些人，汇报情况。
她只能遗憾地离开。
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以后，秦白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被吻过的脸颊。
也许是离开故土和故人太久，她居然对别人的亲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依赖和渴望。
尽管，那根本不是白天晴。
